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滨 于 2014-5-21 17:09 编辑
论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
流行歌曲是一种音乐文学作品,具有“谱曲可唱”的音乐性和“离谱能赏”的文学性①,因此它不但可听,还具有相对独立的文学价值。以创作《卡秋莎》、《红莓花儿开》等歌词而获得第一届“斯大林文学奖”的苏联词作家伊萨柯夫斯基就曾明确指出:“好的歌,它的词都具有不依赖音乐的独立艺术价值”②。令人遗憾的是,尽管流行歌曲的受众很多,它的歌词被千千万万人所熟悉,但纵观整个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众多学者仍然把流行歌词“拒之门外”,致使它几乎处于“缺席”状态,以至当代词坛泰斗乔羽先生不得不焦虑地呐喊:“我们的歌词艺术已经发展到值得进行理论概括的水平了。”③这里需要指出一个极其重要却往往被人们忽略的事实是,原先的“诗”其实就是“歌词”,或者说是一种“可唱的诗”,中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是一部“入乐可唱,离乐可诵”的歌词集,故《孟子·公孟》有“诵诗三百,歌诗三百”的记载,《史记·孔子世家》也有“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舞、雅、颂之音”的话;而反映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乐府诗集》中的“诗”,多为民歌歌词;“旗亭画壁”的典故中被歌女广为传唱的王之涣、王昌龄、高适等的唐诗;以及“依声而作”的宋词、最“真实自然”(王国维语)的元曲,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可见歌词在古代文学中是有突出地位的,只是进入“现代文学史”阶段才没有了地位,而现代“歌词”自“五四”发端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且每年以数万计的规模在壮大,它应当是现当代文学,也是文艺学研究的重要课题。
一、 质文相谐的语言美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歌词作为一种音乐文学,同样是以语言为物质材料显现在人们眼前的。但歌词与一般的文学作品又有区别,有它自己的独特性。由于它的受众大部分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大众,它就不能艰深晦涩,必须得明白易晓、通俗易懂。但歌词若只追求“通俗易懂”,而没有余味与“回味再三”的韵致的话,便只能流行一时一地,而不能成为广为传唱的经典。况且,大众的审美需要是多样化的,“下里巴人”的需求固然占主要地位,但“阳春白雪”的需求也不可忽视。正如乔羽先生指出:“音乐这种诉诸听觉的时间艺术严格地制约着它的歌词,使歌词这种文学体裁区别于任何其他文学体裁,即它不是看的而是听,不是读的而是唱的,因此它必须寓深刻于浅显,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④乔先生的五个“寓于”,实则是对音乐文学之语言提出了一项要求,即质文相谐。一方面,它追求口语化与自然化的质朴之实;另一方面,在通俗易懂的基础上,它还追求华丽精巧、优美生动的文饰之美。
歌词,做到质朴之实,容易被大家接受,便流传得广;又能兼顾文饰之美,便如一坛陈年老酒,经得起品,便能流传得久。综观当代歌坛,真正被人们记住的经典之歌,无一不是质文相谐的典范,如歌手齐秦演唱的《大约在冬季》: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著风,虽然下著雨,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明白如话的语言,像是贴在你耳旁在轻轻地诉说。“离别”向来是个伤感的话题,柳三变就有“多情自古伤离别”之语。因为离别让人悲伤,所以会有眼泪。“我”面对落泪之“你”,心有不忍,不想俩人哭成一团,只得强忍着安慰“你”:请拭去你眼角的泪水,尽管相会的日子没有定期,前方的路迷茫凄迷,但你要微笑着面对分离,并为我祝福;我独自在外,怕你不放心,便口头向你保证——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会更加珍惜自己,爱护自己;并叮嘱你也要保重好自己。一声“珍惜”与“保重”,前言万语尽在其中,暗含着彼此的深情牵挂。