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
朗读。在隆冬。
用一只蹙缩的干果读出埋入泥土的炸弹,读出弹开圆月的弯枝。读出深沉的黯哑,读出清凉的光辉。读出白色包裹的母亲,她的锦与灰,笑与泪。
用一截棘针读出一段充血的喉咙,读出一只完整的鸟和一片鸟群。读出垂落的乌云,乌云里的眼珠和雨滴。
用一片雪地读出坚硬的石头,读出没有窗户的牢笼和一列闷罐火车。读出头顶的磐石和一点梅花。长长的裂帛和一封写不完的书信。
朗读。在深夜。
一本黑夜之书。一张漆黑脸庞。黑色的果实。沉默与飞翔。
朗读,用结冰的黑色河流。用肋骨间雪亮冰刀。用砂纸打磨的天空。用残破如絮的语言。用日益稀薄的词语。
用元声。无声。
卵石
或许真的有一枚卵。打开,跳出野鸭、灰雀?亦或巨嘴的恐龙,它见风成长,扫荡动植物,在大地踏出伤疤。
或许是一颗胆。苦胆。让人类颤抖的苦。亦或压扁的月亮,埋入黑泥,埋入柴灰,被一个孩子的手掌,捧出来。
其实是一颗心。鸟?兽?人?长颈鹿的心悬于高处?麒麟是否有心?它的心是六角形的?毫无疑问,它是你遗落之心。浑圆,粗糙,无法下口。它和我们已分离了五百年。
其实是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缩成了孩子,缩成了石头。它依然枕着蓝天,一颗又一颗,像结石结于肉体。一个人,一个包袱。包着心,胆,包着经历的人与鸟,草与木,父与母,包着监牢、狱卒,颤栗、坚韧,包着不绝的泪水和一场场鹅毛飞雪。
大鸟
我相信它的存在.
在冬天的林梢,春日庞大而丑陋的城市上空,自我的头顶,一闪而过。
我看不到它的真正模样,它飞掠麦田的乌云的翅翼。
我知道它将自己撕碎了。碎成一只只鸟,碎成一个个孩子。
自冬至春,那群鸟停泊在荆棘上不停鸣叫,孩子们从身边呼啸而过。
这么多年,我低头在人间寻觅,将一颗颗碎粒拾起装进口袋,像拾起遗落世界各个角落的一个个破碎的自己。
然而那一根彩色的羽毛,我一直没有捡起。
当深夜,我一个人睡熟,它就会走近来。眸子盯着我的窗口,看着床上蜷曲的婴儿般的身体,和里面珍藏的暗自闪亮的东西。
它的眸子,浑圆而巨大,在我的窗外缓缓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