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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金喜向《诗歌周刊》225期荐诗歌评论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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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26 21:4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陶金喜向《诗歌周刊》225期荐诗歌评论情况如下:

1
阿依古丽︱田园诗:走向词语锋利的刃——读王家新的诗歌《田园诗》

近读王家新的短诗《田园诗》,彻底颠覆了我长期以来从传统田园诗中汲取的暧昧、圆融和唯美的词根,穿越亦是必须,词语锋利的刃就在前面,以致在抵达的途中,诗中的“田园”只是一个诱饵,“诗”才是诗人布下的一个隐秘的罗网(多么高明的技艺)。从标题开始,我的呼吸中就已经注满了诗人早已备好的网中之物,我来到诗人刻意敞开的诗意之中,即使听到的是躲在诗人头脑中的那些翁鸣声,这些声音起初并不响亮,在词语的作用下,才凸显力量。阅读这首《田园诗》,又像是在一个更加开阔的水中行进的过程,自己只是一个浮游之物,鳗鱼、海星星或者是随意被想象驱赶的白浪,与那片暗流涌动的水相遇,有倏忽闪过的亮晶晶的星星和即将燃烧的火焰。啊,像是最亲密的拥抱,又像是最亲密的撕裂。
如果你在京郊的乡村路上漫游
你会经常遇见羊群
它们在田野中散开,像不化的雪
像膨胀的绽开的花朵
或是缩成一团穿过公路,被吆喝着
滚下尘土飞扬的沟渠
王家新似乎有一个终身徘徊于乡野中的想象的自我,引领读者成为自己的同盟,让词语也加入进来。诗中“漫游”、“羊群”、“散开”、“不化的雪”、“膨胀的绽开的花朵”、“缩成一团”、“吆喝”、“滚下”、“尘土飞扬的沟渠”,这些有着诗人生命温度的词语发出了它们独有的粗重的“喘息”,这是让我感到凛然寒意的词语的“喘息”。然而,诗人在诗中思考的过程还没有完全阐明,接着,诗人又写道: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们
直到有一次我开车开到一辆卡车的后面
在一个飘雪的下午
这一次我看清了它们的眼睛
(而它们也在上面看着我
那样温良,那样安静
像是全然不知它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对于我的到来甚至怀有
几分孩子似的好奇
通常,诗的优异在一定程度上来自修辞和词语的控制力,我最看重的是诗人从驶往屠宰场的卡车上羊的眼中看到的词语:“全然不知”、“温良”、“安静”、“孩子似的好奇”,这些看似温和的词语,却决定着整首诗的命运,决定读者在诗意中领会、撕裂的幅度。在这里,词语是诗人的自信在词语层面上的对等物,无论什么诗都会被说话声音的支吾犹豫损坏,甚至毁掉。诗人施展技艺时表现出一贯成竹在胸的骄傲,这常常是最好的诗和优秀诗人的特征。王家新的这首《田园诗》似乎向我提供了好诗的佐证,让我从惯常的“田园诗”的语态、情境中走出,进入更多弱小无助的生灵和事物,进入这个依旧残缺的世界。如果外界的暴力已经让过去田园诗意中的闲情逸致沦为现世的缺陷,那么就让诗提供内部的力量与之抗衡,把更高层次的精神游戏变成我们未来生活的可能。这看似像一个神话,我在犹疑中,猜度着这种可能。诗人写道:
我放慢了车速
我看着它们
消失在愈来愈大的雪花中
卡车上温良、安静的羊,啊,谁的命运被诗人突然看穿?诗人几乎、也不可能阻止前行的车轮,诗人无限茫然时,诗站了出来,喊出了一直响在诗人耳边的声音,词语的锋刃烈马一样被诗人驯服在这里,以至于诗人头脑中所有失控的东西都被语言表达力的必然性组织起来,好像自然而然,恰似水到渠成。“愈来愈大的雪花”与开篇“不化的雪”呼应,多么寒凉的雪!词语锋利的刃划开大地深处“诗意”的果皮,一颗饱满的“诗核”呈现出来,不言自明,让我体会到了诗人不动声色的技艺和诗歌蕴含在语言和心灵上的巨大难度,也让我深陷在诗人隐喻的罗网中,心中的寒凉久久弥漫……
2016年8月26日

附:田园诗

王家新

如果你在京郊的乡村路上漫游
你会经常遇见羊群
它们在田野中散开,像不化的雪
像膨胀的绽开的花朵
或是缩成一团穿过公路,被吆喝着
滚下尘土飞扬的沟渠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们
直到有一次我开车开到一辆卡车的后面
在一个飘雪的下午
这一次我看清了它们的眼睛
(而它们也在上面看着我)
那样温良,那样安静
像是全然不知它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对于我的到来甚至怀有
几分孩子似的好奇

我放慢了车速
我看着它们
消失在愈来愈大的雪花中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2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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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喜推荐理由】好诗好评,最妙的在于,场景真实而深刻,诗人内在的气质通过那样一个瞬间表露无遗。高亮,赏读,推荐。

2
薄小凉︱醉品陈克兄的红头绳

原作

红头绳
文/陈克

剪去焦黑之枝
庭院空阔了

原来几枝不覆青叶的
红海棠
顿时显明

春风来,她们挥鞭纵马
春风止,她们趋于缭绕

可是,我还有惘顾
我想借她们的柔肠

替这几朵
养心琢玉的小梨花
系一根红头绳

醉品陈克兄的红头绳。
清•刘大魁《刘海文集偶记》:“凡行文多寡短长;抑扬高下;无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美,不可言喻。它给人无比奇妙的感觉和享受。佛曰:不可说,一说就破。众妙需独品。我却忍不住。一眼看去就爱上了。潦草几笔,以示喜欢。

剪去焦黑之枝
庭院空阔了”
研水墨,铺宣纸,这宣纸足够白,是雪白,月白。但不许太光,稍微黯淡。
“原来几枝不覆青叶的
红海棠
顿时显明”
火焰来了,像一名着色艳丽的旦角,小莲步哒哒而上
“春风来,她们挥鞭纵马
春风止,她们趋于缭绕”
风君哦,小女子我随你而为,顺我,铁马战骑,驰骋千里,一路杀上洛阳。若不助我,那也不老实。见过香火氤氲没?像蛇一样盘曲叠环,柔肠百结,迂回,翻转。禁的住吗?禁的住,出不去走不了,急啊痒啊。这两句真妙。词语俊雅,节省。意味深长,生趣谐意,越品越得滋味。诗嘛,就是让你求不得还想着,越不得越想着。害了相思也不放过,非让你病着。憔悴损。
“可是,我还有惘顾
我想借她们的柔肠”
陈克兄坏哦,人家女子都被禁足了,还想怎样嘛。且看他
“替这几朵
养心琢玉的小梨花
系一根红头绳”
至此,小院风光尽显。原来以为都是火辣辣的海棠,却还藏着几枚清丽。梨花雪面,佳人妖娆,若往那发丝系上一条红头绳,美哦。诗人定然有一副温柔心肠,惜玉情怀。古有张敞画眉,今有陈克系红头绳,却也是一段佳话。

陈克兄善于营造惑人的唯美意境,写意,工笔,自在潇洒,松紧有度,收放自如。就是一巫师,迫人沦陷。诗无趣不妙,字不练不雅,情不深不痴。我们来感受一下陈克兄的浪漫情怀。附诗两首

《小锯齿》

日光照拂的油壁虎,雷爆音的铜镲钹。
绿漆张目的杨柳烟,蒲公英推送的绒毛军。
俯地打滚的蔷薇须,对称互剪的双飞燕。
胭色垂落的木回廊,倒声回荡的神经女。
香火弹奔的清明鬼,泥中踩翻的未亡人。

波沸,曲尖,绵连,悬吊,
推倒重来的小锯齿。一排排,将暮春砍断。
此去也,不复看。

《夜晚》

夜晚低下来
最亮的事物是你

我知道你寄出了
我也是

薄薄,凉凉,小小的
一枚邮戳
贴上窗格上

不可言尽的美
仍像
古时候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3 12: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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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喜推荐理由】个性十足,刚好和诗形成互补的局面。这也是生命力充沛的一种表现,体现在交融的诗评里。

3
委鬼走召︱点评吴投文诗歌两首

吴投文,1968年出生,湖南郴州人。文学博士,湖南科技大人文学院教授。发表论文与评论百余篇,出版有学术著作《沈从文的生命诗学》和诗集《土地的家谱》等。在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三百余首,有诗歌入选《中国新诗年鉴》《新世纪诗典》《中国当代短诗300首》《中国口语诗选》《新时期湖南文学作品选》等选本。