还没离开,“你”就问何时再相见,可“我”也不知道具体相聚之日在哪天,但又不好让相见无期,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便含糊地说: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在依依惜别的叮嘱与告慰之中,若没有文采的修饰,它不会如此感人。以“轻轻的”三字开篇,便给整首歌曲定了调,它淡化了离别的悲伤,使整首歌具备了《诗经》的品质:哀而不伤⑤。用“漫漫”修饰“长夜”,既说明离别之后对彼此的想念之切,以致孤枕难眠;又说明离别的日子,彼此都很痛苦,以致每一个平常的晚上,都被拉得漫长。而对相会之日期以“冬季”,在前面加上“大约”,一方面说明“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只能含糊其词;另一方面表达了“我”给“你”的期许与安慰,因为有“期许”,哪怕是一个不确定的“冬季”,至少也能给“你”以希望,哪怕这希望很微茫,但毕竟是一种安慰。
质文相谐的歌曲还有许多,如陈红曾唱响大江南北的《常回家看看》,之所以人听人爱,除了其题材上抓住“老年问题”、主题上呼吁“亲情回归”外,也是由于口语艺术化的结果。比如开头一节: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
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祝愿
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粗略看上去,就像百姓平日在聊家常,词中之语与日常口语无异,但仔细琢磨,其实它们是进行了不露痕迹的修饰,这只要略看“找点”与“带上”、“领着”与“陪同”两对句子就不难发现。
二、变化多样的修辞格
流行歌曲歌词的创作方法,多种多样,几乎能用于文学中的修辞格,都能用于歌词的创作中。最常见的方法有隐喻、象征、借代、拟人、用典、对偶、双关等,而华语歌坛音乐文学的创作才子方文山谈及他所创作的“中国风”歌词时,就提出了十六种方法,包括感叹、譬喻、类迭、转化、排比、夸饰、转品、倒装、摹写、引用、析字、映衬、设问、示现、顶真、对偶。⑥
一首歌词,亦如一篇文学作品,如果只是记流水帐似的平铺直叙,便如淡水一般,少了点余味;而为了让淡水有味,便得加点“盐”——修辞格。如乔羽的《思念》: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了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
将朋友比作“蝴蝶”,又巧妙地化用了“庄生梦蝶”的典故,既大胆新颖,又形象生动。然而,“朋友”——“蝴蝶”并不确定就只能是别人,不必确定为一位久违多年的友人,如王先霈先生说的,它还可以被指认为自身,指认为曾经的自身。⑦
它还不必确定只能就是人,如乔羽所说,“每个人大概心里头都有自己的蝴蝶,它是内心深处的极为珍贵、又极其让人眷恋的一种东西”。⑧因此,“蝴蝶”便具有多重含义,象征着人内心深处极为宝贵的东西。
歌词的创作,如果只运用一种修辞格,便会显得单调、呆板。好的歌词,就如一流的文学作品,它往往综合运用了多种修辞格,使其成为一个精致、完美的艺术品。如由周杰伦演唱、方文山作词的《青花瓷》: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
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青花瓷》是周杰伦歌曲中传唱比较多、大众广为熟悉的一首,也是“中国风”歌词特征非常典型的一首,其中运用了八种修辞格:“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都是隐喻(即方文山笔下之“譬喻”)。如方文山写的,将“细腻的秘密”与“绣花针落地”巧妙串联在一起,呈现出彼此微妙的关系:那段“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是如此细腻,因而被小心呵护着,唯恐一碰就破,就像绣花针落到地上,是那么轻盈细微,却又带点小小的危险。⑨“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运用了倒装,正确的文法顺序应为“你眼带笑意,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使用倒装法,让人更有想象空间,一位美丽的女子似乎就这么盈盈笑着站在眼前。”⑩“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属于类迭。俩个“惹”字让“芭蕉”与“门环”两种原本属于被动意象之物仿佛有了生气,再对照下一句“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整个画面更是活了起来。