【金川诗歌-特色诗-十三叹诗】1999黄昏的怀想

四月雪

转自《金川诗歌全集》

四月雪

目　　录

一　　一个人走在黄昏　
二　声音
三　乱坟岗
四　哭泣
五　枯草的情绪
六　灌木丛
七　悬崖边
八　田埂
九　致女人的爱
十　致女儿的最后一封信
十一　致城市的遗书
十二　接近村庄
十三　看见村庄

四月雪

一个人走在黄昏

一个冬天灰墨色的黄昏
一个黄土底粉的原野之中
飘着一个身影
看不到他是否有面孔
一个地狱爬出的幽灵

一个墨色的身躯上
有一副依然闪光的眼镜
眼镜下有一双眼睛
有两扇活动的瞳孔
随着影子的移动
可以说明　
主宰这个影子的
是个具有生气的人

一个人　
他　
此时两手空空
失去本色的衣服　
全是煤粉
一个装车的下岗工人　
他
比黄昏还要浓重的影子
紧紧抓着一个
无边的眩晕

夜幕越来越近
不知道　
人是黄昏
还是黄昏是人

四月雪

声音
　　
小鸟的叫声撕碎宁静
缤纷的音节打进山沟
没有回音
也没有喝彩的掌声
只有一双挪不动的脚掌
与粗涩乡间小道　
与一个轻微的声音

那声音　
是最后一滴泪
打在脚掌上
又跌在路中
热气腾腾

很快的热气
被黄昏吞入无边无际的
肚子中
黄昏　
饿不死的黄昏
拖着快要饿死的人

四月雪

乱坟岗

走进乱坟岗
是松树的腰干
支撑着褐色云天
心　
在墓丘之上
眼睛　
抓住祖先的白骨
一片　
两片　
许多片

纯净的骨骼纯净的想象
纯净的灵光
在黄昏的祭坛上烧燃
磨不灭的黄土堆
你　
屹立了多少年
多少颗西沉的太阳
做了你的祭奠

四月雪

哭泣

把这哭泣送过山那边
把这悲怆交给落日冶炼
这是冬天
所有的哭泣　
是抒情
将不能称做哀怜

站在黄昏　
与这小草一起
展示一贫如洗的肝肠
匍匐在地
听根子与他不屈不挠的眼泪
将怎么振颤

这是生命的冬天
所有的哭泣　
不是控诉
将成为呐喊

这无声的黄昏
这无声的呐喊

四月雪

枯草的情绪

枯萎的流程已经开启
破产的季节已成定局
那只手　
在哪里
谁的手笔描绘这枯黄山冈
谁的胃口
吞没小草的丰满秋天

黄昏　
欲哭无泪

把这苍凉情绪
交给黄昏去掩埋
把这耻辱的句号
挂在悬崖的断头台上审理
让风的刀芒高高悬起
风啊　
你就落下吧
还有你　
风中的霹雳

四月雪

灌木丛

大地的爱　
缱绻在灌木丛
听那些风
攀依在沧桑发辫
轻轻低吟

不要走进
不要惊动野兔子的
幽情蜜语
不要把黄昏的帷幕掀动

拧出心空发霉的油脂
掏出肝胆里积蓄的岁月垃圾
在这灌木丛的边缘深埋吧
连同迟到的忏悔

让那一丛丛柔韧的枝条
写出一个昭示
让挂在大地发须的余辉
拓一个新的定义

谦卑的忏悔啊
比辉煌诺言
将　
更加金贵

四月雪

悬崖边

黄昏　
他庄严的心
一定在悬崖下
一定在幽深的酝酿之中
一定以恢弘的气血封存
我们读不懂
因此　
我们战战兢兢

黄昏的悬崖
触目惊心　
在这白日与夜晚更迭
在这生与死
随时都会轮回的时分
人间与地狱的门
谁能区分
在谁的控制之中

黄昏的悬崖
在必生必死的磨刀石上
展开刀锋
这大地豁然洞开的关口
得到第一个超生的
是黄昏中的人
还是被人拖着的黄昏

四月雪

田埂

田埂　
向着东方歌唱
向着西方睡眠

田埂　
向着父亲的灵打开摇篮
向着回归故乡的游子
支撑新婚帐房

父亲　
坐在田埂上
点着春天的迎春花　
吸烟
父亲　
靠在田埂上
看着儿子在玉米须上　
歌唱

儿子　
爬在田埂
把泪水种进春天
儿子　
跪在田埂
把父亲的亲亲尸骨
撒在自己的血液的大岸

黄昏的田埂　
无声无响
父亲的眼睛与儿子的灵魂
四目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