阿香的夜晚
文/吴投文

阿香在匆忙中拉上了裤子
这个动作
她一天要重复很多次
有时是为自己
更多的时候是为别人。
刚才她裸着的时候
并没有留心那个男人的表情
她那时想到的
是赶到另一个地方去
是在赶到另一个地方之前
争取上一趟邮局
给生病的母亲寄点钱。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精瘦的男人
似乎又瘦了一圈
在灯光的阴影下
恢复了一个父亲的模样。
他嘟哝着说了一个笑话
阿香笑得弯了腰
在弯腰的时候
她的笑容显得更加妩媚
房间里增加了一些生动的气息。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关键了
两人谈到了钱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
是他加了十块钱
不过,阿香的裤子
又在匆忙中解开了一次。


点评:

    和吴投文先生同住一城,数次见面饮酒,相谈甚为融洽。不过,这并不是选诗的理由。选诗的理由,首在诗人的诗,打动了我们,让我们钦佩。
    手头有本诗人签名题赠的诗集《中年生活》(与湘潭诗人朱立坤合著),不时会翻出来看看。这些诗,沉稳、精雅为主;几乎首首都是精品,其中《孤独者》《空白》等,凝练、精粹,境界深邃,艺术品格很高。
    这首《阿香的夜晚》,在诗集中则是个“另类”。这个“另类”,首先在题材上,属于对性工作者接客过程的“低叙事”;其次在于高度的口语化和小说化——这些都与诗人雅正为主的诗风有较大差异。但这首诗,却给了我深刻印象;对其喜爱不忘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诗人的其它作品。
    这首诗叙述了阿香对同一个客人的二次“服务”。叙述的内容就是这二次“服务”之间的过渡。诗以“阿香在匆忙中拉上裤子”起篇,如电影镜头般,直接进入场景;然后笔锋一转,对人物的职业和生活予以简要交待,补叙了她原本要在“赶到另一个地方去”之前“给生病的母亲寄点钱”的行为动机。但寄钱的事暂时搁置了。这是因为,这个“父亲模样”的客人,说了一个笑话,她“笑得弯了腰”,并“显得更加妩媚”——这,勾动了这个早就有了异样“表情”的客人的心思。于是两人开始了“关键”的谈判;这个“关键”谈判的结果就是,客人“加了十块钱”,而“阿香的裤子”——“又在匆忙中解开了一次”。
    这首诗,人物和事件,都不复杂。这样的事,在这个时代,可以说算不得多大的新鲜事。围绕着这个行业的很多暴力、凶杀、死亡都被人遗忘了,何况这样的一个小场景、小情节呢?然而,诗,就这样发生了。这在于诗人角度切入的巧妙,对人物生存状态的人性关怀。在诗中,阿香,不是一个在新闻事件中被称为“失足妇女”的社会异类,而是一个有孝心、孝行的女儿,一个年轻、活泼、妩媚的女子。然而,这样一个活泼、妩媚的女子,这一次的解开裤子,却只是收了区区“十元”。
    无独有偶,原创音乐人、诗人好孩子(刘立伟)写了一首我非常推崇的歌:《一次十元》,其中有几句歌词为:“中国的妇女卖淫/一次只要十元/还没有肯德基的鸡腿值钱……”吴投文先生的这首诗和好孩子的歌,都让人为这样的阿香们感到心酸。
    让人心酸的事很多,但能否提炼为艺术,并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则在于作者的艺术造诣。这首《阿香的夜晚》,在艺术上无疑是成功的。诗以阿香的裤子为主线,以之起,以之收;在起头一“拉”和收尾一“解”之间,省略了之前和之后,定格了动作的循环,构成了一种不乏“事象象征”意味的局部叙事:谁的人生不是在这样的“拉”和“解”之间循环往复呢?在人物的刻画上,诗通过全知叙事(作者的讲述)和限知叙事(“客人”的视角)共同完成,没有正面描写一字,但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活泼动人的女子;对“客人”的描写,一句“父亲的形象”,点出了男女性事所涉及的复杂的人性与社会性;细节呼应上,“男人的表情”,铺垫了后面的行为,但轻淡不留痕迹。诗篇的语言,朴素、平稳、从容;用语准确,又不乏微妙的暗示——例如,有时是“为自己”,“更多的时候是为别人”,就像“拉”和“解”给我们的象征意味一样:谁的生存不是“有时候为自己”,但不得不“更多的时候是为别人”呢?
    总之,作为微小说诗,该诗篇幅精炼,塑造了鲜明的人物形象;无论情节展开、细节处理,还是诗性语言、人文关怀与“文本潜空间”,都达到了微小说诗所能够抵达的佳境;这一切,使我们认为:该诗,足可列入微小说诗诗写的典范之一。

附:吴投文诗析评一篇

虚实对称的生命之诗
——吴投文《空白》赏析
委鬼走召

空白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本书中
突然出现的一页空白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信仰

我在前世的日记中
留下一页空白
里面埋着我的一生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贞操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
我喜欢一首诗中
天使为孤独者的爱折断翅膀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陷阱

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
我喜欢在午夜的祈祷中
面对辽阔的虚无
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死亡

      《空白》是一首关于“虚无”的诗。何为“空白”?“吴丝蜀桐张高秋,空白凝云颓不流。”“空白”,指天空。当然,一般意义上,如诗中前两节,“空白”是指书本中的空白。但本诗显然并非一首“拒绝隐喻”的口语诗。指向“陷阱”与“死亡”的空白必定也指向了形而上的象征:虚无。何谓虚无?虚无并非空虚与颓废。虚无为与实有对应的哲学范畴。所谓“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虚无与实有,相反相成,统一于“道”,生息万物。“辽阔的虚无”,可以埋葬诗人(任何人)的前生与后世;还可以折断“天使的翅膀”、为诗人设下“预留的陷阱”。这就是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了。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而“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生命也必然归于“无”。执其“有”还是执其“无”?众生为物质的生命所困,陷入凡尘琐事、声色犬马,这是执其一端;诗人和哲人仰望星空,眺望甚至沉溺虚无,这是执其另一端。前者,我们称之“俗”;后者,也并不就是“圣”。俗的自然,也未尝有违于“道”;务虚太深,反而偏离天道。
        那么,本诗的作者,或说,客观存在的文本是何态度?是否执着和沉溺于虚无?且看文本。诗分四节,第一节,“空白”为书中的空白,是作为书之实有的对立,并成为诗人的“信仰”(隐含“对抗”);第二节,是“前世”日记中的空白,里面埋藏着诗人的一生——终极的虚无,这是诗人的“贞操”(隐含“拒绝”)。也就是说,前二节,空白,基本意味着对实有(物质生命)的对立和抵抗。第三节,首先重复了“癖好”的“主旋律”,假设了一首诗中的空白:生命的挫折和陷阱;第四节,则是对空白的眺望,深入到了更深的虚无:死亡。但这二节都是虚写,实际可以看作对一二节中虚无意识的深化和强化——也就是对实有之抵抗和拒绝的深入——直至让死亡与实有(生存)达成一种对称。以此而看,诗人生存的重心,其实并不在虚无;他层层引进虚无,恰恰是通过虚无对抗实有(俗世的物质生命),并最终让二者得到适度的平衡。
       与以上哲理上的“对称”相应的,是诗歌在形式上的对称:诗歌共四节,各以“癖好”的“主旋律句”引领二节,前两节的空白对应为书本、日记本,主要为“实”;后两节的空白为“诗”中、或“午夜的祈祷”中,主要为“虚”——整体上构成了实与虚的对称。重复的主旋律(“癖好”)和主音(“空白”)造成了节奏的流动,但重复的距离较远,加上大致整齐的诗行,与语义的深沉曲折,保持了节奏的平稳与从容。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无与有,虚与实,皆为宇宙与生命演绎推进的二元本体,是对称,是平衡,而非偏颇。我想,《空白》之诗,如作者所言:“在本质上关联着对于生命的认识”——正是一首对生命之存在与虚无的沉思之诗,是一首启发我们在立足俗世与仰望星空之间找到均衡的幸福之诗。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3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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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喜推荐理由】为什么“叙事诗”是诗歌未来的一个重要方向,因为它可以最低门槛的实现诗歌跨界,但也正因为如此,它往往是争议和探索性最大的一个方向。本文实则探索性极强,颇符合我所做的大量的关于诗歌跨界现象的研究,虽然还有很多问题值得深入讨论。暂行推荐共赏,并求争议。