“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属于转化,在这句词中“美丽”被拟物化,人与物之间的界限在此模糊暧昧,词意却变得深刻而丰富。“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属于排比,增强了词意的感染力,强化了“惹”的意象。“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则属于夸饰。前者夸张了隔江对望炊烟的距离,后者象征守密者的细腻与坚毅,能让秘密在窑中历经千年煅烧也不泄漏一字一句。“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中的““伏笔”原为名词,在这里作动词用,显然运用了转品。由于这样的转化,句子顿时有了动态感,进而深刻表达出前一句中的“书写”动作,以及隐含在书写动作下的心意。“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属于摹写。前者在我们眼前栩栩如生描绘出青花瓷上的锦鲤颜色,尤其在白瓷衬底之下,仿佛即将跃出碗底似的;而后者让你宛若看见庭院里被骤雨打弯的芭蕉摇来荡去,空气中的湿气透进了门环,让它招惹了一身铜绿色,耳边还传来淅沥的雨声。⑾
方文山对修辞格的运用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亦如他自己说的,他所创作的“中国风”歌词有相当一部分比较适合拿来作为修辞学教材。⑿而他开创的“中国风”,在中国当代歌坛引领了一代新潮,给广大听众以耳目一新的感觉。方文山的歌词的确经典,如《东风破》、《发如雪》、《七里香》等等。周杰伦演唱的流行歌曲,除少数如《蜗牛》、《听妈妈的话》等是他自己作词外,其余皆出自方文山的手笔。可以说,周杰伦在歌坛上之所以能长达十余年经久不衰,方文山有一半的功劳。
三、雅俗共存的意象美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最早可上溯到《易传系辞上》:“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尽管此“意”是圣人所能体察的天意,“象”是符号化的卦象,但提出“立象以尽意、系言以明象”的主张,为“意象”作为美学、文艺学的基本范畴奠定了理论基础。最早把“意象”作为一个文学理论的范畴提出来的是刘勰,他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说:“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元解之宰,寻声而定墨;独照之斤,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⒀他对意象的形成及其在艺术构思中的作用作了较明确的说明,认为文学创作的基本任务就是“寻声而定墨”和“窥意象而运斤”。那么,流行歌曲的词作家是如何“窥意象而运斤”的呢?笔者试从以下四方面去阐述:
首先,是意象选择的大众化。这点是由流行歌曲是一种大众文化的性质决定的。它是唱给大众听的,必然要尊重大众的审美习尚,做到“俗中生新,熟里生巧”,使所用意象既在听众的审美期待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如1995年最流行的歌曲之《弯弯的月亮》: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你我
……
歌词中的“月亮”、“小桥”、“小船”等意象,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事物,听了让人倍感亲切,在心理上就拉近了与人们的距离。据说当年这首歌写出来后,刚开始没有一家音乐公司肯接受,没有一个歌手肯演唱,认为旋律与歌词都太“土”。后来,事业正走下坡路的吕方,在把歌词中“阿娇摇着船”改成“你我摇着船”的前提下,勉强同意唱这首歌,就此咸鱼翻身。而《弯弯的月亮》也因此成为经典。
其次,是意象表达的通俗化。这还是由大众文化的性质决定的。流行歌曲是唱给大众听的,若是歌词表达得艰深晦涩,别说难以传唱,就是听起来也是很费力的。所以歌词的表达,必须得浅近通俗,甚至要如白居易诗歌,连一般的老妪都能听懂,如罗大佑那首曾唤醒每个人关于儿时记忆的《童年》: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
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此词听来明白如话,字里行间充满着童趣与快乐;加之旋律轻快优美,一听就懂,一学就会。难怪当年罗大佑会那般受歌迷欢迎,被称为“现象级”人物。
