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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马新朝病逝
本网讯 著名诗人、书法家马新朝因病于9月3日下午16时50分在郑州不幸去世,享年63岁。
马新朝,1953年生,河南唐河人。17岁入伍,1984年转业到《时代青年》杂志社任编辑,后调入河南省文学院从事专业创作。2004年起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文学院副院长。现任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河南省作家书画院执行院长、郑州大学兼职教授、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作品曾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四届闻一多诗歌奖、首届杜甫文学奖、2014年《人民文学》奖诗歌奖等,诗歌《回来吧》当选首届中国好诗榜上榜诗歌。
马新朝的书法作品胎息于汉隶《石门颂》和《礼器碑》,他将汉简的笔法和意态以及宋人和明清书家“尚意”的行书气质融进了隶书创作中,可称之为“行隶”或“醉隶”。 他擅长隶书,求变,重文人气,重人情味,食古追新。他深得汉简汉碑之神韵,日益摸索,精益求精,形成了自己稳中求变,变中求灵之风范,于狂放洒脱中呈现出内敛与清虚的雅致。他的字还颇具禅意,能够让人看出了然之后的会心与自得,曾入选多种书展、书法集等,在郑州、石家庄举办个人和多人书展。以“北马”之名,被誉为“南川北马关东张”中国诗人书法三杰之一。2015年12月,马新朝在安徽宁国出席首届中国诗人书画学术研讨会,是中国诗人书画院倡议者之一。在参加研讨会前夕,应本网约请,马新朝发来诗歌代表作23首,现发布于后,以示追悼。
另据河南省文学院发布的《讣告》,马新朝遗体告别仪式定于9月5日上午9时在郑州殡仪馆举行。
马新朝诗歌代表作:
复合的人
他想独自呆一会,清静一下
他试图剥离自己,把体内众多的人脸,众多的
嗓音,众多的车辆,光,速度,扬尘
剥离下来,但没有成功
他无法成为单一的人
他是一个复合体,混浊,迷茫,独自坐在灯光下
身体仍然是一条交通繁忙的敞开的大街
过程
冬日的黄昏
河水断流,露出连绵的沙丘
铺向远方,有时隆起,镀着夕阳
有时又模仿一些哭声;无常,像一些
幻影。这些沙粒细小,微黄,晶莹
像一个个的嘴唇,或是眼睛,被一阵风
吹起,又落下,像是在不断地赶路
脚步有嘤嘤之声。我不知道它们
是谁,沙子里还有别的什么
然而在它们中间,一定会有一些原素
来自我,来自我久远的过去
或是现在;或是来自某一场烟尘
溅起的事故。它们是我多次的破碎
多次的散落,先是失意,倾斜
然后倒塌,再缓慢地
成为细沙
大风之夜
马营村以西,缓缓的坡顶——
你说,那里是审判场
冬夜,有人在那里高声地念着冗长的判词
黑暗紧闭帷幕,叮当的刑具,碰响
风雪的法律,没有观众
风在煸着耳光
在更远的砾礓沟,猿马驮着轰轰的辎重
那是什么货物?有人在加紧偷运
你说,那是人的名字
可是村庄里并没有人丢失名字
黎明,大地和坡顶安静下来
村边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低眉俯首。它说
它愿意认罪
唱戏的乞丐
紫荆山公园假山的背后
一个乞丐在唱戏
他从前朝回来,怀抱着上朝的笏
豫剧唱腔里,小姐,丫环们
围着他的车辇
现在,他坐在枯草上
与落日,与冰雪,与梦,与一只破碗
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小块贫困
身子的下面是冻土,冻土的下边
三千年前是商代王朝,二千年前是汉代王朝
一千年前是宋代王朝
三尺以下是陶罐,五尺以下是青铜
一只碗,来往穿棱,从100年到1000年
再到3000年,需要一小段唱腔的时光
梦醒来,唱腔停住,路灯点亮
碗内混浊的水已经结冰
只是没有一个朝代为他洗洗脸上的污垢
没有一个君王恩赐他一双暖脚的棉鞋
高度
平原空空,一个人影也没有
黄昏像一个道场,夕阳
敲着木鱼。
什么也留不住,即使一滴鸟声
万物隐循,人在散落
像内心的贫困
远处的小树林相互推诿,争吵
谁也不愿长高
村庄睡着
平原上没有高度
即使响器和驴叫,也像流水般
贴着地平面行走
一千年前的圣人,身子越压越低
板结,生锈的土地,是一篇展开的平庸散文
没有高潮,也没有结尾
我试图使用这些散落的光线,做材料
建一座思想的塔台,让它高于我们的肉身
