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兰地 于 2017-2-23 13:44 编辑
民间诗歌立场
◆白兰地
近来读到孙成龙的《打幺沟纪事》一组拢共四十八节的诗歌，甚有嚼味。说是组诗，实际可以归为一首小长诗。此诗读来恰似一汪流动的湖水；流动时，是对障碍物的讨伐；静止时，是养神的轻音乐。
读孙成龙这首小长诗，还像是在挖掘笔筒草。笔筒草，在乡下又叫驳节草。如要拔扯一株完整的笔筒草，就不能光扯住草苗，得抓住笔筒草的根部，然后将心态放平，将心境放松，将手力放匀，慢慢的，慢慢的，左右摇扯才能整株扯起。不然，扯一把，手中全是一筒一筒的断节。说是断节，但这是笔筒草独特的断，就如孙成龙这组《打幺沟纪事》一诗中的小节一般，关系并不断开，它们都是独立的却又是相连的。
生命恰如笔筒草的独特，笔筒草又恰如孙成龙的《打幺沟纪事》一诗，素净。拔一节出来，带着芬芳，可能是喜悦；拔一节出来，漏些露水，可能是快乐；拔一节出来，感到草杆的竖纹有粗糙，也许是哀愁。一节一节拔出来，愤怒如他的《公交车上》：
《公交车上》
七旬老人
带着十来岁的
孙子
挤上公交
慌忙占下仅有的一个
空位
让孙子坐下
自己浑身哆嗦
站一旁
瞪着车上
假装睡觉的中年人
埋头刷手机的大学生
对着窗外发呆的
美少女
伤痕如他的《包厢里，一群人民教师》《儿女成群的李大爷》：
《包厢里，一群人民教师》
白酒
啤酒
红酒
……
总抬起来一饮而尽
喝到兴高
光着上身
麦克风扔一旁
暧昧的灯光下
纷纷扑向浓妆艳抹的
小姐
……
在鸟不拉屎的
小山村
教书八年
他们至今还没能
找到对象
《儿女成群的李大爷》
路上见到甘蔗皮
连忙弯腰捡起塞进嘴里
嚼了半天
呸的一下吐出
老远
回头骂了起来
哪个狗日的
馋成这副鬼样
甘蔗皮也嚼得这样干净
一点儿水水
都不给老子留下
疼痛如他的《杀爸爸过年》《又一次拨通儿子的电话》《月黑风高》：
《杀爸爸过年》
腊月十八
二狗子的尸体
从工地运回
亲人们手忙脚乱
给他剃光头
修胡须
刮体毛
洗身子
……
他的双眼
一直没有闭上
它们
正透过门缝
看着他三岁的儿子
哇哇大哭
我不吃肉了
我不要杀爸爸过年
《又一次拨通儿子的电话》
儿呀
你妈快不行了
赶紧回来
她说走前想见你一眼
儿子气喘吁吁
很不耐烦
到底死了没
死了我会回来抬
没死就算了
每次说不行
不都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不知道
回来一趟
得花多少车费吗
再说
现在回来的话
工钱拿不到
弄不好
还会丢了活儿
《月黑风高》
最后的十元
换来两斤散酒
人民广场上
放倒自己
死狗一样
让城市作呕
几分钟后
赶来几个城管
熟练地
将他塞进垃圾车
荒山野岭
靠采煤送走的
父亲
哥哥
弟弟
纷纷举起酒瓶
向他招手
全拔出来，也许会有通气之功效，或许可以给生活通淋，抑或可以打碎生命中的结石。
孙成龙的诗歌，正如他的这首《打幺沟纪事》，他做到了男人少有的细腻。
好诗，当然还是有不足，正如这首《打幺沟纪事》，孙成龙用了太多的正面速描。不如试试侧写。
读罢孙成龙，再来读一读刘桃德。
江西自元以降，似乎总是出现文学断代的现象，颇有负于“文化大省”这个称号。细细检索各方讯息，结果并不是社会表象得那样。江西文人只是不太喜欢“抛头露面”而已。
就比如现在要读的这个诗人——刘桃德。
刘桃德的诗歌，有情景丰富，带着伤疤的，如他的《天涯月色》：
《天涯月色》
那天。我坐长途车出了远门
从莲花入吉安出赣粤边界
入夜抵深圳
喘息声掀动一群人行走的步伐
有人折回，惊慌
联防队巡逻查证
汉子惊慌失措，姑娘花容失色
脚踩的凉皮鞋落入草丛间
像祖国版图的碎片
也有情感丰富，带着愁肠的，如他的《我要去远方寻找你》：
《我要去远方寻找你》
我一直都这样以为