再次,是意象创造的“新颖化”。俄国形式主义者认为文学语言就是对实用语言的创造性的破坏和有组织的违反,从而造成一种“陌生化”的效果,从而更好地唤起人们的艺术感受,引起读者的兴趣。因此,歌词作为一种音乐文学,追求意象的“新颖化”便是题中之意,如开中国摇滚先河的崔健的《红旗下的蛋》:
突然的开放实际并不突然
现在机会到了可能知道该干什么
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
革命还在继续老头儿更有力量
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
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
虽然机会到了可胆量还是太小
我们的个性都是圆的
象红旗下的蛋
“红旗下的蛋”,象征着在物欲膨胀与金钱至上的社会潮流中,人们圆滑软弱的性格。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及市场经济以来,许多人便丧失了理想,唯钱与权之马首是瞻。用蛋形之圆,来象征着在权势与金钱面前的虚与委蛇及圆滑世故的个性,鲜明生动地刻画出新时代的“多余人”及乞乞科夫形象。
此类作品还有很多,如李安修用“忘情水”来形容男女之间爱情的伤痛,似乎喝了它,就能忘怀一切,忘怀曾经那段深沉的感情,而越是要“忘情”,更突出当时爱之深、情之切,以至想忘而不能。还有杨虹的“月亮船”,真切体现了心灵的成长历程;琼瑶的“梦的衣裳”,比喻爱情的温馨美妙;齐秦用“玻璃心”来形容爱情的脆弱;佚名用“爱情鸟”来表示爱情的扑朔迷离。这类独创型意象,打破了人们固有的思维,满足人们求新求奇的审美需求,因而最具隽永的审美价值。
最后,是古典意象的借用。中国古代文学,自先秦以来,就一直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但这变化,并不是跳跃性的“突变”,而是如刘勰说的,是在原有基础上因革损益的“通变”。由四言诗为主的《诗经》;到了汉朝,就有五言诗为主的《汉乐府》;再到唐诗的七言绝句与七言律诗;再变为宋词、元曲及现代诗,直到现在的流行歌曲的歌词,每一次的变化都是对前者的因革损益,都保留着中国古典诗词的一些积极因素,而流行歌曲的歌词对古典意象的借用,就是现代歌词对古典因素的吸取,使古典与现代很好地交融,既拓展了歌词的创造空间,又丰富了歌词的内在意韵,使“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皆可悦之而神怡。如由琼瑶作词,邓丽君演唱的《在水一方》: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他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他的方向
却见依悉彷佛
他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
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他的踪迹
却见彷佛依稀
他在水中伫立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
此词明显借用了《诗经·蒹葭》的意象,只是琼瑶将其中的意象稍微置换了一下而已,如“野草”对应“蒹葭”,“白雾”对应“白露”,“佳人”对应“伊人”,及其中的“道路”、“险滩”、“在水一方”等,都是借自《蒹葭》,连意境都是一模一样,我们甚至可以把此词看做是《蒹葭》的现代版。《蒹葭》通过琼瑶的巧妙借用,化文言为白话,又经邓丽君甜润的歌喉一唱,便是不识字的村夫村妇也能随口吟唱,这样,《蒹葭》的意境便在无形之间深入寻常百姓心中了。
流行歌曲对古典意象的借用,对其艺术品格的提高起到重要作用。如现代歌曲的早期倡导者李叔同就是一个典范。他在1914年对美国奥德威作词作曲的通俗歌曲《梦见家和母亲》曲谱小有修正,重新填词,创作了《送别》,其意境以至词句参照了《西厢记》莺莺长亭送张生一折,“夕阳古道无人语”、“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等句子,及清人龚自珍的“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都化入了歌词里,而《送别》便这样成为中国现代歌曲的经典。近来琼瑶和陈小奇在借鉴和借用古典诗词上,做了努力与尝试,如琼瑶的《情深深,雨濛濛》直用“多少楼台烟雨中”、“车如流水马如龙”;陈小奇的“涛声三部曲”对张继的《枫桥夜泊》的借用,等等,不枚胜举。⒁有些歌词甚至完全挪用宋词,如邓丽君演唱的《独上西楼》、《但愿人长久》,就是在李煜的《相见欢》、苏轼的《水调歌头》原词的基础上,谱上新曲而已。但以新世纪的新旋律,阐释古典诗语、古典意境,流行歌曲便既有民族性,又富有时代气息。
四、 鲜明突出的情感性
