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先生
一江春水是一种修饰
一江春水向东流又是另一种修饰
我顺流而下，将童年的时光封藏
用一块石头锤炼另一块石头
划动生命的桨，激起千层浪
在春光还没有散尽之前
在骨子里头做最后一次发芽
告别黑暗，收藏乳名，收藏星光
抵达夏天的辽阔
我愈发繁盛的中年，如夏花般绚烂
让根深扎低处的土壤
让每一棵树都长出姓氏
在雨季的滂沱与风暴里一枝独秀
但内心的火焰终将被秋风所破
季节返潮，河流终将改变流向
我在灯下掐算，笔尖沾一滴秋水
时光了无痕迹，有人喊我先生
◎老屋的房客
谈起房客，我更像个游子
更像个久违故乡的异乡人
收藏姓氏，收藏炊烟
在无数暗夜里咀嚼家乡的余味
在外奔波那么多年，挑过水泥
搬过砖，筑造钢筋一样的身体
在炎炎的烈日下操练
属于我的江山
谈起老屋，我就想起母亲
想起她弯了又弯的身躯
在一座不大的村庄，挑水，锄草
每到黄昏，她都遥望槐树下的村口
她目光浅了再浅，额头上沟壑
深了又深，皲裂的表皮
再也经不起光阴这把宰割刀了
以至于，我的归来
她待我像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客
◎起雾了
起雾了。渐渐隐藏远处的山峦
渐渐削弱近处的目光
一些看见或看不见的事物
忽隐忽现，忽高忽低
起雾了。阻挡不了我的去路
那条浅白色的带子
引领我走出季节的出口
走向光明，走向你
快或慢，远或近，我都能听见
翠绿欲滴的鸟鸣
远处的汽笛声近了
我听见一颗心跳动的声音
起雾了。从侧面传递的信号弹
阴或晴，徘徊或前进
身体和灵魂在体内争吵，厮杀
像一场雾的抉择
起风了，我解开纽扣敞开胸膛
试图用一次体验，揭露雾的谜底
我在路上，静待一缕阳光破壳
还原一次柳暗花明
◎隔岸观火
隔着岸看燃烧的火焰，微小
一粒粒地渗入我的骨头，焚烧
岁月的成分
此时，疼痛挨得很近
一条江的跨度离得很远
我妄图与江水对抗，逆流而行
惊涛骇浪，泥沙俱进
一些水滴和事物进入我的身体
熄灭我仅存的一粒火种
黑夜变得愈加的孤独，充满死亡气息
四处逃窜的流鱼，摇摆的孤帆
坠落的灯塔
在仅存的火苗里燃烧成最初的预言
我在一个人的汹涌、澎湃里
想象一个水做的女人
和一个火做的男人，观梦里的夕阳
用仅存的余生，疼痛，并快乐着
◎珍贵的尘埃
经过安静的庙宇，有远处的梵音
织网的蜘蛛，远行的沙烁
有心幡皆动的风涛
有阳光下舞动的尘埃
现在，我在菩提树下静坐
不问俗世，不染尘埃
轻捻一瓣花雨，观赏一朵爱莲
出淤泥而不染
日子变得惬意而温暖
我在白昼看尘埃落地
一丝一缕，是那样的轻
那样的渺小
我在夜晚点一根红烛
靠近一个人的影
看着摇晃的高脚杯
在孤独的夜里欢呼，雀跃
◎远去的童年
回不去了，追着蝴蝶奔跑的片段
都已散落。随风飘摇的叶子
再也找不到掌纹和最初的原路
回不去了，追着蚂蚱跳跃的土地
都已青翠。一望无际的草地
再也听不到蛙声和稻花香里的喜悦
光阴给我一把梯子，让我安坐在故乡
给我一粒种子，一把蘑菇伞
要我生根、发芽、开花
内心炙热的藤，一路攀爬
从灵魂的低处抵达故乡的苍穹
触碰一朵朵流云
七月，青涩变得不再青涩
一粒粒思想终将瓜熟蒂落
静坐的时光，让我品尝这多汁的鲜甜
我从梯子下来，转瞬，蝴蝶不见了
狗狗艾克不见了，小桥流水也不见了
远处的风车，像时光转动的齿轮
回不去了，再也
回不去了
◎城市的虚实
浪漫主义者
将纵横交错的道路隐于虚处
换成青草幽幽小路
将缩了又缩的城市绿化带
换成大片草木花香
现实主义者
更容易看清四通八达的下水道
看清触碰苍穹的房价
看清受金钱诱惑的火焰和
苟延残喘的游鱼
