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麦天吹又生
文/左右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了:写诗关乎一个人的命运,也关于一个人的缘分。
一直以为,我这辈子的同龄兄弟,要么不是搞文学的,要么就是写诗的。前者可成为我生活上可以信任的哥们,后者称为我文学上可以托孤的友人。生活上的兄弟嘛,自然不外乎来自同学之间,童年伙伴之间,萍水相逢之间。文学上的朋友要成为我的兄弟,是一件极其难度的事。尽管大家平时在网上到处称兄道弟,到处你来我往,一副相见恨晚生不逢时的感觉,但最后拉拉扯扯成为真正兄弟的,在我心里,是靠感觉,靠趣味相投,靠缘分相认,靠彼此信任修来的,没几个。
意外发生了,2013年夏天,这次北京之旅,打破了我正常的生活,让我不知所措。因为,我多了一个写散文的兄弟。
在北京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喜欢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家伙。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提前到了指定的酒店,房门开着,没人。刚坐下来,看着住宿名单上的名字,开始猜想:又多了一个写诗的伴,但不知是一个怎样的人。后来翻了老半天高校作品集,为自己没能找到王安善的名字而遗憾。突然门开了,进来一个男生,我看到一个比我高大,有点腼腆的大男孩。他说他写散文的,笔名麦天,与我同室。我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叫麦天的家伙,就是王安善。我出于陌生,没有多说什么,面着灯光,一脸傻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对这个比我高大但比我小的哥们有了更深的了解。一路上,麦天始终是谦虚的。谦虚到他几乎见到比他厉害的人,不管年龄大小,有一种想跪下来拜师的冲动。确实,他跟我一样,很天真。别看他人高马大,这是来自文学上错误的成长遗传。这种让人不敢亲近的天真,让我受其之苦:不得不连续两三次,甚至熬夜与他长谈诗歌。
长谈的效果影响了他,促使他兴奋得一页没睡,还嫌不够过瘾,对睡意袭来的我说:明天继续谈。他多次在纸上和网上说:我是他的老师。还多次提醒我,等回去了,网上一定要跟我好好再谈谈一类的云云。实际上,我从北京回去之后,很快辜负了他的期许,忘记了他“婆婆妈妈”的托付,我没有与他再进行深入的文学谈论。在我所有的兄弟中,在交流上,麦天是我唯一一个对不起的。我昧着自己的良心,以使于他有了进步不去打扰他,他有了成就不去祝贺他,他有了心事不去安慰他,他有了错误不去指引他……总之,我什么都没有做到一个兄弟的本分,我做得更多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指责:兢兢业业地做着我的路人甲,一副你走你的阴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的样子。任他生存自由,任他天高地远,任他随波逐流。
实际上,我骨子里还是在乎这个兄弟的,要不然我每天为啥都要去他的空间瞄两眼呢。我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性格很刚烈,有时候也愤世嫉俗,但这些性格很难从我的微博和说说里看出来。我总觉得麦天兄弟一直还不够成熟,无论是他做人还是写文,都欠一种稳重沉淀的火候,尽管他这个人大多时候看起来很稳重,或者换句话说,他想法太多了但行动太懒了。尽管他这辈子成不了我儿子,也成不了我学生,但成为我兄弟,我“恨铁不成钢”不行,但“恨钢不成铁”总得可以吧!我沉默于他,恨不得在心里把他千锤百炼成一堆泥。
麦天的散文,我喜欢,一般人说喜欢那只是奉承,是拍马屁,是应付。我说喜欢,光说出个喜欢的道道儿我能说三天三夜,比贾平凹的《商州初录》还要多半个页码。我散文写得少,每年也就三四篇而已,他写得比较多,多得像村里码起来的麦垛。麦天的散文成就,要比他的诗歌成就高级很多。在他的散文里,我能看出他极其丰富的童年生活和少年往事,以及对农村农事农民超强的叙述与描写能力,他有着极强的感情修养,无论是对人对事对动植物的感情,还是对自然对生活的感情,他都能很好地在文章中表达出来。我甚至想象,要是小时候,有这样的伙伴与我在一起,一个长大后成了散文家,一个长大后成了诗人,那在我们村该是一件很拉风很轰动的事情。可惜,想象只能是想象。下辈子吧,也许太远不现实,这辈子吧,只是没戏,时光难倒流。但我想有一天,我要坐火车,去麦天的老家,走走看看,我们可以大声地告诉村人,你是写散文的,我是写诗的,村里来了两个文人,我们以骄傲的步伐,扫视着村里的一切,像在扫视我们的战场。但愿我这个太扯谈的计划不再是想象。
麦天的诗,可以放一把火烧掉。那个白居易不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写了一首他的成名诗作吗,什么野火烧不尽啊,什么春风吹又生。诗的前一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实际上,这里的原上草,是一把把麦草而已。麦天的诗,据他自己讲,是麦田里的草。草的味道,实在,干净,厚道,暖人;草的劲头,长势旺,力气盛,功夫深;草的内容,春绿夏葱秋衰冬眠,雷打不动。这就是麦天的诗,平日里实实在在,风吹时起起伏伏。别看这种状态很稳定,实际上“麦秸”内在的潜伏危机,是十分可怕的,只要暴雨一来,保准就倒。怎么办呢,所以我要说,要想从一把麦草长成顶级大麦,麦天必须准备一把很大很足的火,烧掉自己,重新长成一种顽强、坚韧的植物。以他目前强劲的实力,烧掉自己,重新建立自己的诗歌王国,不是什么问题,说不定不远的将来,他的长势与质地,要比我们这些小花小草健康得多,像一颗扎根在大西北的麦,历经风霜,弥久珍贵。
对麦天这个兄弟,我给出的也是麦子精神扎扎实实般的赞美,也有麦子内涵不折不扣的批评。也许等哪一天我忘记诗怎么写了,就去江苏盐城市,去看看我们诗人兼散文家麦天家里种的麦田,是否真的被一把火烧成香喷喷的诗了呢。
但愿有一天,我能在乡间惊呼:麦天的文字,那个香啊,足够我睡一辈子的梦了。
2013年12月20日 小雁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