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嫁:花也有冲冠一怒的时候
——读李不嫁短诗《花也有冲冠一怒的时候》
海明威曾发现,语言的力量不仅在于实实在在的词汇本身,还存在于单词之间,以及隐藏在句子背后的韵律。
其实,对于诗歌而言,诗意的力量也不仅仅在于或新奇或曼妙的诗语本身,还存在于诗语通过诗人的诗维黏合而触发的独特诗境,以及像灵魂注入了肉体活水一样,荡漾在诗语和诗境深处的坚硬或柔软。
李不嫁的诗,在我个人读来,跟海明威的小说一样,都是一直在做着减法。只不过海明威在他的诸多小说中所做的减法,是通过繁芜世事万象从而减去世事万象的繁芜;而李不嫁在他的诸多诗歌中所做的减法,则是通过擦拭世事万物的卑微性从而减去世事万象的卑微性。
关于持韧,或者说关于沉默,古往今来有许多可歌可泣的诗篇,而李不嫁的这首《花也有冲冠一怒的时候》,却因为反转手法的运用,特别地引人瞩目。
这首诗通过对四种自然物(狗、兔子、公牛和鸡冠花)的卑微性的擦拭,从而从容地减去了诸如“温驯的畜生”、“乡野的贱命”、“退到墙角的鸡冠花”等等世间卑微之物的卑微性。
在我个人的眼里,诗歌一直是蒙尘落难的珍珠,亦是被腐土妄图锈蚀的黄金。
因为蒙尘落难,因为被腐土妄图蚀化,诗歌一直被迫冬眠,一直在被迫地等待诗人的解救。
真正的好诗,绝不只是奇思妙想的堆积,亦绝不只是单词或语汇反逻辑的拼凑。
陕西著名诗人白麟曾说:“诗歌一定要有自己的心跳!”那么,什么才是诗歌自己的心跳?什么样的诗歌才会有自己的心跳呢?
那些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千百年来被人们一直传颂的诗歌,就是有自己心跳的诗歌。有自己的心跳的诗歌,不仅荣耀了某种母语,而且也使一直被囚禁在人们心底深处的某种情感或精神得以重见阳光和自由呼吸。
有心跳的诗歌既可以抗拒时间的腐蚀,同时也使它的解救者,即诗人,永世永生;除非人类或文字,彻底消亡。
李不嫁的诗歌一直就有自己的心跳。那心跳,与其说是来自于反逻辑的诗维跳跃或词语与语法搭配的精致冶炼,还不如说是来自于诗人自己生命的孤独和精神独立的孤痛。
好诗歌其实不是写出来的,好诗歌是诗人从这个蒙尘的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含着泪,或者含着笑,解救出来的。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诗歌只是好诗人人世曾经的好伙伴或同行者,而非孩子或私有物。
好诗歌不会为某个人、某个集团、某个时代或某种思想,包括艺术本身,所绑架。它,要么,不说,宁愿被囚禁;要么,不绝如缕,并遗世独立,谁也无法割断它的喉管。
(2017年2月21日中午,柏相于听石斋草就。)
◎花也有冲冠一怒的时候
文/李不嫁
逼急了,狗会跳墙
兔子会张嘴咬人
棍棒之下,公牛会顶撞主人
我就见过被牛角挑成窟窿的老农
靠在田垄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打得太狠了啊!这些平日里
温驯的畜生,给你看家,护院
给你提供御寒的皮毛,给你犁地
老了还把一身骨头,连皮带肉给你
乡野的命都贱,都能忍耐到极限
但逼急了,退到墙脚的鸡冠花
也有冲冠一怒的时候
雄赳赳的,仿佛就要振翅跃起,啄瞎人的双眼
2016-11-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