却找不到奠基的石头
夜晚,穿过市区的熊耳河
压低身子
再压低一些,压低
避开灯光,人群,思想
这幽暗的一群,提着箱子
背着包袱,在熊耳河的河底,奔跑
急速,紧张
有时它们会直起身看看,听听
又继续埋下头向东奔跑,你看不清它们的
脸,也没有哭声
它们是什么?白天躲在人的体内,话语间
楼房的拐角处,文字以外
窗帘里边——
它们不会留下证据,就像这条河
天一亮,又还原为流水
阳光像奔跑着的笑
法王寺,与古柏
力和魂魄,在钟声里
荡漾,复活,上升
大殿前,有着某种神示
从人的角度看,从黄昏的角度看
古柏更像黑色的峭壁
握在神的手中。我读着你
做为一个人,一个肉体,一个
短暂的生命,我读着你
你不要有优越感,我小小的心脏里
也住着神的气息,并经过
无数次的闪电刀劈
也像这个黄昏般陡峭
我与你,只是不同的存在方式
和表达方式,我不要你
三千年,或两千年的高龄
我只要你:树干和枝叶的和谐
以及站立在人间的姿势
车过浚县县城
远处那个正在行走着的僵硬的人
深陷于地名,他以干枯的护城河的
方式,把内心的病态
传递
卖冰糕的老人,在
树阴下打瞌睡。没有一个新娘来打扫——
疲惫的杨树叶上堆积着的
厚厚的尘土
一长溜门面房的后面,生活连成了
脏乱的一片,阳光
正在那里,与一些人
进行着细致而漫长的谈话
人啊
——人啊,你平静的体内是一个飞沙走石的多事之地
——人啊,即使日常中的一分钟,一小时,或是一天
也都是奇迹,只是微小的沙粒与风的博斗
不会留下印痕。
——只是这些满地的落英和带血的花瓣
被你自己忽略
回来吧
回来吧,你们这些流浪的山
流浪的水,你们这些失踪多年的小路
回来吧,你们,草茎上的露珠
风中的花朵,蓝天的蓝,大地的辽阔
这是深夜,我这没有灯火的残躯
将引领你们回家。回来吧,绿过我的绿叶
伤过我的水湄,还有我的行走,从远近的路上
回来吧,我的嗓音,我的手指
我的勇敢的裸露于尘世的脸,回来吧
这是深夜,我要收拾这一地的散落
我要给你们这些还在游荡的孤魂
以短暂的安适和名份;我要引领你们
还在琴弦上的哭,我要用夜的黑
洗浴你们,我要用夜的静
疗救你们
倾斜的西山墙
三根檩条,扶着了
大哥家倾斜的西山墙
还有无边的黄昏。而扶着这些倾斜的
还有村中零星的狗叫,三五柱炊烟
以及仍在远方摸索的被细雨泡软的乡土小路
我听到蓠芭墙内吱吱生长的君达菜
与幽暗里的虫鸣,在一起用力
与更远处的那棵老槐树
一起用力。而扶着这些倾斜的还有
我那驼背的大哥,他在与自己持续地谈话中
挺直着腰身。是三根柱地的檩条在用力
是大哥摸黑回来的身影在用力
看见
我就是那个被岩石封着的人
我就是那个被梦幻移动的人
像雨水在岩石上明亮地一闪
你来了,虽然没说一句话
却已经走遍我的全身
搬运
雪在搬动,行走,用力
把老屋固定
从经年处,雪请来了
不存在的老人,为我讲述
土坯墙的原理
雪让村中的树
停住,以免走散,并抹去它们
羞愧的脚印
一个词,从河边
被追了回来,它说,不要走得太远
村子里暖和
天暗了,雪
还在下,来来往往,把村子隐含的金属
往我的身体里搬运
亡友的电话
忙音,总是忙音
——隔着你的前世今日——
你衫衣上深蓝的时光——白河——伏牛山——
风中的地平线弯成你小说里的重——
这是你生前留下的手机号码
它几次哭着想从我的小本子中隐去,被我的笔迹抓住
这是通向你的唯一啊
这组号码是一缕光啊。我沿着光丝,向你踅去
一直摸到光丝颤颤的细微末梢
再往前便是黑暗
有人说,人死后
就会从光亮中转入到未明的暗处
在光与暗的接合部,一定会有一扇永不开启的大门
谁能接通它的内宅
马路向西
马路向西,高处的已经散落
发光的物体正在成灰。黄昏
马路向西,葡伏着,像倒下的时针
没有人能够扶起,马路向西
人群被引向空茫的尽头,黑暗之口
吮吸着,消化着烦燥的浊流
路灯用人的喉咙吐痰,小贩在热气中
叫卖着前朝的烧饼,马路向西
青砖,水泥,不断地把建筑物推高
路边的梧桐,回忆着泪水的身世
马路向西,迎面而来的少女
令人生疑,她的鲜亮掩饰着深处的腐烂
虚假的眼睫毛,有着非人类倾向
秋风渐凉,落叶四散,这是一个失败者
内心暗然的风景。马路向西
他经过五个路口,没有看到什么值得仰望
城市拥挤着,内容在缓慢地流逝
马路向西,逐步地降低着海拔的高度
声音和笑容都在往泥土里钻
冬日,陪友人游黄河
防洪大堤长久地陷入虚拟和传说
往大堤内走
河水很瘦。房屋,树,小路,饮烟
麻痹着过往的历史和教课书,村头,一位坐着的
老人,从侧面保持着礁石的姿态
风推着沙滩,转动。死去的人,牲畜,长虫,记忆
不断地从细沙上起身,向远方
走去
往大堤内走
数墩被人割过的巴茅茬子下面,河水还在收缩
那深色的缓慢,凝重,是溶化的金属
向内燃烧
河水仍在收缩——像少林寺的僧人们
