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最后的一组，集中一下
《我习惯于孤寂和暗夜》 （外九首）
文/白公智
我开始习惯于孤寂和暗夜，把自己
搁置在夜半，门窗紧闭的房子。
我不是不热爱尘世。半生来，我一直
都在热爱中献出了青春，和热血。
我相信生活，相信爱情，相信真心
能够换来真心。一次次，我被感情
蒙蔽了双眼，毫无防备地掉进一个个陷阱。
爬出来，掉进去，再爬出来，
如此无穷反复，以至于精疲力尽，
胆战心惊。我热爱劳作，并把劳作
视为热爱生命的最佳方式，和触摸灵魂的
唯一捷径。而最终，劳动成果
一次次被人巧取豪夺，两手空空，
乞丐般龟缩在人类遗忘的角落，不得不
承受尘世鄙夷的目光，和怜悯。
我不抛弃世界，但没法不被世界抛弃。
我开始习惯于孤寂和暗夜，一遍遍
检视内心，翻开善良，热情，信心——
让这些品质良好的东西，重见天日。
《窗帘》
绝不是遮羞布。因为内心世界
是如此完美，需要一帘布幔
与外界隔开。需要隔开阳光下的
罪恶，和翻涌不息的尘灰。
需要内心永远干净，纤尘不染。
为此，我总喜欢拉上窗帘，
把噪杂的尘世，关在窗外，
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份乱世的宁静。
拉上窗帘，就等于给了自己一方
世外桃源，安放敏感易碎的
灵魂。就像母亲，总喜欢给菜园
打上一圈栅栏，抵御外敌侵害
和偷盗。为守护这份宁静，
我不惜舍弃掌声、鲜花和鸟鸣，
舍弃热闹和欲望。我宁愿这样，
在宁净之中，度过漫长的一生。
《写信》
写一封地址不详
无法邮寄的信
犹豫许久，却不知该写给谁
父母仙逝，大哥相陪
几年前，二哥去了山西煤矿
再无音信。只知道
地下与地上，平分他的时光
昼与夜，都煤一般黑
三哥在一个陌生城市打工
日子像鸟一样
挂在高空，却不敢飞翔
邻居黑蛋飞过一次
飞到地面，就已面目全非
我想写一写
这些年的所历，所见，和所思
捂住伤口
藏起苦痛
掩饰贫穷
告诉亲人们，我活得很好
事业兴旺
家庭幸福
衣食无忧
见信如晤，请勿挂念
《和缪斯约会》
我承认，我从未如此专注地
爱一个人——
但我这样爱你
我承认，我从未如此深情地
被人爱过——
但你这样爱我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你会悄然莅临
轻叩我的心扉
你一来，我就翻身而起
和你拥吻，私语，如胶似漆
直至快感像潮水
慢慢从身体消退，弥散
然后，我倦卧人间
再次等你敲门
我承认，我从未如此专注地
爱一个人——
但我这样爱你
我承认，我从未如此深情地
被人爱过——
但你这样爱我
《脚》
“你欲升高，必须先降低“。*
而脚，却在沉没，或高蹈。
比如草原，砂砾露出马脚；
比如客厅，二郎腿晃动高足；
比如山道，凄惶的野草韵脚；
——脚已不愿再脚踏实地了。
也有先知先觉者，练习倒立
行走。重新诠释手脚的涵义：
颠倒人生。试图用纤弱双手，
摸着石头过河，一步登天。
《谁能成佛》
老虎食肉，逮谁吃谁
狮子，豹子，豺狼，毒蛇，鳄鱼......
一大群食肉的家伙
对着世界，张开血盆大口
而绵羊食草，性情温驯
猪马牛，鸡鸭鹅，小鹿，小兔,，小鱼......
忙于吃，或被吃
它们，无一成佛
食肉者不能，食草者亦不能
惟人类，食肉，也食草
善与恶，集于一身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高血压患者》
一个人的身体，就是一个人的祖国
自幼接受爱国教育
说白了，就是自己爱惜自己
可我贫血的祖国，营养不良
破衣烂衫，黄皮寡瘦
一直为流亡的光阴，战天斗地
给希望的田野，修建体制
然后在体制里，上一档又一档
上至极致，便恐高
头痛，恶心，呕吐，一过性偏瘫，失语
江河堵塞，泉源衰竭
只听一声断喝：不许动！
国王行将亡国
顺势，将我钉在国境线的城墙上
《一个不被信任的人已死去多年》
有一件大事要做
可能会冒很大的风险
我与甲乙丙反复密商
具体行动方案
定于某日某时，夜半三更
付诸实施
事前碰头，得知甲
已将密事告知丁
而丁这个人，向来不为我信任
必定会泄密，会坏事
气急，拍案
宣布行动取消
翌日，梦醒。方知这个人
已死去多年
《昼夜》
时光并非藐视一切。她看不惯
阳光下的原罪，就给它
翻白眼。而愿意拿正眼去瞧的
却一片漆黑，黑眼仁的黑
和一片寂静，万籁俱寂的静
这些时候，大部分灵魂都脱掉肉身
在梦游。我也脱了
交由一盏孤灯，守住灵魂
《不要怕》
美妇拉拉扯扯衣衫不整，不要怕
壮汉横刀索要买路钱，不要怕
乌纱帽密谋一场交易，不要怕
十二轮大卡碾过血肉之躯，不要怕
地主赶着挖机抢占土地，不要怕
辍学少年在吧间摇头狂欢，不要怕
破产大亨烂醉于十八层楼顶，不要怕
刑满释放又重操旧业，不要怕
入室抢劫，杀人放火，不要怕
阳光下原罪一再衍生，扩张，不要怕
一场史无前例的病毒在蔓延，不要怕
嗯，不要怕，时光很快就扯起
黑色布幔，如这宽阔的夜色
轻轻一卷，就把所有罪恶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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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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