乡村与城市间的距离不会变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自从冒烟的火车带着你
远离我的方向
你的城市我的乡村相隔忽然就远了
傍晚是寂静的。
火焰，留恋在寂寞的水里。我不敢睡
我必须醒着等你
我要和麦田一样，承受荒芜，然后慢慢地，耐心地返青
寂寞就更寂寞了
等待就越漫长了
没有风筝，没有紫色，没有一个问候的身影
远方的你跑远了看风景
锁，是深闭心扉的瓷器
经受疼痛，经受离别，经受等待
我要去远方寻找你
寻找一个爱我的真实
对现时代的解剖，刘桃德在他的诗歌中也有过努力，但是并不够深入，只有一些浅浅的飞白，如他的《我看见一些不动声色的疼痛》
《我看见一些不动声色的疼痛》
夜色素颜，晦涩空气中的月光
在闪现，或歌或泣的渔家号子
浸透海面，一片湿润的光影
挂缀在，巨大的暗涌中心
于是，我看见一些不动声色的疼痛
身陷囫囵的人，握紧了船橹坚实的手柄
腹背黝黑，深谙水性之人，吃着海风
正手扯出水鱼网，猛力
一网揭盖的打捞，在人间烟火里低语
黑暗下沉，海面漫生静谧
至少某些声响和上岸归家的悸动，似家中婴儿的初啼
人间的深渊就在唇齿之间
对生命的痛的创口的洗涤，对生活的垃圾场的打扫，诗人就应该下狠手。刘桃德却总是浅入浅出，并不敢在他的诗歌中太过投入文字剖白。这个不能怪刘桃德，这个是时代所致，在他的诗歌中可以看出他还是有底线。他不愿意翻看旧伤疤，这也正是中国许多所谓诗人的劣根。作为拨弄文字者，我们同样如此。但是，要祛除劣根，是需要勇气和风骨。可是，诗歌就是伤疤，但它并不是要翻给敷衍时代的人观看的，它应该将时代的症结展露出来，让同时代的或者未来的人们明白社会和生命疼哪治哪。
当然，勇气和风骨有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作为所谓诗人，也没有必要无耻到无病呻吟莺歌燕舞吧？刘桃德在他的文字中，表现得不错。
接下来，再读一位同样来自于民间的诗人黄春燕的诗歌。
黄春燕，又是一个江西诗人，而且是一个才女。在这里说她是一个诗人，似乎有些不妥，因为黄春燕善长于散文和小说，而且写得相当不错。
言归正传，这里只谈她的诗歌。从她的《时间》《婚姻》《坟墓》中可以看出，意象不错，但是意象太多。
《时间》
马佬个巴子
老子举手
杀了你
不足于
解恨！
《婚姻》
一把二胡
把你咿咿呀呀地
从热闹拉进荒凉！
从成双结对拉进
孤单落寞
从这良缘仙葩
拉进灶间厅堂
《坟墓》
从暖暖被窝的这端
到厚厚泥土的那端
路不长
这端一夜成眠
不够
那一端一宿长睡
不醒
一句一句读下去，可以看到作者在渴望和期待着什么，然而迅即又是失望，慢慢就成了愤懑和无奈。这就是生活。
从黄春燕的《铜环门》中，我们却看到了她对禅悟生命的抽象与具象的并集。
《铜环门》
锁门的人
他在远方
我们一直都只是路人
不足的是《铜环门》少了留白。
“女人具有多面性，尤其是女诗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黄春燕就在其中，我们可以从她的诗歌中看到。笔者见过其本人，其人如其诗歌，举手投足都干净利落，不做作。
民间，诗人总是坚持方向，诗歌总是坚定立场。文学，需要这样的诗歌。诗歌，需要这样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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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5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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