4
宫白云︱精灵在歌唱——序小景的诗集《一开始一辈子》

庙堂之上,钟鼓和鸣,诗歌是那鼓槌敲击着生活也敲击着心灵。现代人快节奏的物质生活很需要诗歌的诗性引领,满足精神层次的诉求。因此在闲散的时光里手捧一本诗集,孜孜地阅读,沉沉地浸入,不失为一种诗意生活。诗人小景的诗集《一开始一辈子》无疑是这种美好的选择。正如诗人的笔名“小景”,虽是人生的一处小小景致,却令人一见难忘。
《一开始一辈子》是诗人对生活对诗歌捧出的一颗热爱之心,它是对自然生活的一种态度与热爱,它赤诚地刻画着诗人生命历程的全部厚报,诗人以此为诗集之名足见其纯粹的精神,让人由衷地产生敬意。
  小景的这本诗集分为《短歌》、《长调》、《童谣》三个部分,虽说是三种不同的音符,但都在同一个琴弦里,奏出的和鸣宛如山间清溪,让我体会到两个字“干净”,在这个喧嚣物欲的社会,能够干干净净做人,干干净净写诗其实很不容易,但小景似乎很轻易地就做到了,她的心灵充满着纯粹与美好,因此写出来的诗行溪水一样清澈:“远方的岸边,水草蔓生/风声细碎,一些事正在缓缓发生/一开始就是一辈子//这样的日子里适合懒散,发呆/我们默默不语地并肩坐着,看炊烟散去/听月亮打鼾,星星呢喃/累了,就相拥而眠/像柔风里的两枚晨露滚在一起,那么晶莹,那么好”。这样的诗仿佛一幅画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这种真正心灵上的和谐看起来简单平静,却有着深入人心、扣人心弦的力量。当然这与她从容的人生观不无关联,正如她在诗歌《盛开的花朵》所描述的那样:“一个人,来了,走了,有名字,是这样/没名字,也是这样/一朵花开就开了,落就落了/我们都是尘世上不需要名字的孩子”。在这样的诗行里潜藏着诗人对生命、对人生的认知与领悟,它应当源自于诗人日常中自觉的禅意思索,借助“名字”和“花”的自然属性,让人和花一起实现了“有限”到“无限”的过程,从而呈现了一种辩证智慧的禅悟之境。
  海德格尔说“人只有在其属于命运的领域以便成为一个聆听者而不是服从者的时候,他才能有真正的自由。”而“聆听”正是小景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人类与万物的命运神秘无声地寂静存在,只有被赋予了灵性者才能聆听到万物的秘密和启示。小景正是那个充满灵性的人,在她的视界里,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可以在通达的境界会合,所以她才会“在一粒沙子的身体里/寻找大海的故乡”(《去看海》);她才会“看见一滴水悬在草叶上/和婴儿的眼睛一样清澈”(《去看海》)。而“那些开过墙头的花儿,一定听见了/风的足音,袭人的花香弥漫了一整条街/就像走在路上的你,忽然听见一个逝去的亲人的心跳”(《花香与忧伤》)。在小景的诗歌中处处闪现着对自然万物的亲近,对自我的谦卑,对人世的悲悯。在她的眼中,一切都被赋予了爱的要义,她无拘无束、无怨无悔地“爱着”:“爱着森林里的每一粒鸟鸣/爱着荒草丛生的小路,路上野风披着阳光在叶子之间飞行/爱着晨星打开天空时的寂寥,与喜悦/爱着铺开的暮色,以及隐入夕阳的城市背影//这个秋天,我们爱着一朵站在秋风里的菊/爱着她的一切,甚至黑暗中的期待/因为爱着,我们内心无比辽阔,柔软,慈悲”(《爱着》)。人活在世上,或许可怕的不是天灾人祸,而是没有爱地活着,小景的“爱着”恰恰给了人立于世应该怎样去“爱着”的方向,只有“爱”才是生命真实的意义。作为一个内心充满爱感的诗人,在诗歌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她以敏感的心灵和细微的洞察从自然万物的本性中去发现与生命相邻的灵魂,“一种途经的温暖/窗外的灰雀飞走前,看了我一下/像所有辞世的眼睛”(《温暖》)。这种把心灵时时与外部的可感世界紧密关联的写作充分展示了诗人观照视野的开阔,也处处体现了诗人与万物同在的阅世情怀。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说“诗歌不必到天上去找,要善于弯腰,诗歌在草地上。”小景的诗歌就充分体现了这种“弯腰”,“拨开荒草,是一座起伏的坟
/坟里,睡着隔壁的爷爷,和一段难忘的过往/再往前走/绕过池塘,就是/一口老井/它和爷爷一样,活过”(《一口老井》);看似平淡的“一口老井”,在诗人这里成为“隔壁的爷爷”的象征并具有了一种特殊的心灵意味。“推开母亲的园子门,看她弯腰割韭菜/一批批的韭菜在刀口倒下,又在一场雨后/长出来/就像从未受过伤那样,蓬勃/而母亲被命运的刀口割倒在地,再也没起来”(《野韭菜》);“野韭菜”生长的鲜活与母亲割它的生动融成的画在最后的一瞬,诗人让它们一下子失去,这是这首诗最揪动人心的地方。在最低微之处,让寻常的事物成为性灵之身,是小景诗歌的一大特色。她的一首《留在人间的乳房》尤其突出:

  她躺下后,我才知道
  这块杂草丛生,蚊虫横行的林间空地
  是最温暖的地方,隆起的坟包
  多像她身体的一部分——
  圆润,饱满,幸福

  当微风拂过,恍惚看见儿时的小女孩
  抱着一座坟——
  一边哭泣,一边喊妈妈
  像不肯断奶的孩子,以为大声号啕
  就可以再一次得到奶水的抚慰

  我忽然明白了
  那座坟,就是母亲留在人间的乳房
  让受了伤的孩子,可以汲取她尚存于世的
  爱,与勇气
——《留在人间的乳房》
  这首诗一目了然,无需阐释。最深刻的情感,都是最朴素的,它无所不在,甚至在“坟墓”之中。把母亲的坟看作是她“留在人间的乳房”继续哺育着儿女使得这诗获取了全新的视角并获得了令人震撼的情感力量。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可诗人还在执拗而天真地期盼着母亲,当埋葬母亲的“坟”化成母亲的“乳房”,诗人对母亲的深厚感情仿佛也一下子有了寄存之处。在这种象征主义的及物诗写中,作为诗歌意象的“物”——坟,不动声色间得到了升华。这样的及物诗写使小景的诗歌获得了自由叙述的维度空间,更因其独特的象征让人铭刻于心并产生强烈的共鸣。借物喻意,在及物的言说中打开一条通道使小景的诗歌更能深入人心。她不仅将目光与心灵投向日常生活与寻常事物,更多的是在这种日常与寻常中捕捉生命与人生的感悟与意义。如她的《旷野的落日》:“粗犷,辽阔的原野/落日一步一步走进河流、湖泊及森林/那样缓慢,仿佛一个老人穿着满是泥巴的靴子/走进他的土地/走进他伺候的白菜、土豆、玉米,他的一辈子/此时,宁静是一部分/另一些生长,正在夕阳的足音中低吟/多像我们的余生,安详而慈爱地接受消失/也接受之后的一切相似”(《旷野的落日》)。如此的“落日”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隐含着生命接受一切的释然。
  在小景的这本诗集中,诗人尤如一个精灵发出质朴、纯净、清亮的和声,这种和声拒绝俗世的庞杂与喧嚣,坚守独立的自我个性,保持着难能可贵的干净,从个人真实的感受出发,将生活经验转变为美学经验,既忠实于人间烟火又忠实于缪斯,就像她在她的诗《小米粥》中所写的那样:“它们把自己爱进对方的身体/在彼此的身体里,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3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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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喜推荐理由】评和诗一样,有着极强的在场感,仿佛很多东西都鲜亮起来了。

