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网络散文诗赛 于 2017-4-8 11:30 编辑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第十七期】终评投票帖(非终评评委请勿跟帖)
1、投票时间:2017年4月3日~4月16日。
2、每个终评评委共投6票,按排序选出冠军作品1篇,亚军作品2篇,季军作品3篇。排第1的作品计3分,排2~3的作品计2分,排4~6的作品计1分。
3、按分数决出冠军1名,亚军2名(2~3),季军3名(4~6),与第6名同分的并列第6。
(以下为终评帖)
1
每只抽屉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胃
需要用锯子锯走树的模样。需要用斧子砍出涅槃的线条。
需要用刨子削平细小的坎坷。需要用尺子量出内心和骨骼的深宽。
需要用钉子穿越一次灵魂的阵痛。
九九八十一,受尽人间的酷刑,每只抽屉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胃。
有口,懂得沉默的重量和颜色,不会从木头里抠出拼接的硬伤。在
阳光下晒出闲言碎语的哀怨。
有胃,却没有贪婪的胃口。给什么吃什么,不奢求多余的语法结构。喷香的饵料,
和毒药的成分一样,咀嚼下去,命就在土里打滚。
给什么装什么,但不会装清高。有棱有角的脾气,拒绝伪君子的朝拜。
开或者关,季节的阀门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不断地被拧紧。
回光的绿意借助梦漫过岸,漫过根,漫过春天羞涩的玲珑。
当一切为空,身体里的风就会刮出久违的辽阔。在时间深处,
寂寞,慢慢替换成年轮的木香。榨出的月色薄如蝉翼。不需要轻轻扇动,
嫦娥的思念就已落入你的眉头。
顺着凹槽拔出这只安静的抽屉,倒扣,像木鼓一样,请用手掌擂出一棵树前世的呐喊。
2
奔跑的春天(2章)
哥哥,有人在叫我,回头,却见满坡的桃花。
春天了,一朵桃花忍不住笑出了声,
风儿改变了方向,回头给桃花一个吻。
桃花羞红了脸,让太阳失去了颜值,
但春的大幕已经拉开,没人在意太阳短暂的慵懒与心倦。
一抹到底的花红柳绿,让我看到了春天日益苍老的脸,
我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找不到葬花的妹妹,
她是不是也成了其中的一朵?
春天了,在奔跑的路上,我还是想回头叫你一声:
桃花。听你,喊回我的春天。
《月光照耀的故乡桃花》
月光是个使性子的女人。你不来,她亮得愈发地白。
白的可以照彻两千里之外的故乡;白的可以看见草尖上的静夜思;白似汉书下酒。
废墟之上,留下胜利者的骄傲,还有失败者的仓惶。
两千年了,还有刀光剑影随风飘荡。
你这修于乡间入选深宫的村姑,主子丢下你出逃了,丢下了三千里江山。
不想受辱的你,以血染春天,柔柔的骨子里,全是百折不饶的月光。
一束渔火,将故乡拉近,再拉近。
泡一杯月光,你不来,我不走。
白发冷了,内心的热,洇开枝尖上那滴未落的洁净。
3
《废墟之上》
一地残山剩水,托不起一轮夕阳。
夕阳的泪,慢慢滑下。
风拖着拖鞋,敲打着时光的悲,一路苍凉,西去。
只有远山,在远方伸来绿色的问候,却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终天停顿下脚步,才发现,地下已围满了悲痛,它们睁着的眼睛全是伤。
我想为它们朗诵一首诗。
它们却绝望地把诗歌吐了出来。
在我也无能为力,准备扭头而去的时候,我看见废墟中爬出了一只蚂蚁,又一只蚂蚁……
蚂蚁还活着。尽管那么黑,那么瘦,那么小。
它们拖儿带女,还在为生活劳碌,还在为日子奔波,还在一地残砖上转辗,上下爬行。
在夕阳下,在废墟之上,那支蚂蚁队伍竟使我无端的感动。
感动,真的是感动。
多年以后,我一回忆起当时的情境,心,还是一阵悸动。
只要活着,就必须活着。
4
《变 奏》
1
一滴雨的死,预示着一片雪花的诞生。
一片落入手心的雪花,又在等一滴雨的复活。
2
易碎的玻璃,是另一面虚构的镜子。
她伤感的样子,多像在思念一个人。
伞下触景生情,从指尖和嘴唇走过的那些爱,还携带着我的体温。
一场雨或另一场雪,要在一次次坠落中完成奇妙的燃烧和飞翔。
3
谁是谁的今生和前世?