抒情是在中国文学的传统;而在中国古代文论中,强调文学艺术的情感性的观点像一条粗大的红线始终贯穿着。《尚书·尧典》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声和。”《毛诗序》中也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而钟嵘的《诗品序》开篇就言及:“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足见自先秦以降,诗歌就已成为抒发情感的一种途径。而流行歌曲,依然沿袭了中国诗歌的传统,成为传达心声,表达情感的一种手段,如由林秋离作词,刘德华演唱的《缠绵》:
双手轻轻捧着你的脸
吹干你的泪眼
梦还有空间我还在你身边
不曾走远
把爱倒进你的心里面
陪你醉一千年
醒来后感觉一如从前
我和你和命运之间
注定了不能改变
我的情感热且危险
多看你一眼就会点燃我心中
无法扑灭的火焰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会不会让天红了眼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不问有没有明天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
能不能再见你这最后一面
此词无疑表达了一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把爱倒进你的心里面,陪你醉一千年”,爱到深处,缠绵到眼中除了情人,这世界再无其他,或情人就是他眼中的一切,情人就是他世界的全部,所以才说:“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不问有没有明天”。爱情到了这个地步,已不管结局如何,只想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哪怕有情人最终成不了眷属,也无怨无悔。这样一份让天都“红了眼”的爱情,自然会感动千千万万的歌迷,难怪刘德华能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到至今仍不衰。
表达爱情的经典歌曲成千上万,俯仰即是,如林俊杰演唱的《江南》,邓丽君演唱的《我只在乎你》,邰正宵的《一千零一夜》,阿信的《死了都要爱》,等等,不枚胜举。但爱情并非情感的全部,除它之外,友情也是流行歌曲经常涉及的主题,如由刘思铭作词,周华建演唱的《朋友》: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
终有梦终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
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此首歌几乎成为同学及朋友聚会上的必唱歌,因为它的词正好契合了同学及朋友之间的心情,那些曾经年少时的伙伴及“睡在上铺的兄弟”,都是值得我们一辈子珍惜的朋友。人生正是有了朋友,才不会孤单;人生也正是有了朋友,有了伤痛,便有人可以分担;有了幸福,便有人一起分享;人生也正是有了朋友,他人便不是“地狱”,而成了天堂。
关于友情的经典歌曲,当然也不少,如由李敏作词,吕方演唱的《朋友别哭》;曲黄集伟作词,臧天朔演唱的《朋友》,及老狼演唱的《睡在上铺的兄弟》,都堪称经典。
除了爱情、友情,情感的天地里自然还有另一块很重要的领域——亲情。中国自孔子创立儒学以来,一直就重视伦理的教化,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等,就是此种表现。因此中国以儒家思想为主的传统文化与西方宗教文化最大不同的就是它的伦理色彩。中国人的家族观念特别强,一直保持着重视血缘关系的传统,这使亲情在中国人心中都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因此吟唱亲情的歌曲,更容易触人心弦,催人泪下,如由李春波作词、曲,并演唱他演唱的《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吗
现在工作很忙吧
身体好吗
我现在广州挺好的
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
其实我很想家
爸爸每天都上班吗
管得不严就不要去了
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
也该歇歇了
我买了一件毛衣给妈妈
别舍不得穿上吧
以前儿子不太听话
现在懂事他长大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当我们想起远在家乡的亲人时
想起爸爸苍老的大手
想起妈妈慈祥的目光时
我们是否应该向他们去一封家书?