5
马启代︱从细腻里开掘出苍凉和辽阔——洺雁诗歌简评

女人往往有着比男人更大的内心,如若是女诗人,那就是一颗博大的诗心。女诗人天生的似乎与生俱来超乎男性的敏锐和细腻常常使她们的作品倾向于阴柔之美。洺雁的诗却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识,实事求是的讲,带有复杂审美特质的女诗人并不多,仅仅是写作风格的多样并不能代替生命感受的繁复,我个人认为,只有那些把自我写作的生发点基于精神极地的诗人才可能具有诗学和美学意义上的复杂性。作为一出现就放射闪电的女诗人,她带有明显个性生命感悟的表达表明她早已潜伏于这个嘈杂的时代和个体艺术经验很久很久,这是一个具有复杂诗美倾向的有准备的诗人,因此,在敏锐细腻之上,我钦佩于她所开掘出的苍凉和辽阔。
      苍凉和辽阔是我在读过她的数十首作品后的一个综合感受。她发在《山花》(2016年5期)和《长河》(2016年秋季号)以及《诗歌周刊》(2016年8月7日总222期)上的诗歌如同她陌生的名字一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苍凉不仅是诗学层面和美学层面的,还是生命层面甚至是精神层面的。同样,辽阔作为与苍凉彼此相连又各有所指的审美层面的指陈,预示着洺雁的作品具有来自她自身禀赋和经验的个性基因。能在苍凉和辽阔上达到美学上的平衡并非易事,何况洺雁显然有着一出手就化技巧于无形的天赋优势和有效训练,所以我在编发她的诗歌时,想通过反复阅读和与当下女性诗歌和女性诗人们的对照探究她文本形成的内在机制,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洺雁的创作是原发性的、多面性的,因其强烈的原发性使她的诗忠实于个我的感受,有着饱满丰盈的情感和精神因子;因其多面性使她的诗显示出多维的艺术触角和繁杂的谱系来源。因此,我说她的诗苍凉和辽阔正是来源于此,同时苍凉和辽阔反过来也成为她个人诗学的重要特征。对此,我不想单纯从美学范畴做过多的阐述。
      就一般欣赏来看,洺雁的诗歌“知性”十足——我说这一点是因为作为女性诗人她天然地具有抒情潜质,女诗人中以决绝抒情而名世的虽不乏大家,但以知性比肩大诗人的女性却不多,且新诗的将来是离不开知性的,故我特别看重那些具有知性特质的诗人。在简评诗人瓦刀的小文《知性书写与文白融合》中我曾说,“知性化”作为一个诗学概念在理解上肯定存在歧义,但如果从美学形态出发我们可以理解为具有现代人精神特征和情志传统底蕴且散发人文理念和思想的诗化书写。据此而论,洺雁也具有这一特征。你看她的诗句:“当夜晚和海水誓盟/这肯定会加速一匹花布陈旧的时间/秋风细密的针脚扎进待嫁的锦缎”(《你的黑夜呢》)、“黄昏的火焰锻打灵魂的生铁/秋风加紧对时代的磨砺//我献出我的脖子,文字的脉络泛青/诗歌携我首级与秋天相认”(《把自己献给诗歌》),这些把自然物象与生命潜意识的心象化合为一的书写,赋予了诗句以理性的力量,这样的诗句才能给人情感和思想的双重洗礼,其境界才雄阔壮美而又静默如初。像“大地赶在最后一场雨之前作出修改”(《诀别的季节》)这样冷静如深秋的句子,没有炼狱之痛的人很难潜隐进“要苦就苦成美酒,醉出你的天堂”(《致患者》)般的感受。掌控情感与理性的饱和与平衡是艺术分寸感很强的修炼,洺雁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来处理。此外,因其出于诗人的本性她诗句中隐含的那些带有强烈思辨性的表达显示出思想的血刃之光。如“水的刀锋,过往泛血而佛性简洁/信仰纷纷上岸,稻草和黄昏无人认领/美是蛊惑的毒,期望是可耻的/河流裂开花朵,这不是暴力/是你以美为死期解释爱恨交加的理由”(《每个人的落花与流水》)、“有人在下半夜贩盐,在清晨正襟危坐/所有隐秘的暴动被拨乱反正/面对野火和爱情,我羞于说出赞美和诚意/我分不清乌云对雨是挟持还是成全/也分不清语言是埋葬还是告慰”(《十二月》)等。当然,最高的艺术讲究“天然去雕饰”,讲究通达无痕,以最大的“无”保藏最大的“有”,这恐怕是汉语作为诗性语言最为适合的地方之一。也许与此相关,作为低调写作多年的女诗人,其骨子里无不满满弥散古典诗学的醇厚之香,这恐怕是洺雁作为新诗人的另一个优势。而这一点,又与我在评价瓦刀时所指出的“文白融合”的美学走向相吻合。故而说,当下优秀的诗人文本中所表现出来的不约而同而又个性独异的审美走向正是新诗逐步趋向新的经验层面的预兆,值得我们好好关注和研究。我们知道,新诗诞生之初对传统的有意断裂以及人们前赴后继以先锋姿态作出的种种pass行为如今看来除了最初几人的严肃庄重外后来者很有几分调侃意味和行为艺术的表演冲动。浪来浪去后的今天,听一位现代女性以诗的名义按照汉语本身的天籁之音抒发对当下社会的复杂感受,我们得到的肯定是很有意趣的新的灵魂的愉悦。这样的声音让那些盛行和喧嚣的虚伪写作显得滑稽浅薄无聊可笑。能在洺雁一类诗人身上嗅到遥远汉语的醇香、触摸到古久母语的脉动真是令人欣慰的事。你看:“说到秋,一些文字开始苍凉/还有一些骨头和路,包括那枚长安的落日/落霞还没到来之前,她怎可轻卸红尘/随西风瘦马还原成古典/……/说到秋,茶已微凉,青瓷谢落/酒残菊黄支撑的柔情,虚构一场萧飒”(《说到秋》),这微润的文字带着节制的温情,古典情致宛若就在窗外或桌前。而“这作乱的是文人/在笔肚里埋伏一场场春愁/内心围困的句子/自戕于纸背”(《春词的渡口》)的诗句愈加亲切可人,甚至整首诗都带着文白交汇中传统与现代的张力,回归和叛逆成为内里对峙的力量。也许因此才有这样的诗句产生:“说到一条路的锋利,我可以让你剖开自己/让出雨水和落花。”(《关于自我的方式》)。更多的观照内心特别是内心隐秘甚至黑暗的所在恐怕是现代诗比古典诗歌更适宜这个时代的重要原因之一。洺雁的诗句尽管有着纯正而浓厚的古典气息,但毕竟是“新古典”(这与已经流行的新古典主义不完全等同)的艺术审美,“是一种置身于一个更大文化语境而又始终关于中国、关于我们自身现实和命运的写作,也是一种在‘西方’与‘本土’、‘传统’与‘现代’的两难境遇中显示出深刻历史意识和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责任感的写作。”(见王家新《从一场蒙蒙细雨开始》)。所以“隔岸的柳松开我骨头里的风/留一些愿望吧去放飞长裙上所有的蝶”(《我在大雨之前出走》)和“用晚霞烧掉旧羽毛/让内心鸟兽绝迹/瘦山瘦水瘦情怀/让轩窗含雪供你水墨一生”(《有时候》)这样的诗句让人有从现代喉咙里吐纳千年元气的愉悦畅快和心身舒帖,仿佛置身都市烦躁中聆听到流水和古琴。因而,除了“知性”和“古典”的美学特征,洺雁的精神质地更切近于“今天派”的那代兄长们。我甚至相信洺雁一直隐于都市人群中写作的动力就来自于对人文理想的护佑和道德情怀的坚守。像“病床让给秋天,魂魄嵌进风口/舞台让给奴才,冷眼被世袭的哑语/按进十个暧昧的春天”(《另一种伤口》)和“所有死去的鱼被海水翻阅/我和影子互为刀口,阳光的审判/非黑即白,最后的灯光被黎明推上刑场/只有海水提供所有的证词”(《夜读》)这样的诗句无不回荡着那个特殊年代的质疑之声和觉醒后的呐喊,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发自同一个胸腔。带着精神之伤和灵魂苦痛的洺雁在其诗行里践行了 “我不相信”和审视“一切”的人文担当责任,这一方面使她具备了与最伟大思想交流的可能,一方面拒斥了物质享乐主义文化以及后现代解构主义思潮的侵蚀。因此,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她依然可以真诚发出英雄式的声音。你看:“我身上路标涣乱,黑夜接手未来/逃窜的末路暴露星星的慌乱/给我饥饿的陷阱//整个夜空是临行的盛宴/作为猎物我享受这最后的奔跑/词语的雄性昼夜猎杀/就让我落败丛林,让胜利者/翎羽封冠,兽皮加身”(《把自己想给诗歌》),这勇毅和决绝也许已是当下世界的珍稀之物,但却闪耀着人类的良知之光。她说:“白的白得心如死灰/黑的黑得正义凛然”(《诀别的季节》),这格言警句式的悲愤之诗很容易让我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坚持推出的“黑白系列”以及已经推出的诗集《黑如白昼》和《黑白辨》,还有白桦在《从秋瑾到林昭》中的诗句:“把黑色的白还原为黑!/把白色的黑还原为白!”这样可以穿越时空让所有人类的敌人和体制发抖的怒吼是多么难能可贵啊。为此,我认为洺雁就其精神原色而言值得我们尊重。
      还要说明的是,洺雁的书写具有自己渐成模式的特征,这既是优势也是拘囿,好的诗人总是显示出自己不断自我蜕变的可行性和可能性。洺雁的句式虽然有着自然的起承转合和跳跃性相兼的特点,不是一般的陈述、描摹和诘问,但要达到断裂后的和谐与美也许是需要下一番大力气的。好在更多的时候,她仿佛一位端坐窗前静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古装仕女,有着激愤和平静相得益彰的融合,这表明这位超越了闺怨和闲愁的女诗人,也已经面临着新的写作难度。令人欣喜的是,从他多变的句式来看,她正在完善着自我的艺术世界,而且已取得令人鼓舞的成效。请看她多样的句式笔法:如以“退”为诗思所做的“假设和描述式”表达:“我退到刀锋,以疤痕的名义/在身体里辨认远方和风暴”(《我在大雨之前出走》)、“雨水已经成熟/春光叹老/所有的落花退到爱情深处/村庄被河流命名/阳光还有些稚嫩/但阻碍不了田野的奔跑”(《小满》)和“风年复一年的吹/脊柱年复一年的低,/低过泥土成为泥土”(《女人》)等;如以“谁”为发问所做的“假设和自问式”书写:“谁占据了春天便获取了雨水/你所感觉到的心慌/只不过是一个借喻/不过是春天暗藏的一个隐疾”(《再写桃花》)和“谁在垒砌坚实的借口/对抗命运穷兵黩武的入侵”(《你的黑夜呢》)等以及以“如果”为开头所做的“假设和追问式”吟唱:“如果把火焰让给海水/心灵是否会平静三尺?/我更想问的是/如果我们现在沿着寒冷走下去/是否能解救一场雪?”(《问》)等皆体现出洺雁良好的语言素养和诗学天赋;她以“你”为对象所做的“假设和指认式”描写也同样洋溢着难得的艺术和精神光泽,她写到:“如果我们用上个世纪的目光行走/你会在我的身上找到尽头或是深渊/如果荆棘是带血的真相/我不会怜惜十个手指的疼痛/你是我用黑夜和汉字豢养的骏马”(《我的黑骏马》)、“你再一次向苍生交出身上辽阔的荒原/你不是夏虫怎么只为一个季节而活”(《你的黑夜呢》)……这样的诗句保持着十足的苍凉之感和崇高之美。此外,如果说她以“不要”为起句的诗行是“肯定和指证式”的抒情,带有先知和预言的通灵性,有着对大地和人类的关切和悲悯,如她写到:“我们不要去迷恋远方,否定草原/不要任信念形骸放浪/一条路的限制是多么安稳的自由/不要用果实隐藏一生的野心/不要用风去裂开它的甜和我们的头颅/不要用诗歌早早的终结一个秋天/不要对这人间失去兴趣”(《我的黑骏马》)等,那么,她以“必须”为句首的诗句则无疑是“另一种肯定和指证式”的抒发,她强调:“必须写出一些甜,让人安生/必须有碎银子划开月光/必须给人间植入苦难/必须收回春天的赞美之词/必须写下欲望与罪恶让神祗救赎/必须写下恐惧让婴儿哭泣/再写上一遍遍的衰老供时间消遣/最后让误入剧情者/写下从容的死期”(《写故事的人》)。正是有着如此丰富多变的句式表达,洺雁建构起了属于自己的意象世界。如“黑”这一非常抽象的词语,在洺雁的诗里成为第一重要的意象染色体,当然,它是借助与名词的配搭而构成诗歌意象的,如“黑夜”“黑骏马”等。在《写故事的人》中,她说:“我只用理论上的黑来叙述白/只用被奴役的恨,来叙述爱/用浮华之毒去承欢文字”,由此可以加深我们对上面所提到的“黑夜”“黑骏马”的理解,而充斥在她其他诗篇中的句子如“黑夜在历史的窠臼诞下风暴”“只有黑夜还在收集谎言,制造月光”“释放体内的黑夜”“让每个人找到/可依赖的黑”以及“就这样,身体以黑夜的姿态/横陈时间的领地。”等共同强化了她的诗歌包容度。而“秋”“伤口”“桃花”这些反复出现的意象词汇也与“黑”有着精神上和美学上的血脉相承。你看洺雁笔下的“桃花”:“桃花被迫交出体内的告白/这清瘦的水声一笔笔落向宣纸/需要用怎样浓淡相宜的灰/才能衔接一个人的内心与山色/那刻意的留白是一种宽恕/原谅所有翅膀飞过的痕迹”(《每个人的落花与流水》)、“这胭脂匆匆的一阙词/赶在真相之前收起叹息/绽放只是为了对凋谢/进行一场摧心的修辞”(《再写桃花》)。是的,所有的写作也许都只是为了进行一场摧心裂肺的修辞。正是在这场摧心裂肺的修辞中,我们与伟大和不朽相遇,实现着诗意的升华和救赎,放射出人间最美的带有神性的辉光。
      诗歌是药,诗人是持灯者。是的,我们坚信,并甘愿为了自我和他人而在病痛和黑暗的人间点亮自己!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6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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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喜推荐理由】深入诗歌骨髓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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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鸥︱诗歌的文本与作为文本的诗歌——简评洺雁诗歌的语言特质与诗学意义