而那些白的、黄的、红的花朵
绿的草木，我亲眼目睹
她们变得那么陌生
天空是伪装的湛蓝
一缕刺眼的光芒点燃夏日
一场滂沱的大雨夹带剧烈的风暴
必将淹没一座城，而那些虚掩的高
也必将化为泡沫
◎孤单爱琴海
拿起尘封多年的五线谱，又放下
多少个孤独的夜晚，七弦琴断了又断
指尖弹奏的忧伤，在忽冷忽热的夏日里
被揭露，疼痛复发
那闲置的遮阳伞下随风摇摆的两把躺椅
清晰可见的影子已不再
我们在沙滩留下的爱的足迹已不再
天空洁白的云朵划下的誓言已不再
你踩在沙滩上，就像踩在我软肋上
橡胶树弯下腰，渴望与你亲昵
涨过的浪潮已经褪去，只剩下一只
独自飞翔疗伤的海鸥和一片孤帆
浪花一朵朵碎了，含珠的额头
遥望的眼眸再也望不穿这江春水
只剩下虚处的一个人独自汹涌澎湃
哼唱一曲孤单爱情海，往事成殇
◎荔枝心事
一颗荔枝，从壮大的荔枝树上
被运到繁华的都市里。一颗荔枝
便染上了红尘，圆润的内心
透露着曼妙。和它一样
每一位女子，倩丽的背影里
都埋藏着一份心事
就这样沦陷在一朵殷红的花瓣里
就这样被困在一座泅渡的庙宇里
低吟浅唱的年华，寒蝉凄切
我每吃一颗，就像在解读一个女人
就像在判定她的命运
酸与甜，爱与不爱都在笔尖里流溢
此时，坐在我对面的女人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她用嘴唇吻我，用额头碰我的额头
她环绕着我，呵护着我
二十年的光阴穿梭而过
现在，我贪婪地想挽住红霞
面对夕阳下的母亲，我不忍再剥开，她的心事
◎ 父亲的喉结
那么多的唾液，绕过你的舌尖
渗透你的牙齿
那么多的唾液，压抑你的气息
阻塞你的喉结
光阴这把无情的利剑，一寸一寸地向你逼近
却斩不断你头上的三千烦恼丝
一万里烟涛一步一步地曛黄你的牙齿
哽咽你的喉结，占领你的胃
别再犹豫了，我的父亲
删除那三百五天的烟火，泛黄与漆黑
删除指缝间和身体里散发的烟臭味
删除那些咳嗽一声紧过一声的瞬间
作为你心爱的儿子，我必须拯救你
拯救故乡的一朵白云，拯救村庄的苍老
拯救这条脏污而沉重的河流
用我青春的朝气，为你摘取胜利的果实
为你包裹一粒棉花糖，戒掉你的烟瘾
疏通你的喉结，删除那些多余的唾液
你是我敬爱的父亲，风里云里霜里雪里
都摧残不掉的魁梧形象。你一生坎坷
处处碰壁，你哽咽在喉间的唾液
是堵塞在我心中的梦靥
我多想燃一堆篝火，为你煮一杯小酒
梅花三两，菊花二钱
日子是鲜活的，你是充满醉意的
你吐露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唾液
◎田间的母亲
阳光是滚烫的，戴在她头上的斗笠
静而不语，空气变得凝重了几分
她赤脚是为了更加接近泥土
她挥动锄头，一锹一锹地解剖大地
啊，大地啊，母亲
那些因干燥而走向开裂的皮肤
那些从指针上一片片滚落的老人斑
让我们经受考验吧，挖掘养命的水渠
把昨日的雨水引进去。把青青的禾苗和浮萍
引进去
大地是辽阔的，多少喜悦与苍翠孕育的甜
在母亲苍老的笑颜里越来越明显
◎打捞岁月的姥姥
我把清晨的露珠打捞。把越来越葱郁的晨曦
打捞
光阴是把咄咄逼人的剑
指向你，也指向我
你把额上的沟壑打捞，把滚落的汗珠打捞
把雨打的浮萍也一并打捞
田野是那样广阔，你是那样的渺小
你深入泥土，打捞无家可归的浮萍
打捞摇摇欲坠的星辰
用你盘起的青筋、瘦小的影
扛起午后的骄阳，扛起黄昏的暮色
而我躲在你的背后，拿捏一个个温暖的词
浅露那一滴黑
然后，心平气静地抚慰自己的余生 |
发表于 2014-8-14 15:13
收藏
分享
楼主
尽是欺负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