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他们
如果我是你
我会小心
那些将钮扣扣错地方的家伙
那些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的家伙
如果我是你
我会小心
那些在人群里
别过脸去看一片浮云的家伙
那些在黑暗中
将一根蜡烛从头盯到尾的家伙
还有,我会小心, 绝对小心
那些写诗歌的家伙
鸟的自言自语
人,你吓着我了
用你的喧闹
不是来自歌声,而是来自欲求
人,你吓着我了
用你的微笑
不是准备给与,而是准备掠夺
人,你吓着我了
用你的劳顿
不是来自家园,而是来自战场
人,你吓着我了
用你的孤独
不是来自黑夜,而是来自人流中
我还想再等一等
篮子准备好了
帽子戴好了
蓝莓成熟了
那灌木都长得比我还高了
我只要一伸手
挂着露水的一串果子
就会落在我的掌心上
可是
我还想在这绿色的池塘边坐一会儿
我还想看一看那正吃着浆果的鱼
我还想听一听风中有没有你的笑声
你喜欢吃蓝莓,不用说,新鲜的蓝莓
蓝莓成熟了
它们正低着头看着我
跟树上的鸟儿一样
可是,不忙
我还想再等一等
隐居者的一天
首先我得去那冰湖里弄点冰来煮水
我猜那里面应该有蓝天和白云的味道
然后我得去山谷中的林子里转一转
那里有些雪,也有些倔强的花朵和浆果
之后我得去看看那只有花羽毛的小鸟
我要看看它窝里的干草和果仁是否够了
接下来我要去跟那块大岩石聊一聊天
问一问它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或烦恼
最后我要去灵魂的小屋里坐一坐
跟她在炉火前说说笑笑
并在离开前
把在我怀里揉皱了的一把花
递到她暖暖的手上
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我想关掉所有的声音
无论是电脑、电视,还是电话
我要把藏在屋角的那袋种子找出来
然后开垦一小片荒地
将每一颗种子
都埋在黑色的土壤下
给它们细心地培土、施肥、浇水
看着它们一点点发芽、长大
并且天天都蹲下身来跟它们说话
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我想远离所有的人群
无论他们是亲近还是陌生
我要在森林里筑一间草屋
然后每天在那小道上徜徉
我要去听一听那松涛哗啦啦
像那澎湃的大海一样
我还要去偷偷跟踪那些猫头鹰们
看它们到底将巢儿都筑在哪里了
我要走近树儿和鸟儿们
学会像它们一样歌唱
我还要谦虚地向路过的一切致敬
包括向一只蚂蚁和蝴蝶问好
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我想推掉所有的工作
无论它们是无聊还是重要
我要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坐着
我要耐心地等着天黑等着谁都睡觉去了
我谁都不等就等着要看那月亮
看它慢慢地慢慢地升到那最高的树上
我要在黑夜里敬畏地看着夜空
我要勇敢地哭和真诚地笑
我要将我的面目还原成一个
明净纯洁的月亮
我要我的心像夜空一样
坦然 广袤
湖边的小屋
我们下了船,上了岸
让黑暗将我们带进
一间荒弃的屋子
它既没有屋顶
窗户也不过是一个大大的破洞
它的墙壁还在
蒙尘的桌椅也尚可用
我们打着手电
从破损的瓦砾上小心走过
地上有一个褪色的镜框
照片上有一个留着大胡须的男人
和一个依偎着他的娇小的女人
我捡起那半埋在尘的照片
将它挂在那面湖而立的墙上
我们再回到湖心时
船颠簸了一下
好像被什么吓了一跳
只见从湖边屋子的那边
有一束安静的光线
淡淡地照在
灰暗的湖面上
光从哪里照进来?
不是从烟囱里
不是从窗户里
不是从那哗啦啦翻动的纸张里
不是从笑声中
不是从眼睛里
不是从那翕动的嘴唇里
不是不是都不是
光斜斜照进来
从你的伤口里
给一个盲人朋友
你说话的声音很粗
鼻音也很重
歌喉却很深很柔
有时候你长时间不说话
也不唱歌
你看着自己的呼吸
像一只深海的老龟
你曾用全心祈求智慧和安静的生活
你被给与了
但同时被取走了
光明
他们都说这个交换得不偿失
只有你,不置可否,微笑着
我的人生
山坡上,水潭边
鱼,同着金色的光点,在水上跳动
一只白鸟拨拉着潮湿的土壤,一面沉思
我抱着山顶
还有满怀的梧桐花
跟两只青蛙说了话
看着一群蚂蚁
将一颗熟透的野莓
搬回了洞门
接着,趁着我的肺充满花香之际
我写了一首诗,给亲爱的你
然后,我睡着了
山谷里,狗睡着了,牛睡着了
村子也睡着了,在树荫中
这就是我的大概人生
其它的一切
如果不是多余,至少可以忽略不提
成熟在孤独中炼成
在一天比一天更强劲的风里
我的脸同着石头一样变得坚硬
来时的路上
青春的碎片落了一地
就像没有燃尽的烟蒂
我得到的
既没存在银行里
也不在我的口袋里装着
它深藏在我的眼睛里
让我看到轻易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
有人在满头大汗地忙着
在制造幸福的流水线上
有人在握着下巴冥思苦想
该到哪条河里去取水
浇灭灵魂的火焰
当他们把我看成一条饥饿的狗
将争论作为诱饵
丢到我的身上
我嗅也不嗅
就昂着高傲的头
径直走开
这么多年
跟我同行的没有别的谁
只有一只
美丽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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