谁又是谁的魂魄和肉身?
漫长的雨季,悬挂起漫不经心的嘀嗒声,让闲散的时光再次变得松弛而绵软。
迷蒙的雪天,则隐藏着串串相互依恋的脚印,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白头。
4
点亮烛火,没有灰烬的初春,乍暖还寒。
杯中的茉莉茶,恰到好处的止住了背影中的焦虑和疼痛。
升起渴意的云雾,逐渐沉入水底的花朵,不是放荡不羁,而是只等芬芳殆尽,把寂灭的容颜又一次托付给翻新的泥土。
5
在雨中,怀念雪。
在雪中,怀念眼角的泪水。
两个若即若离的场景,真实的交替呈现。
每个雨加雪的日子,我都会裹紧心底的温暖,闭目养神。
6
锻打马掌,修补发黄的书信。
所有的赞美之词,需要列队为整齐划一的唱诗班。
我是雨和雪唯一的教堂。
5
热爱
腊梅颤动,触动了我身上柔软的部分。
当爱再次葱笼,如神喻。我听到春天奔跑的跫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
许多年在江湖上奔波,我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如这个板结的腊月。
记忆在麻木中淡忘,亲情止步于生计。
那些漂泊在异乡的同学、亲人,面容和表情已经褪色。没有联络书信,电话盲音,瞅着旧时发黄的照片,几乎忘记了方言。
多少年了,朋友们相继走进夜晩,悄无声息。
还有我乡下的奶奶,每年腊月,站在裹着北风的村口,雪花满头。
今天我说出热爱,多么心虚。
身旁那些景物,陌生又熟悉。
每天上班走过的那条街道,马路边拉我衣袖的行道树,我经常去的老东门羊肉泡馍馆,六家巷口经营夜市的老头,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称呼。
大学里那个叫燕子的姑娘,也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还有我的热情,就像这个冬天刮过的风。
冬天就要死亡,春天把沉睡的温暖唤醒。
现在,我要真诚地说出热爱。对亲人、 同学、朋友,甚至那些正在穿越冬季的动物、植物,和路上一只奔忙的蚂蚁。
我的爱多么小,像一枚在风中迷路的尘埃。
6
影子的密码
影子是多么飘忽不定的东西。
可否获取一个密码,登录影子秘密的城堡?
影子拉长或缩短,像展开或折叠的答案。
有人晃动了一下身子像推了影子一把,与影子对语,对峙,纠缠。
影子是执拗的。这不能拾起也握不住的存在,无法销毁又充斥着力量的活体。你没有了,影子还在。
风吹过,一片乌云挡住阳光,视线进入隧道。借机剪切掉一段与影子无形的征战。
影子的游动无所不能。在血管中,在深渊里。
能做种子的影子生长,开花,葳蕤繁茂。
影子也有伤口,有弹孔,有自己的悬崖和深渊。
影子不仅是带血的镜像,生命的底片和一个人的彼岸。
人们一生都走不出一个影子。神告诉你:一切都在你手里。摊开手掌,对着天地,宇宙。
地球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是多么渺小。地球有自己影子。
一只苹果无法摆脱地球的引力,落地腐烂。
一只不自量力的小蚂蚁每时每刻都在做离心运动,跑到地球的边缘,敲打地球的影子寻找密码。
他仰望,低首,忧患。
7
纸上高原(组章)
@一座经幡塔
为久远的信仰摸顶。
风每吹过一次,便是对经文一遍虔诚的诵读。
蓝白红绿黄飞扬,连接起蓝天、白云、太阳、草地和黄土的情怀,点亮一路灯火,拂去尘世的浮沉,散落的魂灵归位。
风马独守安详,有神鹰的唳叫,引领遥望的目光延伸向久远。
桑已煨起,法号齐鸣。
谦恭的身子在梵音的清唱里,呢喃心中的祈愿。
远山肃穆,卑微匍匐于地。
神光的流彩,与高原交融在一起,清洁岁月的尘埃。
@天葬台
红尘解脱,卸去烦忧。
