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田暖诗歌《蓝之典》等五首

星芽

                                                                 读田暖诗歌《蓝之典》等五首
蓝之典
文/田暖
细脚伶仃的圆规，是蓝的
圆规上斑驳的圆，有着更深的蓝

排钟是蓝的，出土的编钟弹奏着更深的蓝
庙堂是蓝的，敲击的木鱼在默颂着更深的蓝

那些粉色的翅膀是蓝的，那些蝴蝶，骨朵
书包，鞋子，风，牛及马，都有着更深的蓝

起伏在大街上的叫卖声，悬崖上的刹车声
厨房里的盐、书房里的灰……都是蓝的
人们的嗓眼里，暗涌着流动的蓝

就这样日也蓝夜也蓝着，黑暗有着更明亮的蓝
北斗是幽蓝的，星空有着更深更辽远的蓝

即使是落幕的瞬间，也是蓝的
即使是灰烬，也带着更深的蓝，即使是死亡
真相是蓝的，真理却有着恒久的蓝


      “诗人是未被承认的立法者”雪莱的名言恰可印证这首《蓝之典》对蓝色诗化般的反复解读过程。由于语言呈现出回环的运动，诗行内部的旋律便有着春潮般跌宕起伏的姿态。诗人置身于蓝的国度，并对这种单一的色彩进行多维度的奇特构想，世间万物彻底成为蓝的影射，让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巧妙搭配造成语言层面和感官层面的冲击，以及诗歌特有的张力。这显然需要诗人对生活常物的细微观察，诗歌里的蓝已经脱离了颜色的基本定位，在密度、状态、明度、力量等方面实现了诗人对蓝的憧憬，蓝成为一种象征，一种胸怀，一种态度，甚至是一种面向未来和真理的方式。无论是“排钟”，“庙堂”，还是“大街上的叫卖声”，“悬崖上的刹车声”，“厨房里的盐”，“书房里的灰”，都是从生活事态中被提取出来的物象，蓝赋予它们的并非是单一的色调，而是在象征图景下共有的内蕴特征，在诗人看来，蓝是一切事物的原状态，而更深，更明亮，更辽远，更恒久的蓝，才是终极意义上的蓝之典，是高出生活的人应该追求的高蹈状态，因此，诗歌强调的并非静止的生命，而是生命的冲力，正如诗人所期盼的永恒真理那样，“典”必然是蓝的精魂所在。


黄昏的艺术
文/田暖

我写下“做梦”，并教给她，继续辨认
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粥越煮越浓，直到焦糊味渐替了原有的香气
关于“做”与“梦”，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区分

原本彼此孤立的两种行为
是谁赋予了风牛马，浑然合一的形体

这时，一个我在厨房调配舌尖上的蜜饯苦瓜
另一个我，在书房拉紧心尖上的夕光

还有一个我，还有热汗淋漓的那些我······在街头
学校，更衣室、面具店，在嘈杂或销声匿迹的角落

全都非常卖命的跑向我，向我哭诉，向我追讨
这一生被我切断的鸡毛或鸡肋，那些绝望的

搁置在案的光明前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因此每一天都在死而复生，重新开始


      此诗以日常生活为核心，黄昏降临后，诗人置身于厨房的现实场景，并将个人生命状态拔高到了横越艺术的超然境地，是时空视域下精神“活”的体验。“做”与“梦”的关系替代了“现实”与“幻想”的关系，俗常意义上的伦理道德被赋予时空场景的血肉之躯，艺术的上升力量同时被现实基点所统摄，这是一个思维诗意般凝聚的过程。纵观全诗，诗歌中个人情感的抒发者出现了历史情怀下的多重幻影，虚设在忆述场景中的自我形象以弥散的自然状态呈现”这时，一个我在厨房调配舌尖上的蜜饯苦瓜/另一个我，在书房拉紧心尖上的夕光/还有一个我，还有热汗淋漓的那些我······在街头/学校，更衣室、面具店，在嘈杂或销声匿迹的角落“。宛如电影切片简洁明快的场景一一飞逝，娴熟的笔法下幻想叠加，诗人近乎绝望的情绪几乎被推上了一个顶峰。像如此以现实为中心，以”做“为点，”梦“构成无限敞开的发散区域，传统直线的叙述过程土崩瓦解，无数个幻境中的自我全部都指涉一个绝望的自我。”每一天都在死而复生，重新开始“，因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这些光明的前景，诗人的思想重新回到”做“与”梦“的问题上，但很显然，经大量艺术洗礼后的灵魂已不再纠心于现实与幻想的紧张关系了，思想境界也得到了诗化和熔炼。