哥哥姐姐常回来吧
替我问候他们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他们干
自己孩子有什么客气的
爸爸妈妈多保重身体
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
今年春节我一定回来
好了先写到这吧
此致敬礼
此致那个敬礼
这首歌曲,表面看来简单明了,却在朴素、真切的词语背后,蕴涵着游子对远在家乡的父母及兄弟姐妹的深切挂念,听来哀宛感人,这也是当年李春波为何一开唱,立即红遍大江南北的原因。
五、合律传情的音乐美
无论诗词,都追求“诵之行云流水,听之金声玉振”的音乐美。诗的“音乐性”是为了增强自身的可诵性,甚至也可以置之不理(如现代诗);而词的“音乐性”,是为了适于入乐,便于传唱。所以,词作家金波在《词刊》1990年第一期攥文强调要“唱着写”:“歌词作者要有独特的写作方式,这就是从创作一首歌词开始,就习惯于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歌唱着去构思、去提炼,以至于字斟句酌地去推敲语言。”
歌词的音乐美,首先体现在节奏上,有叙述体的平稳型节奏,如由庄奴作词、邓丽君演唱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
听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谈的谈说的说
小城故事真不错
请你的朋友一起来
小城来做客
此曲犹如一条平静的河流,在平整的地上不紧不慢地流着;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向你娓娓道来他(她)的人生。此种节奏契合中老年人的心理,这也是邓丽君的歌尤受中老人欢迎的一个原因。
与叙述体的平稳型节奏对应的,自然是抒情体的快速节奏,这种歌曲尤其受好动的年轻人喜欢,如由崔健作词曲,并由其演唱的《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噢……你何时跟我走
……
这是崔健于1986年在为纪念“国际和平年”而举办的百名歌星演唱会上首次唱出的歌曲,既是他本人的创作起点,也是中国第一首真正的摇滚作品。整首词曲,显得铿锵有力,酣畅淋漓。如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说的,“它真诚地投射出他心灵的困惑与激情,由反抗和选择的倾向、碰撞所突现的是个体在承受文化反抗角色时的剧烈感受,所有的痛苦都表达为愤怒,所有的绝望都呈现为力度。”⒂崔健正是凭着“心灵的激情”与快节奏中所展现出的张力,从而开创了中国摇滚乐历史上的新纪元。
此外,还有一种超速型节奏的叫做“RAP”的说唱体,即始终以快节奏的“说白”为主,而旋律、歌唱则降至可有可无的地位。如由方文山作词、周杰伦演唱的《双截棍》就是代表。
其次,歌词的音乐美体现在叠词上。叠词自《诗经》的开篇《关雎》便得到运用,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以“关关”来起兴,读来余音袅袅,唇齿留香。而到了宋词,尤其是在李清照手中,叠词的运用便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一首《声声慢》,一连十四个叠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典范。而在流行歌曲中,叠词也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如由罗大佑作词并演唱的《恋曲1990》: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词中运用一连串的叠词:“苍茫茫”,“寻寻觅觅”,“黑漆漆”,“蓝蓝”,“轰隆隆”,“孤单单”等,使得整首歌曲唱来,圆润如珠,真如白居易说写的,听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唱起来,也朗朗上口。此曲影响了“70后”的一代人,只要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谁不会哼两句“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呢?“70后”对罗大佑的崇拜到九十年代达到顶峰,这首《恋曲1990》是起了很关键的作用的。此外,由李瑞洵作词,林俊杰演唱的《江南》中的“圈圈园园圈圈甜甜粘粘甜甜的我”,也堪为叠词运用的经典。
再次,歌词的音乐美体现在音韵上。流行歌曲的押韵,不似古典诗词那么严格,非得“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不可,而是充分宽松自由,如由林夕作词、群星演唱的《北京欢迎你》:
迎接另一个晨曦
带来全新空气
气息改变情味不变
茶香飘满情谊
我家大门常打开
开放怀抱等你
拥抱过就有了默契
你会爱上这里
不管远近都是客人
请不用客气
我们欢迎你
我家种着万年青
开放每段传奇
为传统的土壤播种
为你留下回忆
陌生熟悉都是客人
请不用拘礼
第几次来没关系
有太多话题
北京欢迎你
为你开天辟地
流动中的魅力充满着朝气
在太阳下分享呼吸
在黄土地刷新成绩
开怀容纳天地
岁月绽放青春笑容
迎接这个日期
天大地大都是朋友
请不用客气
画意诗情带笑意
只为等待你
北京欢迎你
像音乐感动你
让我们都加油去超越自己
北京欢迎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
