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旭日骄阳 于 2015-4-19 17:40 编辑
平凡的世界（组诗）
■阿炉•芦根（彝族）
影子
王村的一条阴晴草，死了
凶手逃回东厂
一遍又一遍，试图用短刀刮除黑袍上的黑
黑得入骨的黑袍，只能用火销证
不曾想，灰烬，出人意料地黑
逃向原野，野火连天，展开围捕
逃向人间天桥，深渊在催魂
逃回梦中，恶狗嗥叫，梦变了样
一转念，凶手钻入墓穴，与报应撞个满怀
恭候多时的报应
解掉来者世俗的镣铐，这孩子突然像变了个人
坟场莺啼
一眼望去，只看见出奇的静寂，缺乏必要的流动
花儿开得不正常，香气里掺杂着人味
人味中孤独的气息占百分之百以上
一只蝉趴伏在圆顶碑上，声嘶力竭地叫门
她接续着那个女人的哭丧
这个女人，现在正听见丈夫在叫门
午夜时分，如果你细听
坟场有莺啼。歌声里没有一丁点幸福的颤音
最后火一把
爷爷被抬到山岗，底下铺着成垛的木柴
趁在世，他应该火一把了
焚尸人满脸红光
一边大口灌白酒，一边用长钳指指戳戳，像烧可口的土豆
完工后，他直摆头
这鬼东西真倔，那私处被滚烫的火苗一舔，终究勃然挺起
路边产妇
孩子的哭声已经清晰可闻
向美好的尘世报告一声，也是情理之中，这孩子懂规矩
请注意，这个镜头是一出公共汽车上的桥段
于是，同车人被吵醒。而产妇一身血
她的呻吟很动听，好似在说对不起
车停了，多么好心的1573文明号
产妇爬下车，像极了断腿的袋鼠
维沃，苹果，三星，华为，老人机，学生范
都来了
产妇的屁股血色淋淋，但分外慷慨，直视他们闪烁的脑门
有些人不配拥有名字
这朵花叫小英，这朵花叫小红
那朵花叫什么，看样子就叫老鸹
孙子都几大把了，还装，再装，就是棺材
夜晚有彩虹，那个女啊，你比白天更迷人
我就想打听，你的大姐是谁
你夜里躺哪张床，哪一床，好似我们同用过
急迫，十分急迫，我掏出手机
想给某个人打电话，说一说今晚不归的理由
我应该给谁打，我想到天亮
阳光（诗人的滥调，哪有什么阳光）——在孕育黎明
我车过身，看见一个女人
很熟悉，可昨晚怎么就没有想出她的名字
几年后，我才惊悟
我应该把妻子二字，设置成小青，家住和平街七号，丈夫叫阿炉•芦根
山里山外
彝人喂壮羊群
羊群喂饱白云
造雨的云，造虹的云，反复无常的云
山外更远处，白得可疑
一头黑羊蹿出来，咬紧狼喉
距离之间真有秘密，掩盖另一些秘密
山泉清流
泉水很澄明，只适合泡洗处女的脚丫
几滴指哨，溅起，两滴炯炯有神
荡起的小浪呀，像小狼，我心田上打滚
春天绿了，发情期，没有听到泉流
瞧我这老东西，春色苍白，老眼浑浊
哪有什么东西，愿跳进去，洗洗脚丫
二嫂的破裙
二嫂的破裙，敞开地挂在山墙
密密麻麻的眼睛，爬上爬下
爷爷挥着镰刀，曾经为二哥剃天菩萨
现在为他削去帽子上的绿色
于是，在一个月光皎好的夜晚
二嫂换穿紧梆梆的牛仔裤，走得轻松松
偷牛贼
傻宝偷牛，公开的行当，不被抓现行还是好人
用赃钱请客失主，男人们装醉，女人们装傻
这些女人都是偷牛贼的手下败将
这些男人，无法征服偷牛贼
男人成功的背后，人们说有一个什么来着？
第九百九十九次被揍
父亲是个泥匠，常常帮人夯土墙
他只捶砸最关键的九百九十九下
酣畅淋漓，声声悦耳
他也爱饮酒，我应该早原谅他
不喝酒便不是真正的彝人
现在老人家七十，双手干枯而颤抖
骨节分外地尖，皮肤白得透明，血液慵懒
它曾经那么麻利，锲而不舍
拨扯，捶击，侧手扇，有时也使用刺的招数
酣畅淋漓，声声悦耳。我不哭
阉牛
男人们摁到发情的牯牛
掏出小弯刀
还不是男人的我们，拼命伸手
一个卵都没得到，二嫂讥笑我：卵用
那些牛，经此一劫就老实巴交
安安心心吃草，认认真真犁地
免除多少邻里情事纠纷呀，阉匠居功甚伟
而我：卵用
黑水坪的风声
二嫂一直没有回到二哥身边
山墙上的破裙，让二哥收走了，说是焚烧耻辱
那些眼睛，转向他，也爬来爬去
爷爷的镰刀，一并入了土
他小看骨肉，二哥可以比他忍受一切
黑水坪的风，时疾时慢，时甜时苦