众所周知,当下诗歌现场文本的高度同质化与大面积复制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且大有泛滥之势。具体表现在文本严重缺乏应有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究其原因,从根本上说是由于社会的转型、商品经济的突然降临、后现代解构思潮的强力渗透,导致价值观念倒塌,无意义、皆游戏、皆娱乐的庸俗论调充斥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加之生活节凑的加快,世人身心疲惫,心绪浮躁。另一方面由于对诗歌缺乏应有的虔诚与敬畏。无论什么原因,诗歌文本的高度同质化与大面积复制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今年六月,我在《山花》2016年第5期上看到一组《我在大雨之前出走》的组诗,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诗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获得一种令人着迷的阅读享受。组诗视角奇异、认知独特、语言陡峭极富质感、意象个性极具张力。我盯着洺雁这个名字,但对我却很陌生,原来她竟然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对于本土诗歌现场我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关注,我相信不是我的疏忽,应该是这位诗人实在太低调。在这个浮华焦躁的时代,安静是一位女诗人最高的品格,我想这个品格一定有一个异常强大的心灵在支撑。


    想象力与创造力是诗歌艺术的标高
      诗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是指诗歌创作中在语言修饰和意境营造上所彰显的奇异的艺术高度与非凡的意境,它是诗歌成为诗歌的前提,是诗歌文本的质的规定性,它决定文本的艺术品相与诗性的成色。独特性是诗歌文本的最高品格,是想象力与创造力的重要内容与基点,又是其具体的表现。对这种品格的坚守和追求,这不仅需要一位诗人的才华、敏锐的艺术直觉,更加需要心灵的支撑,更需要一颗对诗歌的虔诚与敬畏之心。
      2006年,我在《当下诗歌的三大绝症》一文中就谈到诗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空前丧失。十年过去了,这样的丧失大有越演越烈之势,一些没有想象力与创造力的平庸的分行文字充斥着诗歌现场,构成了对诗歌最致命的伤害。诗人洺雁深知想象力与创造力是诗歌艺术的标高,她的文本彰显出一种令人神往的艺术感知力与艺术表现力。下面我从诗人洺雁诗歌文本的奇异视角、独特感知与语言个性及张力这几个方面进行纯粹个人化的解读;从诗歌的文本特质所彰显出来的文本价值和意义的角度出发,谈谈思考已久的“诗歌文本与作为文本的诗歌”这一课题的思考。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诗人的文本。
   《你的黑夜呢》是诗人的一首力作。从诗歌标题来看,诗人似乎以一种很随意的心态轻描淡写的问道:你的黑夜呢?似乎在营造一种散淡的纯粹自我的小情绪。然而当我读罢整首诗歌,我几乎被诗人在散淡情绪掩饰之下的浓烈气息所窒息,我好像听到了一杯葡萄酒潜藏的风暴。
      
      当夜晚和海水誓盟
      这肯定会加速一匹花布陈旧的时间
      秋风细密的针脚扎进待嫁的锦缎
      落叶佳期已近,无能为力的人面对落日
      改道长安
             ——《你的黑夜呢》

      我们看到,起句诗人就用开阔而神秘的的意境将我们置身于一个可以任意构想的氛围,而当“落叶佳期已近,无能为力的人面对落日/改道长安……”,诗人又将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悲凉瞬间释放,一种命运的无端与苍凉力透纸背,令人窒息……
     