这是2008年为迎接奥运而准备的“奥运倒计时主题歌”,全词基本上押“I”的尾韵;唱起来,气势恢弘,充分展示了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朝气蓬勃的新气象,也展示了中国作为奥运会的主办国,有充分的实力与信心将它办好。由于旋律优美,加上押韵,吟唱起来极易上口,故一下子,它便风靡了整个中国,成为2008年最流行的歌曲。
六、含蓄空灵的意境美
意境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早在先秦,老子关于“道”为宇宙生命本体观道悟道的哲学,以及《周易》和《庄子》关于言与意、意与象关系的讨论,就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意境的哲学基础。但意境理论的正式形成则在唐代。王昌龄的《诗格》中提出诗有“物境”、“情境”、“意境”三境,并明确标出“意境”这个概念。刘禹锡则进一步用“境生于象外”来规定意境,指出意境产生于象又超越象。司空图则提出“韵外之致”,“味外之味”,“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等命题,进一步规定了意境的美学本质。宋至清,是意境理论成熟期。近代学者王国维自觉地以西方理论为参照,从主客体、物我、情景等关系中剖析了意境,把“境界”作为把握诗词艺术特性的核心术语,并将其作为评价诗词的重要标准,使意境理论向我国现代文学理论转化,成为人们所重视的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美学范畴。⒃
意境包含着意与境、情与景、虚与实、主体与客体等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它通过用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有无相成的艺术形象来表现宇宙人生的丰富意蕴。而一些经典流行歌曲的歌词正具备以上所说的丰富意蕴,如由朴树作词曲并演唱的《白桦林》,便是情景交融的典范: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他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此词取材于苏联二战时期一个姑娘为战死沙场的情人守望终生的故事。表面上看,此词只是向我们叙述了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但朴树借用它决不仅仅是为了重复一个故事,毋宁说,他转述它其实是为了抒情,抒发他对这种至死不渝的坚贞爱情的颂扬。但这种感情,又不能像那些太俗的歌曲那般以“我爱你”或“我想你”来直抒胸臆,那样太直白,缺乏韵味。于是,朴树从“静静的村庄”写起,在沉郁低沉的语调下,写到“白的雪”、“阴霾的天空”、“白桦树”、“鸽子”、“墓碑”,“白桦林”等景物,朴树写景自然不是赞美“村庄”、“白桦林”有多美,而是为了抒情,亦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只是物是人非,相爱的人已不在,往日青春美丽的姑娘,如今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想到这里,怎不叫人为战争而毁掉一份真挚的爱情而叹息、落泪呢?而朴树也正是凭着此首哀婉感人的歌曲一跃成为歌坛上的一名新秀。
情景交融是流行歌曲歌词构造的意境中最常见的一种。此外,歌词若能营造一种虚实相生的艺术境界,从有限中见出无限,传达作者同时激发读者的对宇宙对人生的深切感悟和生命体验,也就具备了意境美,如由陈小奇作词、毛宁演唱的《涛声依旧》:
带走一盏渔火
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才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流连的钟声
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
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
接受彼此的改变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此词由唐朝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改编而来,但表达的情感已不一样。张继表达的是一种落第后的失意及孤单落寞的哀愁,而陈小奇表达却是对一份纯真情感的追忆及对重归于好的迷茫。“一盏渔火”,“枫桥”、“月落乌啼”、“涛声”等都是实景;“一段真情”,“尘封的日子”、“一片云烟”、“千年的风霜”、“当初的夜晚”、“旧船票”、“你的客船”等是都虚境。意境需要“实景”与“虚境”,二者缺一不可;然而单有二者还成不了意境,它必得虚实相生,契合无垠。此词的契合点是“许多年以后”,“又回到你面前”,由多年后昔日分手的情侣的相见(相见是“实”),引起“我”对曾经那段美好真情的追忆(追忆是“虚”),经过几多的波折,“我”对她的感情一如江水的涛声,盼望这份情感能重圆,但又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因此“我”在心中疑虑:“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然而,这一句疑虑仍是虚境,对“能否登上你的客船”的回答在“你”,而不在“我”,但“你”在词中是不在场的,故这一疑问始终是一个未能解决的问题,“我”与我们一样,只能猜测答案,或“能”,或“否”,或其它,给人无限的遐想与回味,这正是《涛声依旧》的魅力,此种虚实相生的意境,让它成为1993年中国最流行的歌曲⒄,毛宁因此而走红。
