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云|诗二首
年关书
母亲，村口的皂角树一枝苦寒
干燥的长安一冬无雪
空气里火药味弥漫，爆竹声声
母亲，我们隔着的不是千山万水
我们隔着的是一张薄薄的火车票
母亲，昨天夜里我梦到了祖父祖母
梦到了我未到人世的哥哥
和早早离去的美丽的姐姐
梦到了旷野里撒欢的阿黄
多乖巧的阿黄啊
好像我可亲的兄弟
陪伴了我童年岁月
我还梦到了外祖父和我头抵着头说着悄悄话
他们活着的苦，都在下一世得到了香甜
母亲，你酸涩的一生也该放下了
月光笼罩下的石碾子
被大雪覆盖，麦子安眠
那棵父亲栽下的核桃树
想必来年又该长高了吧
祖上的地坑窑已被荒弃
养活了几代人的水窖也被填平
母亲，我们的青春再也回不去了
我儿时的故乡再也回不去
家门口的花喜鹊不在喳喳叫
火红的窗花只能留给封存的记忆
母亲，我疼痛的汗水
被长安街头的风吹得七零八落
寄人篱下的生活，人，
卑微的比尘土还轻贱
母亲，我知道，
我唯一的故乡
便是你失眠的内风湿和你六十余年
藏于心底的泪雨纷纷
母亲，你在电话里对我说一次保重
我便无声地流一次泪
母亲，我内心的愧疚和幸福
我不敢说啊，我怕一张口
你站在门前守望的双眼便会漫天黄沙
异乡的风，便会撕烂我的舌头
绝句
“你就是成熟时光的馈赠之物。”
你就是我这一生的杰作。
更多时候，我不想伤害谁。
更多时候,我不想谄媚谁。
可炉火纯青的生活
却将凌厉的骨头砸得粉碎
被命运净身出户的
被生生夺去的除了青春和理想
还有唯一取暖的诗歌和尊严
幸亏心还没变脏
请原谅爸爸的落拓、一贫如洗
而立之年，依然活的不明不白
喜欢空想和较真
喜欢悲悯地吞咽喜和悲
苟且地活，才最可耻
请原谅爸爸的怯懦
迷失的人间，一路恐慌和软弱
从未让生活满意过
也从未满意过生活
哪怕虚假的强颜欢笑
哪怕时刻在忍气吞声
是该惭愧好好忏悔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无为
扔给你
一个孤苦伶仃的世界
像黑夜原谅熄灭的灯火
像生活原谅缺席的在场
哪怕曾被假与轻的尘世欺骗和伤害
可还那么深的爱着
那么痛的割舍不下
因为爱，生活让我无力地活着，
我也愿意因为爱你，
继续我的无能。
请原谅,爸爸的心力憔悴
无所作为
请原谅，我突然一天的不辞而别
你要静静爱，你身边的人或者物
幸福、温暖和接受
并要以我为耻
以我为戒——
一个不合格的丈夫
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一个树立坏榜样的兄长
一个软骨头的男人
一个半死不活的给世界添堵的人
一个死后被抛尸荒野的孤魂野鬼
一个写了若干年诗
仍被人无从记起的诗人
抒情，像隔靴搔痒
叙事，辞不达意
贫穷的，像痛和寂寞
脆弱的，像瘾和毒瘤
请你务必淡忘
并试着远离
选自赵凯云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8dcbda0102ep4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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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8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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