     谁在垒砌坚实的借口
     对抗命运穷兵黩武的入侵
     现在她不想陷入任何形而上的希望
     理智拒绝提供任何驰骋的马匹
     你再一次向苍生交出身上辽阔的荒原
     你不是夏虫怎么只为一个季节而活
                    ——《你的黑夜呢》

      在诗人看来,也许对黑夜的渴望是一种意蕴深幽的出逃,更是“对抗命运穷兵黩武的入侵”,因而诗人更加愿意“再一次向苍生交出身上辽阔的荒原”,因为她知道“不是夏虫怎么只为一个季节而活”?我们再来看诗人最后的哀叹与感悟:
     
     今夜灵魂在水之滨,而妆容留给桃花
     伤口与黑夜的距离以水为穿梭
     至此我依然说我不需要光,不需要回忆
     夜晚的慈悲,让每个人找到
     可依赖的黑
                 ——《我的黑夜呢》

      诗人似乎在渴望黑夜,又在拒绝黑夜,而这种渴望之后的理性拒绝,理性拒绝之后的再次依赖,充分表达了诗人对黑夜近似于病态的痴迷,而这样的痴迷留给人们的遐思与扼腕,同样令人病入膏肓的着迷,这种情绪的跌宕与窒息,又为诗歌营造了一波三折,九曲通幽的复杂情绪与辽阔的意境,令诗歌获得了开阔而深邃的诗性与意蕴。
     从诗人对黑夜的虚拟,到情绪的峰回路转、千回百折;从意象的选择到极具张力的意象空间,诗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彰显无遗,文本的艺术质地所释放的光泽令人赞赏。

    《我的黑骏马》是诗人的另一首力作,诗人借黑骏马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生命态度,诗人一以贯之的开阔与陡峭的起句同样令人着迷。
      
      如果我们用上个世纪的目光行走
      你会在我的身上找到尽头或是深渊
      如果荆棘是带血的真相
      我不会怜惜十个手指的疼痛
            ——《我的黑骏马》
     
      也许诗人经历了太多的过往,穿越了人间太多的奇遇与苍凉,人们会从她的身上看到上个世纪的目光,并从目光中感悟到世事变迁与时间的沧桑。但是诗人这样的感悟绝非是个人小情小调的情绪,而是作为存在意义的带血的真相,所以诗人坦荡而令人痛心的诉说“我不会怜惜十个手指的疼痛”。我们继续细读文本。
      你是我用黑夜和汉字豢养的骏马
      我们不要去迷恋远方,否定草原
      不要任信念形骸放浪
      一条路的限制是多么安稳的自由
              ——《我的黑骏马》

      从文本来看,也许这个黑骏马是诗人另一个自己,或是诗人昼夜与之对峙的灵魂,而诗人用自己的苦难与理想来精心豢养这匹意蕴丰富的黑骏马。诗人心绪的复杂与纷繁折射出来的对命运与人生的思考以及呈现出来的奇异身姿令我们对诗人与文本的认知无疑增加了奇妙与玄机,进而让我们在多维度的思考之中获得更加辽阔而丰富的感悟。但是诗人毕竟是幻像与现实的复合体,诗人在不露声色的凸显自我的纷繁与玄妙的同时,更加坚定地呈现了自我的近似于固执的简单与朴实。所以诗人要求自己“不要迷恋远方而否定脚下的草原/不能任信念形骸放浪。”
尽管诗人的内心是纷繁而玄妙的,但是面对世间万物,诗人的人生态度是异常简单、敞亮而坚定的。
     
     不要用果实隐藏一生的野心
     不要用风去裂开它的甜和我们的头颅
     不要用诗歌早早的终结一个秋天
     不要对这人间失去兴趣
     我的黑骏马,在这充盈的尘世
     我们适度保持饥饿
     滋养对春草的渴望
              ——《我的黑骏马》
      然而,诗人在坚定而敞亮的同时又保持着应有的警醒,因而诗人说“我们适度保持饥饿”,而这样的饥饿感又让诗人的内心始终储藏着应有的激情与能量,令诗人与她的黑骏马始终保持着昼夜奔跑的姿势,无疑诗人这样的人生态度才能彰显生命的姿势,才真正具有诗性的力量。

      独特的感知是独特表现的基础,没有独特的感知就没有独特的表现,诗人洺雁在感知上的奇异、敏感、尖锐同样令人叫绝:
      
      听说雨季要来
      我开始积攒云层和山风
      我还有一些没有用完的焦躁
      那就给来临添一鞭紧张
      隔岸的柳松开我骨头里的风
      留一些愿望吧去放飞长裙上的蝶
      佛放纵我的逃窜
      他需要我的罪行圆满功德

     在这个麻木、庸俗、无序的世事,保持自己高洁的灵魂既是一位诗人存在的前提,又是诗人自我修正的方向。为了保持这一份纯粹与完整,诗人必须要赶在大雨之前出走,而她的出走是为了他人功德的圆满,这样纯粹的心绪预示着诗人的决绝。诗人甚至要以留下罪孽的方式,牺牲自己的名誉的方式来保持自己内心的纯粹与完整。
我们相互交换黑夜
用隐秘堆起一个个黎明
然而,再纯粹的心绪隐藏着内心的秘密与纠结,诗人只能以相互交换黑夜的方式,用隐秘堆起一个个黎明……
   
     我退到刀锋,以疤痕的名义
     在身体里辨认远方和风暴
     赶在闪电之前离开
     带走我们最后的完整
     我们看到,诗人已经退到刀锋,已经无路可走。其实,这是一种无奈之举,更是一种痛。而痛之越透彻,诗人的信念就越绝然,诗人谦卑而高洁的灵魂就越令人仰望。
     诗人这种奇异的感知与独特的表现令文本获得了无法复制、不可替代的表现力,独具一种撼人心扉的力量……


      揭示与指认是诗歌精神与诗学意义的重要向度
我在《诗学梦语》中谈到:从语言上说,诗歌是语言光芒的开掘者;从精神与情怀上说,诗歌是一个民族精神与情怀的塑造者;从认知上说,诗歌是一个时代人文精神的标高。显然,揭示与指认一个时代的荒谬与无奈,是诗歌精神的重要向度,是一首诗歌的灵魂与真正意义上的诗性。诗人洺雁的文本在揭示与指认这个向度上也有着惊人的呈现,也总是惊落午夜的残影。我们先来看看诗人的《另一种伤口》
      这饥饿的锈迹,青眼疾驰
      我们拥挤在锁眼里。背对时代的人
      黄昏挂在门上。锈烂的秘密
      正隐循着坟墓,我前世的村庄
      肉身一样醒来

     显然这是一首隐喻极深的诗歌,诗人的“另一种伤口”深藏在哪里呢?通过饥饿的锈迹、锁眼、门、锈烂的秘密、坟墓,我们大抵可以感悟到诗人苍凉的情绪,诗人好像在哀叹正在逝去的时光之痛。是的,“我们拥挤在锁眼里,背对时代的人/黄昏挂在门上”,因而诗人真切的感悟到逝去的时光就如同“锈烂的秘密/隐循的坟墓”。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拥挤在锈迹斑斑的锁眼里,是对生命意志的剥夺与摧残,这是一种无法诉说的生命的悲哀,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能够肉身一样感知的,只有前世的村庄,因为“一条旧路绾成绳索/入口紧迫,黑夜在历史的窠臼中诞下风暴/胁迫文字回到洪荒/逃亡者退进伤口/被迫交出牙齿,交出雨水”
      原来这个伤口不是诗人自己的伤口,是时间之殇,是历史的伤口,是时代的伤口,是一代人的伤口……我们继续欣赏下面的诗句:

     把病床让给秋天,魂魄嵌进风口
     把舞台让给奴才,冷眼摁进春天
     受刑者爬上枝头,风的耳光响亮
     他们五官松动,舌头结着一个夜晚
   
      原来诗人的伤口里拼图一样藏着这么多荒谬的故事与细节,原来诗人的伤口如同深渊。原来“夕阳低烧的表情落进胸膛/火药是黎明唯一路径/黑暗依然没有睡去,攥紧地平线的呼吸/晨曦喷薄,被继承的火推动谜底/一代姓氏的走向寸寸为灰”
我们知道,在时间面前生命是卑微的,是渺小的,而诗人认为在时间的演绎中黑暗始终伴随着生命,这样的卑微、渺小与无奈是与生俱来的,是时间与人的双重深渊与双重谜底。一代又一代的群像总是被时间覆盖与掩埋,这是人的不可摆脱的命运走向。原来诗人所揭示的伤口如此的浩瀚,如此的深不可测,又是如此与人如影随形,无疑这种伤口是存在意义上的本体性伤口,而这样的揭示是存在意义上的本体性揭示。
      人性的病变与人格的矮化一直是世界文学着力表现的主题,但是如何表现却考量着人们的认知与才华,这首先考量诗人的视角与感知。我们知道,女人是生命繁衍生息的唯一母体,诗人选择了女人这个意象来揭示当下社会人性的病变与人格矮化这个世界性的主题。

