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诗二首
《荒废帖》
嫩草长成劲草,以蓑草终
如野心与雄心并驾,却被灰心刺死
当年月消逝,每年枯萎的大梦
零落成泥
足下经年骨血,无人识,无人听,无人问
如游魂腐败的肉身,无人收拾
每当我看到湖畔成片的芦苇在寒风中低下头去,又
抬起头来
我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力气
那远离人群的一株是孤单的鹤
或一只承露迎风,舒展翎羽的野鸡
那些苍白花穗,独自跳舞
碧波中的照影并无丝毫
自怜、自弃与羞愧
也并不嘲笑被繁华抛弃至此
无人过问的逐水流花
谁又不曾被弃或自毁?谁又没有
哀愁与怨怼。一场冷雨后
重新收拾的残骸
都是今天一身生机勃勃的血肉,活在人间
《末日帖》
要爱就爱吧,恨可以暂缓,或者忽略不计
黑夜仿佛忧愁,那些在爱中昏睡在暗中死去的人
回望人间却毫不惋惜
人世的美好、动乱与不安都经历过了
而你我正在承受折磨
折磨也是好的,仿佛磨洗过的年华才有光彩
磨洗过的肉身才有白骨香气
有人想逃离骨肉、民族与国家
有人想逃离尘土、地球与人类
有人想逃到梦里去
有人干脆逃进死
有人借来死期,再把醉生还回去
此时生在中国坐在火里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从容与惊恐不过花香一缕
如果还有一柱香的工夫
我可以再为你梳一次头
衣衫可以简洁,眉眼必须生动
死神不过是个倒酒的小厮,邀我赴一场未预约的夜宴
在有情的天堂,或无常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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