常常捎来故乡的声音，她又说：卵用
夜莺的歌声
撕开夜的全部
沉寂的死，也醒着
地鼠在掘墓
人在偷人，尼姑，修女，圣母，两性人
安然入眠
夜莺上台，歌唱男人，唱出黑的底色
偈颂的字，一刀一刀，刻着情字
寺庙枯灯，脚行僧，狠狠敲打
心形的死鱼
夜莺造了恶孽
她翻动宇宙心思
讥笑不成，埋了自己
以己度人的夜莺呵，撕开夜的全部
都是你的妖媚，涂着血的唇，蛇的细肢
夜就是这样，被你的蛊歌
轻轻翻出了光天化日
荡着秋千，去会海
春天的身子飘浮在溪流上
荡着秋千，吐着呻吟
溪流有多长
前程不会更短
临水映面，轻轻的簿脸
被无数蚂蚁啃噬而荡动
心灵需要一场暴雨
需要一场积水成涝
把梦交出，顺流而激舞
遇石穿石，遇浪破浪
死，也要将海戳个洞
栈道，偶遇一只蝴蝶
行至一条更古老的栈道
我大声唱着蝴蝶
词和曲，不断从栈道的缝隙漏掉
栈道听不懂
我这个刚刚诞生的小宇宙
她的情，独钟甲胄和断剑
栈道恰恰是个女子
栈栏屈曲有致，竟是她的秀眉
描摹着甲胄磨砺的痕迹
断剑游刃之处，同样的蝴蝶
一只接一只，口含永不沉寂的故事
我宁愿是最后一块石子
爱情的葬礼
和尸体的葬礼一样
需要很多石子
生命的葬礼
和尸体的葬礼一样
也需要很多石子
差别只在于
存在或不存在
谨让那些高大耀眼的石头
把墓茔托过头顶
居功甚伟呵
我宁愿是最后一块石子
高立于爱情和生命的制高点
赭衣戏服
1
王大爷跑来找，说自己有罪，要坐坐牢
他说自己富得流油，却觉得一无所有，连头发都是谎言
这老头儿－也—想—出狱
2
很多人穿着同样衣裤
农民穿农民衣裤，工人穿工人衣裤，不然牛头不对驴唇
只有一出戏，大家都一样，脱得精光，闭着眼睛，拧着拳头，又吼又嚷
走出母亲的山
3
二叔因为二嫂和别人通奸，常常念叨拴牛绳
他总说牛绳，不说羊绳，狗绳
耕地的时候，他一直走在犁前，二嫂跟在犁后，扬鞭，思考
最后，牛死了，人还活着
4
三婆跳河的那晚上，狂风暴雨来袭
河就在她家楼下，她常去河边，看风景，或许也研究角度学
如果仔细听这狂风暴雨，它混杂着几千种声音
有时像击鼓，有时像抚琴，有时像哭泣，有时它就像
喊了一声救命，可是我们习惯了狂风暴雨
5
四姐出嫁的时候，我还小
没有看穿新郎心思，他单独给我一捧果糖
甜了很久
四姐成为七个孩子的母亲时，我还是不怎么大
他单独给我儿子一捧果糖
我央求了一颗，这种糖，我很早就开始咀吮
现在终于达到，苦涩的内核
6
五月有清明节，许多人哭得不行
本来澄澈的一天，被伤得有气无力
东山烟火，西岭炮仗，泪流澎湃，巴心巴肝
预演一场属于自己的遭遇给孩子看
7
祖先的故事千千万
我只喜欢一桩。那个流血泪的人，还活在当下
三舅在给姥爷哭丧时，眼泪突然不听使唤
我早就防备他，看见他悄悄将手伸近一只水桶
然后更大声嚎叫，人们扶起伤心孝子，他还不要命的哭
满脸血色苍茫
【阿炉•芦根，本名：罗旭峰，彝族。通讯：四川省乐山市金口河共安彝族乡，614700。qq：1191963891，电话：1354193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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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9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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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9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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