      风年复一年的吹
      脊柱年复一年的低,低过泥土成为泥土
      她们的子嗣粘着皮屑和血液疯长
      枝叶茂盛
      ——《女人》
     我们知道,脊椎是支撑人体躯干的最重要的椎骨,诗人选择了椎骨这个极富表现力的意象来着力表现人性的病变与人格的矮化,在诗人看来,“脊椎年复一年的低,低过泥土成为泥土”,因而“她们的子嗣粘着皮屑与血液疯长”,无疑这样的揭示深刻、本质、独到、精妙、极具诗歌的表现力。

      诗歌的文本与作为文本的诗歌
     诗歌的文本是指具有诗歌质的规定性的文本,这主要体现在文本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感知、独特的表现这三个方面。而作为文本的诗歌则是指在一定的历史语境中,无论是话语方式的开放性,还是精神向度的重要性都具有某种标识性意义或文本意义的诗歌文本。无疑作为文本的诗歌是对诗歌的一种文本贡献,具有诗学的价值与意义。
      我常说艺术之所以为艺术是由于它奇异的发现,也就是说独特性是任何艺术之存在的前提。而这个独特性又具体表现在奇异的视角、独特的认知与独特的语言之上,这个三个方面彼此构建、相互支撑、相互辉映,共同构成一首诗歌的存在体系。无论是诗人的《你的黑夜呢》,还是《我的黑骏马》,还是  
     《另一种伤口》,视角奇异、感知独特、意象陡峭、语言极具质感与张力,都具有相当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诗歌的文本。

      而在当下极端浮躁的诗歌现场,这种极具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诗歌文本的抒写,完全需要一颗对诗歌的敬畏与虔诚之心,而在这样的语境之下这样的抒写实在难能可贵。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洺雁的这些极具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诗歌文本,这些文本从存在的意义上所揭示的人与生俱来的命运,揭示的人性的病变与人格矮化的锥心主题,无疑都具有一种当下性的文本价值。这样的揭示令我们对诗歌文本的精神立场保持高度的警醒与期待,从这个以上说,诗人洺雁的诗歌文本又具有一种“作为文本的诗歌”的当下性意义的价值。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5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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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塬︱ 读郑朝阳的《夜幕下,我似乎流失了什么》

原作:
夜幕下,我似乎流失了什么
    文/郑朝阳

我属于阳台
凭栏是第一行诗中的一个意象
只有闲湖
意会诗人夜幕下的倾心
像路灯
静静流失体内柔和的光明

没有风
也就不见湖的心思

我与湖之间,隔着树木和草坪
这段距离
布满了蟋蟀的歌声;它们小小身子
却能抽出一夜的旋律
罩住
一座湖的平静

在城市逼迫乡村的夜晚
与我大面积失却乡土的代价有关


       有人提出了“原诗”,这个不好讲的关于诗歌本质与观念中诗原状态的概念,一方面因为诗是一种情态化呈现,又一方面因为诗从创作角度因人而异,会带来幽眇近乎玄远的多层或多界面认识的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原诗”作为可以认知的可能而不存在与不能讲。
      如果诗友们认为“原诗”只是一种回归,语言的回归,单纯明净及朴素自然的回归,显然肤浅,显然只是沦陷进对诗现象失望而觊觎或期待重头再来的一种迷惘。
      复杂的诗意心灵,在无数次与文字相血肉的过程中,我们最终将深深感受到的是:所有的探索实验,血性与冰冷的融合中,得到的是我们在渐渐失去她,失去诗。这样的困惑,在自由诗以来就困扰着诗人,且在未来中依然是困惑。

      我读大多的译诗,都清晰地感受到这样局限的存在,甚至那些作品只留给我作者对自我经验的尽可能地去有别于他人的表达,也包括中文翻译者所尽的努力——帮助作者更精致地去表达一件事,一种情绪,一些感知或者美好颓丧宁静破碎等的“概念性的情感”。这样的作品永远不是诗的全部,只是一角。读过,感觉到,也就可以放弃了。这样叙事性,逻辑性,直接呈现的“诗”,带着理性的痕迹,分析,再现,客观,逼真,对事物以及情感科学般地透视,推断,复原,可以准确,可以符合认识的规律,可以忠实于历史,但恰恰是放弃了人类心灵最美好的诗意。她不需要这样的解剖与推论,这样的冷静客观,因为“诗”既不是心理学也不是哲学更不是自然科学,不是让读者心悦诚服,不是要证据确着,毫不偏移的思维与规律。
      这样的文字介入,对于诗或创作诗,只是开始也是介质,给予诗性自由打开空间的门扉,或者就是一个“由头”,一时借助度过河流的一根浮木。为了这样交代,这样的凭借,而忽略去“意兴湍飞的河流”,那些如此的名家只抱紧摇篮,却窒息了婴孩鲜活无限生机的生命。
      从诗的形式上,既不是要求每个作品或每个诗人的作品,都要与众不同,更不是需要相同的字数行数或押韵平仄对仗的一致,尽管在这样“诗机制”下,留下很多优秀甚至无可替代的作品。但不会是终点,且可以肯定不会有终点,这也是诗之魔,诗之神的所在。

      也有人说:诗是翻译中丢掉的部分;诗是文字之后的部分。这不应该是乌龙或诗的乌托与玄幻。是无以名状的情形,反衬原诗的存在,那种接近于可以忽略去文字,所感所意会不尽的“文字之后”“无可达诂”的部分。诗人写下所有的篇章都是向往此境界的一个过程,一段路。
      我所以反复提到:诗是一种情态,即是想接近对诗准确地理解与表达。如果唯情能入诗(言志也不过是抒情),与诗是一种文字的艺术,表里相和起来,情态就是这样情景交融的状态,达到这样的情形就是诗,似乎是老生常谈的,但我们所看到汗牛充栋的现代诗歌,可以省略无数。

     “原诗”无疑是相对“诗”来讲的,就是否定我们读到与创作徐多文字不是诗。诗就是诗,本不存在原诗与非原诗,因为我们非诗的路走得太远,现在不得不提醒自己去找回因为我们对诗的错误理解与非诗的文字表现而迷失的诗了。
     诗无达诂,更接近的表述就是诗不可言:“无以言”。用“思无邪”也局限的不得了,逃避了现实生活与人性的复杂,都若“无邪”,也就没有诗,也无从谈起原诗。你看原诗多么难讲,诗多么难讲,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争论什么是诗而难以给诗下一个永无歧义的定义!

     诗不是不可讲,有相对性的可能。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可以把地球撬起来。讲诗,讲原诗,也需要借助一个支点。这是所有诗评家,总能对作品阐述诗讲诗解析诗提出自己观点的法器,尽管通观其所有论述,总能断定批评家也没有对诗一层不变,前后统一,永恒没有败笔的诗论!
     郑朝阳的这首《夜幕下,我似乎迷失了什么》,给了我可以谈谈诗的一个支点,探索下原诗的标本。

     你看题目《夜幕下,我似乎迷失了什么》,多扑朔,无由无终!夜幕自管落下,自管白昼黑夜轮回,不关眼前生死,不关饥饱。黑夜过去明天会来,自然无需疑问。“我似乎迷失了什么”,没开篇就进入情态,惝恍迷离,是与不是,似与不似,那么若有所失,淡淡的怅惘,似问似寻。尽可以想象:夜幕降临,心神惝徉,如飞鸟失林,不知所栖,徘徊犹疑,怅然若失。这样的感觉,不见得人都有,但可以想象自己也曾情似。唯情可入诗,情能动人,就在于这个“情似”。
      我写诗常常一首作品附上日期,再斟酌题目,而恰好题目就在诗中,多不再修改,就为自己满意之作。这样的题目无疑就带有兴发情感的作用,看到题目就已经感动于情衷。这就是情态的作用,感染共鸣也在这里。
     《夜幕下,我似乎迷失了什么》是直写胸臆,表达了在一个夜幕来临的时刻,作者似想非想地想起些什么或感悟到什么,彷徨无稽的一个叙述的情态。这就是作者入诗创作的一个“支点”,一个借景抒情的开端,这样的题目也常常是解读欣赏一首作品的门径。既有情感的兴发又是鲜明客观的诗意情形,具象而留下可能的空间。闲说李商隐《无题》为题,无所指,无象无情无意而作无题之题。我们只有读过其诗,意会其诗情诗意,才知道不是没有主题,不是虚幻一纸,实在是诗中包含“言所不能言”“要渺修远”“含茹所不能含茹”的境地,“锦瑟无端五十弦”被称论为唐诗压卷之作,确为人叹服!但诗的题目总还是可以给欣赏者留下“一见钟情”的。

