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诗

赵原

晚上十一点  宝安街头灯火明亮
偶尔可以看到夜航机悄无声息地从天上飞过
消失在广大无垠的黑暗中。这样的夜晚
我想独自出去走走  邀请陌生人说说话或喝一杯

在宝安汽车站附近的矮树丛中
我遇见了这位兄弟  他坐在
非常暗的地方  捏着一颗烟头
我走过去  按亮手机上的灯

看到灯光  这位兄弟一惊
回头看着我  愣愣地问：“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这位兄弟急忙扭转头
朝前方的亮处望去  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衣着

从这位兄弟的外衣来看  他应该很长时间
没有脱衣睡过觉了。这位兄弟抬起手中的烟头
问我要不要抽一支？我没有回答他
我想从这位兄弟的衣服和头发来看  他需要洗个澡了

我告诉这位兄弟我准备请他洗个澡。
听到我要请他洗澡  这位兄弟
没有半点推脱
站起来就让我带他走

我们并排走在路上。秋风迎面吹来
我闻到从这位兄弟身上传来的味道
真的很臭。我问这位兄弟你知不知道
在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洗澡？

这位兄弟很惘然地说他不知道
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在宝安有什么地方可以洗澡
如果有我请你洗个澡顺便我也陪你一起洗。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也许在宝安根本就没有公共澡堂

事实上在广东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城市有公共澡堂。
走到天桥下  我低头看到这位兄弟脚上没穿袜子
一双旧皮鞋已穿得看不出颜色了。看到这位兄弟的双脚
我更加认定他急需洗一个澡

我问这位兄弟你有没有身份证？如果有
我可以给你开个钟点房去洗澡   这位兄弟又愣住了
隔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哪来的身份证？我从来没有身份证。
那么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过了天桥这位兄弟突然加快了步伐  在十字路口
这位兄弟告诉我他几天都没吃饭了  想先吃饭再一起去洗澡
听到这位兄弟说饿  我自作主张把他带到路边的烧烤摊上
但这位兄弟说他想吃一碗臊子面  我又带他到马路对面去

我知道在马路对面
有一间门面很小的陕西面馆  我还知道
这间面馆的老板有三个儿子
但是都死了

在小面馆的灯光下  我看见这位兄弟的腿因为
很长时间没有洗过像涂了一层釉  脚面似乎在流血
我问脚上为什么会流血？这位兄弟说是蚊子咬的。
广东秋天的花脚蚊子确实很厉害  有一次把我也咬出血了

在面馆老板煮面条的时候  这位兄弟
悄悄告诉我  他叫王世和
1978年2月初8出生。王世和好像有点累了
不想跟我多说话。

我打开手机  给王世和拍了一张照片
问他想不想看一下  王世和摇摇头
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好像
要瘫掉了

面条端上来  我让老板给我和王世和
每人一瓶啤酒  王世和把一杯啤酒一口气喝下去
喘了口气告诉我  这是他在十天里
第三次吃到热饭

看着王世和不顾面条热烫就朝嘴里猛塞
我说你慢点吃先喝啤酒  但王世和不听我的劝阻
依然大口吃着面条。王世和说他真的很饿了感觉不到面条烫嘴
在一阵呼噜呼噜的狂吃中  一大碗面条就这样很快被消灭了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  王世和又开始喝啤酒
喝完啤酒王世和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又坐了一会儿
王世和让我找来纸笔  王世和说他还有很多话想告诉我。
但我不想知道王世和的个人情况  我就是想请他洗个澡

面馆老板拿来纸笔  王世和又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他
我从口袋掏出20元钱递给他  王世和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
王世和告诉我他想买盒烟抽  我把我的烟掏出来给他。
王世和再次说谢谢谢谢谢谢

“刚才借了你20元钱  还吃了你一顿饭
我把我家庭地址写给你吧  等我有钱了
一定还你  我从来没有
欠过人家的钱。”

王世和把纸条拿给我  我接过来折了一下
放进衣袋里。时间已经很晚了面馆老板说他要关门了
王世和小声问我  能不能把我没吃的那碗面条带走
我说可以当然可以

王世和找到一个方便袋把面条装起来
王世和告诉我  这碗面够他吃一天的。
走出面馆我想起来我本来是想请王世和洗个澡的
没料到却请他吃了顿饭

看着寂静的大街我有点犹豫
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去找一个
可以洗澡的地方
让王世和好好洗个澡呢？

筷子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