青花瓷
文/田暖

一笑一颦，举手投足
它摆动着一个时代雅致细腻的肌纹
淬火后的梦，栖落在熟透的旗裙里

缓慢的老唱片，秒杀的加速度，与它格格不入
更无缘戏说，暗红或莹绿的折子戏、鸳鸯浴
但，是谁将它悬放在危险和寂寞的边缘

它只是一身青花，甚至它不高贵
但也绝非低俗，它自成一种极致
美的遗世独立：如品质，也婉如格局

捧在君子的掌心，若隐若现的光
轻轻碰响隐秘的弦，你细抚吧
它是碎去的瓷——高山流水滑落的珠玑

甚至有一个瞬间，它悄然滑落在你的湖心
像女儿，或恋人，还有那么一点点若你
投映在幽亮碧青的旷古宝镜里


      青花瓷这个具备中国文化气息的物象寄托着诗人美好的愿望，也是诗人自身的象征蓝图。“一笑一颦，举手投足”，简洁的开头不失青花瓷特有的韵味，以拟人艺术描摹出它的动态之美，在一个大时代的背景下，青花瓷细腻的肌纹成为一片囊括万物精美图景的影像，旗裙喻体也暗自契合了青花瓷的纹饰之美，隐约透露出典雅古朴的气韵。尽管诗人罗列出了“老唱片”，“折子戏”，“鸳鸯浴”等有民间风格的意象群，却认为青花瓷与它们格格不入，一直被悬放在危险和寂寞的边缘。周敦颐在《爱莲说》中有对莲花赞美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同样在诗人的笔下，青花瓷的美也是遗世独立的，是一种自成极致的美。“甚至有一个瞬间，它悄然滑落在你的湖心/像女儿，或恋人，还有那么一点点若你/投映在幽亮碧青的旷古宝镜里······”具象的青花瓷抽象为人的品格和意韵，它是诗人给自身设定的符号，因此青花瓷里流淌的情绪也是诗人内心的坦诚流露。


游于艺
文/田暖

孔老爹死了。他没掉一滴泪
现在他嗣承祖业，在杏坛
做着光明正大的打铁人。打铁
就要有铜砧台，火焰上讨生的好手艺
他说这一生，都横陈在自己的大锤下
火焰上生活着一个人最高的忍耐
淬水里淹死过蚁族的忧伤
就连眼前哧啦啦的浓雾，都带有燃烧气息
这让他陷入长久的目盲，回想早年
他漂泊在南方诸市的工业流水里
曲承着老祖宗“游于艺”的圣人之训
但生活翻卷着他，更像一块生铁
一锤一锤打到现在
他看到自己的碎片，像随时溅落的泡沫
在漫长的锻冶和铸造中
被打造成各式形状，各种零件
但最终发现
他把自己冶成了一朵火花
除了火热的热爱，就是无尽的湮灭


      在这首诗歌中，诗人关注的焦点是一位终年游于艺的孔氏打铁人，极富有现实主义油画感的笔触冷静克制地深入此人嗣承祖业后流水线式的日常生活。“铜砧台”，“大锤”，“淬水”，“哧啦啦的浓雾”，构成一幅杏坛打铁铺子鲜明生动的画面，生活气息极为浓厚。孔老爹死了，孔氏继承的除了父亲擅于谋生的好手艺，火焰上最高的忍耐，还有老祖宗“游于艺”的圣人之训，这样世世代代的传承重复了孔氏家族不可规避的漂泊命运。生铁，孔氏和生活三者的关系也出现了锁链状的紧密相呈，生铁是孔氏命运的象征物，他在捶打生铁的同时也在被生活锻冶，“他看到自己的碎片，像随时溅落的泡沫/在漫长的锻冶和铸造中/被打造成各式形状，各种零件”。
      诗人站在观察者的视角以写实手法记录了孔氏的生活及心绪，而此人物形象就是典型的社会缩影，从一个孔氏打铁人的形象塑造中，不同的读者都可以有不同的生活体会，仿佛似曾相识又亲眼目睹。这类永远在社会底层劳碌奔波，生活被动的群体，无时无刻都会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就像游于艺的孔氏，诗人虽没有赋予他清晰的容貌特征，却呈现出沉重的生命底色，诗歌由此契合了一个时代的寓言，并有发人深省的余地。


玫瑰，玫瑰
文/田暖

光泽和刺，爱和伤害
玫瑰和玫瑰对坐在水和火里
望眼欲穿的影，在岸与岸之间
左右摇摆，像红鲤

吐出细节，风骨，情调和香气
冷冷艳艳的花瓣反复幻化
这小人儿，这死不悔改的
泡泡雨，蜜蜜意，你吹吧你调吧
如果疼痛再尖锐一尺
如果幸福再明亮一圈
如果献祭扩大成一个圆
那么我拔出前世的刺种进你的根里

那么你爱上我，是必然的
这玫瑰和玫瑰的宿敌，必然短兵相接
这零落的果子，这蛇


      在《玫瑰，玫瑰》中，诗人没有描摹出希冀中的爱情图景，与广大情诗较之而论，在心绪层面，本应根植于个人的感性抒怀，可以得到释放的焦灼感和情欲，或是雷同于传统浪漫主义形式内的诗意幻想，诗人都自为对其进行了节制，并规避开了“玫瑰”的传统指涉通途，能够同时站在介于爱情参与者，感受者和解读者的共同体位置，掺入更多理性的认知。
      文本内部人物的离场就让诗歌在主观上发生了偏离，整首诗是诗人在群体象征视域中对爱情的个人化解读，主体对象物化为玫瑰。“光泽”和“刺”，“爱”和“伤害”，“水”和“火”，“疼痛”和“幸福”，“零落的果子”和“蛇”，大量对立的词汇饱含诗人对玫瑰物象所指和象征的多层面解剖，它们之间可以反复转换，氤氲而生，具有强烈的可逆性。正如玫瑰在普遍经验下爱情所萌生的两面性，欢乐与痛苦，幸福与毁灭，“必然短兵相接”，诗人也必然有过深入涉足才会有此般认知，而认知就是一个不断处理爱情问题的客观前提。

芝麻

学习！
辛苦了~

星芽

芝麻 发表于 2014-8-22 07:50
学习！
辛苦了~

谢谢。问候~

张无为

这样集中，很好

星芽

张无为 发表于 2014-8-24 20:48
这样集中，很好

谢谢。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