      “布满了蟋蟀的歌声;它们小小身子/却能抽出一夜的旋律”。初读这首诗,回帖复制时我加粗了这两行,提出了“可以细磨下”。大多是出于单独读这两行,感觉:从蟋蟀小小的身子,抽出一夜的旋律,从语言逻辑上考虑有些“硬”或牵强,习惯地直觉不合逻辑。待重读,深入到整体诗意,更深入地联想:展开蟋蟀夜鸣,像富有旋律的小夜曲,从它小小的身躯不停的“抽出”如演奏般地过程,也就通了,可以的。引人感味的诗句,是多么美妙而惬意的感觉,诗意化的语言魅力正如此。

我属于阳台
凭栏是第一行诗中的一个意象
只有闲湖
意会诗人夜幕下的倾心
像路灯
静静流失体内柔和的光明

      首节诗意是流宕的,当有不少初写现代诗的诗友,不能确切地理解我常用的这个“诗意流宕”。人的情感与心灵不仅是丰富饱满多姿多彩,更为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是生命的律动,生机郁勃的体现。痴呆的人不会再具备这样玲珑敏透,“抒情言志”的现代诗怎么能死板板地叙述和表达呢?写诗怎么能不情之所到文之相融呢?人的情感怎么能毫无生气,在诗里表达铁轨般直奔到底呢?
      评论家多提到现代诗逐渐从叙事和表面直白的感叹到深入心灵,“向内传”表现意识感觉禅悟,而这些来自心灵的律动和情色自然是灵犀富瞻,充满灵性的波动丰富的变幻,在文字里体现这样流转波澜音乐般地起伏变化,回荡而延转表现层递的情思,就是流宕。流是不断的,延续而推移情感的发展;宕是起伏变化,一层到一层,不是平面。
      “我属于阳台/凭栏是第一行诗中的一个意象”。没有说阳台属于我,也没说凭栏观景或远思。他说“凭栏是第一行诗的一个意象”,自然也无需联想“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了。作者是说:夜幕下,此时我把自己交付给阳台,夜色中手持栏杆的我是这首诗或表达现时情感里的一个意象。夜幕是自然的,阳台与栏杆是固形物质建筑的。“我属于阳台”物我移换,无情移为有情,有情的我此刻化作无情,交付给阳台。如果写作“阳台属于我”“我在阳台上”,似乎明了,其实俗无诗意,因为没有情感介入也就没有情思生发,就不会让人“思味”,哪里会有情态的感觉!“凭栏”便有意象,不是倚栏干,不是扶栏杆,凭栏就不是随随便便靠着栏杆。“无人会凭栏意”,凭栏是有“意”的,“独自莫凭栏”,大约凭栏能望远起思,与“月下对影”“临流赋诗”一般,能触景生情的。诗里还不是说凭栏为了思慕倾情,却“是第一行诗中的意象”,把这样情态化的形象当作一句诗的“意象”。有意思的是,接续第一句继续点明:我在阳台上,凭栏的我只是一句诗中的意象。除了换位移情,用了“意象”这样一个诗画术语,似乎只是叙述,没有诗的情感实质。
      “意象”已广为大家所熟悉,是用来表达情感意识与感觉的,具备可意会联想性的形象文字线条墨色等表达旨趣情绪意识思想的修辞和手法,类似暗喻象征寄托又不仅如此的艺术表现形式。所以说一首精到的诗像一副蕴藉风流的画一样,不会虚设闲笔,一字一色都在布局结构之中。诗笔轻轻一宕,“只有闲湖/意会诗人夜幕下的倾心",闲湖正是诗人凭栏看到的夜幕下静谧的湖,与凭栏的那个“意象”——诗人自己,遥相对映。为何凭栏,把自己交给阳台,作为诗句的一个意象,在这句里从情态流转到借波澜不兴宁静安谧的湖水反写自己的“倾心”。“只有”多么孤独,“无人会凭栏意”,“闲”字可称熨称。无端情思,寂寥之意,无人可诉,无人能懂,满腹惆怅也只有面对不相干的湖水可以一诉衷肠了,只有闲湖可倾心。前句说的意象,就明了,可意会到什么呢?“像路灯/静静流失体内柔和的光明”。没有明说,作者用了一个比喻,并且用意象复加的手法,流宕出他的情思:凭栏的诗人,百思湍飞,无人能会,只有澹远宁静的湖水可以安放无边心思,像阳台之下街道执着的路灯,在无边夜幕下“静静地流失体内柔和的光明”,凄怆幽邃,幽眇沉郁的情思,豁然明了,作品所要抒发的就是诗人“独上高楼”如茧抽丝,如蜡炬成灰,用生命之光,书写柔和光明的诗歌啊!

没有风
也就不见湖的心思

      讲情思流宕,正是起承转合,当转的时候我常用情思顿宕,承转是一首作品内在情感的衔接承递与转折或更进一层的关键环节。有顿接有生发有转递。没有风/也就不见湖的心思,似乎闲笔,多余。第一节已经明了阳台凭栏的诗人之“意象”,意在抒发寂寞的诗人,只能把内心的情感交付阳台平湖,为了诗歌倾心如蚌含珠如茧抽丝如灯流失柔和的光明。这里一转说:没有风,也不见湖的心思。人与湖对映,湖水远淼平静,水波不兴,它知道我此时的心思吗?这里反写,越见情怀独幽,大有“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之感喟,只是婉转了一下。一顿一宕引起下一节抒情作了转递。简了却有枢纽之力,顿而不断,转而有递。


我与湖之间,隔着树木和草坪
这段距离
布满了蟋蟀的歌声;它们小小身子
却能抽出一夜的旋律
罩住
一座湖的平静


     “我与湖之间”直接承接住“不见湖的心思”,情思从借物意反写自情,到直接对景抒情,实写与虚化相结合,平中蕴情,淡里含味,就在于本节的赋情于物,寓动于静,含蓄有致。阳台凭栏远思的诗人与远处澹泊平寂的湖水之间,隔着树木草坪的一段距离,给蟋蟀的出现铺垫好了,这样宁栖的距离上“布满了蟋蟀的歌声”。现代诗歌的一个特征除了意象化意象叠加,抒写内在心灵与感觉意识外,表现中也多随情思流转,跳跃,转折,跌宕,甚至腾挪,海阔天空。但不是初学者空穴飞影,来去无踪,写得上下不接,拼接焊接,甚者晦涩断承,堆砌句子辞藻或生拼硬凑。让读者云里雾中,不知所云。诗中距离的铺垫,实景描绘转到吟唱的蟋蟀,与夜幕下诗人与湖水之间,引出树林草坪,到蟋蟀,从而以动的“歌唱”映衬孤独平寂的深静,与作品的情感色调是相互衬托,我们说“抒情的内线”,起承转合就是这个意思。取象远而情相近,跳跃大而意相连,如行云流水之草书,笔断意不断,天涯海角而芳草相接,山迢水递,明月同照。小小蟋蟀的身子,抽出一夜的旋律,看似宕得很远,却是写出了凭栏夜深,倾心一夜,象毫不倦怠的蟋蟀吟唱,实写诗人用情之深,执著情怀,还有美好的期待——“抽出一夜的旋律,罩住一座湖的平静”,慰藉于情,更有无限寄托,用诗歌给“一湖”的世界带来清平安宁。多么美好的诗心与情感!


在城市逼迫乡村的夜晚
与我大面积失却乡土的代价有关

      诗到上一节,可以斟酌结尾,不失余韵悠长,令人感思无限。大凡作诗人,心中还是期望读者能够明白其心志,在表达中也常常于结尾处深化主题或卒章显志。这样的习惯有得有失,太明即显功利性少了余味,甚至破坏了整首诗营构的意境和所能呈现的艺术境界;过求艰深就会虚渺离形,飘芜繁曲,不再是情景交融形神相备的上品;一旦突兀脱节,不仅不能起到诗意关合,升华主题,反会出现主题不一,情不贯始终,直接影响到诗的真味与神采,是得不偿失的!这首诗的结尾,情感具实了,虽然意在点明诗人情怀境界,也可谓心底真诚,但与整首诗的风格韵致是不一致的,意境上从高远清阔一转质实简直,值得作者与读者体会。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诗歌评论,2016-8-21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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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6-8-26 22:45 | 只看该作者
受明日事务限制,只能选到今晚的,希望主编能留意一下明日评论版块是否有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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