行气,运力,练习内功
影子回来
重新回来,楼梯飘渺
重新回到二楼圆桌旁的,是我的影子
一个飘渺的影子,受顾于它的身体
像果子受顾于枝头。没有灯光
因为影子拒绝。影子开始重新掂量,还原
身体说过的话,以及话语里的黑洞
和说话时水草在水中摇摆的姿势
重新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些影子
它们穿门而入,老李,小张,还有
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王洪彦
他们都是受顾于一个身体,重新回到这里
还原下午的一个会议,虚无中
寻找可能的破绽,还有疼痛,猜忌
却不会留下痕迹。当影子遇到影子时
相互穿越而过,碰不到对方
它们各自沉重的肉身,正坐在某一个
单元楼内,向这里张望
膺品
那个蒸腾着水气的村庄
那个曾经被路边的勾勾秧,拌了
一跤的村庄,被砍断了头颅
血随着雾霾渗入地下,或隐匿于
天空深处。村庄不亲了,像一个膺品
我看到我的大哥,他脸上的线条
僵硬,木纳,原来那个活泼的大哥呢
被谁置换。这里的夜晚深不可测
像一个个的枯井,一定有过非人世的历炼
大哥守口如瓶,全部的黄土
不再言说。羊群和它们身上的白
还有草丛中的蝉鸣,并不是真实的
它们被谁置换?听起来多么空洞
像长虫退下的皮,飘散在风中
婴儿一出生就长满了皱纹,爱情
无家可归,真理被重新按回到书本
村庄深处一千年的魂魄,家家压在
箱底的魂魄,已经飘散
村头的几棵楸树,向上跳了几跳
它们想抓着几片云逃走,但没有成功
村西的涧河,用它重金属的身子
向芦苇和岸上的槐树影子
注入黑色的激素
崤函道上
一条路死了
不再有一个思想通过
它的首尾被砍断,只剩下
中间的这一小段,扔在向西的一个
斜坡上。一本长满了荒草的旧书
无人翻阅
一条路死了,村庄四散
只有一些风化的石壁,仍在西望长安
看太和殿的圆顶上,旋转的黄金
控制着当年移动的车轴
打碗花封住了
诗歌和经卷,白脸山雀从前朝飞来
一路哭着,看三五个怀古的人,三、五种
幽怨,汇集在这里
一条路,学会放弃自己
一定与那些远山,湖泊,村庄,灯光,桃树林
联盟过,抗争过,只是那些血和羞辱
无人知晓
傍晚,山羊在石化的车辙里喝水
细品着枯草上的铭文,老羊馆坐在高处
怀抱羊鞭,看三、五个怀古的人,三、五种幽怨
在暮色中荒芜
我看到那么多的逃离
我看到村子里那么多逃离
在身体里进行
它们走了,树木带着鸟声
清水带着水缸,黑夜带着灯光
那么多小虫子在收拾行装
从冬到夏,漫长而细致的逃离
使骨头变黑,远方更远
最后的羊群也隐入
白色的符咒。雨水和生殖
下了广州,小河里的黑色素
透过庄稼的根须,向
天空喷射,向人和村庄喷射
他们走了,屋脊兽抽走了
魂魄,只剩下一个黑黑的空壳
门窗松开了闩,虚无进入
狗吠声里有人在黑暗中交易
一两个幽灵,在荒芜的小路上
游荡。世上没有人再记得马营村
它的同胞子女们在异乡的街头相遇
也形同陌路人
安顿自己
傍晚
空气中含着不安
我能够做的,就是屏着
呼吸,安顿好自己和自己的内心
我要先把内心向西的马路
反复捋直,拐弯处
要把那些毛发捋顺,手要轻
像是给初生的婴儿穿裤子
还要给那些总想散去的小树林
灌以足够的雨水,季节风
以及人的温润的目光
平息它们尚未到来的骚动
这些做完后,再转向河边
安抚那些亮亮的河水,它们是我
前世的身体,未了的情缘
我要给它们一些理由
并再三强调,水的属性和规距
以防它们突然站立
这时,一只黑鹳飞起
在市区的上空,越飞越高
那是我在愤怒时,
释放出来的一颗黑色炸弹
我要喊它回来,说服它
重新把它摁到
那把靠窗的椅子
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用不规则的轮廓和影子
抑制着什么
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是一团混乱的词语,欲理还乱
黑鸟横飞
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体内藏匿着10桌酒席,一幅字画
几个疑问
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是这个城市的一点油污,并与对面的
一些人,互换着面孔
大风
风太大
有很多事物,飘了起来
我用石头压住我的房子,灯火,文字,姓氏
黎明,我独自站着,像一只锚
压着了水,山又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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