结语
对中国流行歌曲进行文学研究,既有学术价值,也有实际意义。马树春将其价值概括为四点:有助于开拓现当代文学的研究视野,丰富其研究成果;有助于深入探究歌词文学的本质规律,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歌词文学体系;有助于歌词作者获得启发借鉴,提高创作水准;有助于提高广大受众的欣赏水平和艺术素养⒅。应该说,马先生的评价是公允的。但如王先霈先生说的:“歌词和歌词作家的文学成就,似乎没有得到足够深入的研究,没有得到充分的估价。”⒆学术界对“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流行歌曲的忽视,已成为不容否认的事实。从纵的角度看,现代歌词史未见问世,晨枫的《中国当代歌词史》(漓江出版社2002年出版)具有开创意义,但这还不是真正学术意义上的当代流行歌词史,也就是说,整个中国现当代流行歌词史的系统研究还是空白。从横的方面看,各种相关研究虽然在近年日显起色,如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用一节的篇幅重点讨论了崔健的《一无所有》;《词刊》等杂志也偶有论文发表,但客观地说,流行歌曲的文学研究还是寥若晨星,与其蓬勃发展之势反差太大。⒇造成流行歌曲遭受冷落的原因,从根本上,是“文以载道”的所谓“正统”文学观念。笔者有感于此,抛开此种“正统”观念,选取部分曾广为流传、经久传唱、影响了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经典曲目,如周杰伦、邓丽君的一些名曲,且标出词作者、演唱者,以示对相对于光彩夺目的明星而遭受不公平待遇的词作家的重视。并分别从流行歌曲歌词的语言、修辞格、意象、情感性、音乐性、意境六个方面进行分析,从文艺学、古典诗学的角度,对歌词的内涵进行阐释,以此来充分揭示歌词的文学性。当然,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并非仅限于此六方面,此外还可从随物赋形的结构、经典不衰的形象、语言的陌生化等方面进行论述,但鉴于篇幅,笔者只得放弃后者。而对于所阐述的六个方面,它们并非互不相干的孤岛,而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有机整体,它们互相发明。如谈到修辞格,自然就涉及到语言;而谈到意象,自然会涉及到意境,因为不管意象如何,它终归是为营造意境服务的;而意境,更是离不了语言、修辞格、意象、情感、音乐性,可以说,缺了其中任何一个元素,流行歌曲歌词的意境就不可能产生。对流行歌曲歌词的研究,还有大片的空白等待去填补。笔者此篇论文,不胜浅陋,惟愿自己能于此有丁点补益,如此,就心满意足了。
①参阅马树春:《中国流行歌曲文学研究论》,《学术论坛》2004年第2期,P134
②伊萨柯夫斯基·自传[A]晨枫,词苑履痕录[C],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
③乔羽:《中国词海论丛·序言》[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
④乔羽:歌词创作美学·序言[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
⑤参看马树春:《略论流行歌曲的文学之美》,《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4月,第40卷,第2期,P60
⑥方文山:《“中国风”歌词游戏十六法》,《读者(原创)》2008,7-8
⑦王先霈:《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文学教育》,2008年3月,P5
⑧转引王先霈:《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文学教育》,2008年3月,P6
⑨方文山:《“中国风”歌词游戏十六法》,《读者(原创)》2008,7-8
⑩同上
⑾参阅方文山:《“中国风”歌词游戏十六法》,《读者(原创)》2008,7-8
⑿方文山:《“中国风”歌词游戏十六法》,《读者(原创)》2008,7-8
⒀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1986年,P249
⒁参看王先霈:《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文学教育》,2008年3月,P8
⒂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P328
⒃参阅《文学原理》,赵炎秋主编,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P82—83
⒄刘放:《30年来中国最流行的30首歌》,《青年文摘彩版》2008年第10期“影音”
⒅马树春:《中国流行歌曲文学研究论》,《学术论坛》,2004年第2期,P135—136
⒆王先霈:《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文学教育》,2008年3月,P4
⒇参阅马树春:《中国流行歌曲文学研究论》,《学术论坛》,2004年第2期,P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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