把肉体交付给魂灵,让尘归于尘。有雪山在远方圣洁,引领千年的信念,铺就来世的路。
神鹰翔游在祥云之上,经幡的召
神佛安坐,雍容的微笑注视人间。
我把洁白的哈达敬上。
以信仰为经纬,以虔诚为笔墨勾描神圣的世界。久远的传说在一朵莲花里打坐入定,泅渡前世的因,今世的果。
故事的情节还原最初的本真,诵读的经文透出神性的光缭绕。
梵音和鸣。
面对一幅唐卡,谦恭是必须的。
俗世的浮躁皈依自然,抚平红尘欲念,在高原,重塑魂灵。
8
《酒后的故乡老气横秋》
可种水稻,茶,亲人,童年小伙伴,初恋小阿珍,膀子村那一小缕蓝天,想啥时下就下的雪,眼泪,欢笑。
可种植爷爷的白发,父亲的咳嗽和消瘦,大哥的断指,早早远嫁的姑。
可种植季节农事。春花秋月。乡亲们的音容笑貌,粗俗笑骂,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淡吃萝卜闲操心。
可种植我撒野的麦地。离经叛道的少年。郁闷的青春。
故乡。你是我心里的一道硬伤,一道熟透的脓包。
你养育了我,又抛弃了我,你营养了我,又深深伤害了我。
今晚这新月,又一次割伤了我,遍体鳞伤。
你肥沃,又贫瘠。
一张方格纸亩产十万八千斤,将我思想的卫星高高放出,让我的孤傲,悲伤
深深种下。
你又贫血,一贫如洗,如我思想的盐碱地。
故乡,一年一年,已被秋风吹薄。
故乡,一日一日,已被词语用旧。
9
青鸟
把天空让位给白云,对我而言,苍老的不仅仅是翅膀。和斜阳一起并立水边,万千逝水,苍茫了内心的黄昏。
骨骼依旧是空的,或者更空。有风经过,便有或高或低的哨声,惊醒沉睡的山岩。
残梦。断崖。九天的风声,都曾托举奔雷的羽翎。而今,莲花开落的黄昏,青嫩成挺立于水面之上的莲蓬,莲蓬之外,眼神空洞。
神话已经颠覆。昨日那雨中的丁香依旧结满愁怨,以婆娑的泪眼痴痴地凝望。我曾试着振动翅膀,可是只抖落几颗嘲讽的水珠。
在月亮升起之前,我就在水边,让云外的隐恨和我一起消逝,连同骨骼,连同羽毛,消逝成月下的萤火或磷。
10
《唯物之城》(外1章)
唯物之城,最需要抒情,可又最嘲笑抒情。
城西,一汪碧水,一溜垂柳。酽酽的油菜花,素素的梨花,粉粉的刺槐花,夭夭的桃花,好像只为我一人开放。
我是多么幸福的人啊,大口地呼吸,大声地吟诗。
蓦然回首,身后的城市鬼魅一样,在春雨中,依然冷漠地坚挺着,恰如一枚硕大的金币。
高举唯物主义的大旗,驱逐了神灵,心灵越来越苍白。
不断被拒斥,被逼仄,被驱赶,被凌辱,被物化,越是寻求突破,却越来越紧地被困束。
一具肉身骑着机械的铜马狂奔,一直追求解放,到头来却成了崭新的奴隶。
人生如此悖谬。
原来,我们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
蹒跚着,走出一个囚笼。
蹒跚着,走进另一个囚笼。
《河殇》
这条古老的河濒临死亡,最后一辙水也正在逝去。
袒露的河床,爬满了龟裂的沟壑,依稀水的波纹,只是再也没有涟漪。
野草得寸进尺,以集体的霸道咄咄逼人,很快占领了一艘硕大的搁浅水泥船,来不及撤退的浮萍苟延残喘。
一尾小鱼可怜地游向我,她努着干涸的小嘴多么像一面悲愤的战鼓,等待着我去擂敲。
一只仓惶而逃的飞鸟,从我头顶凄厉掠过,她的嘶鸣像电一样击颤我疼痛的心灵。
我脚步沉重,如同岸边老槐树的影子。
11
鹰嘴石
早上,鸟声是一匹白布条,裹住岩石的庸懒,迟迟不肯起床的是老屋鼾声。
晨风寒凉,冬在退却,冻僵过的泥土裂口,松散开一缕活力。
汗水光滑且泛响一阵浪花。
行走,河水逆着风,吐纳云,或一座山。瞬间,阳光登峰造极!
山脚,那丛野花簇拥着朵朵滴露,用歌谣送别过往的脚步。
蝉虫腹部鼓动,再鼓动,书写出一部哲学。眼波裸露山泉折弯的心事。
惬意于季节跟随身后的感觉 ,惬意于早间相遇的所有。
周末总是保持很高涨的热情!鸟声出行的脚迹量出黎明与河流。
布谷专注于催促,种子进入亢奋期,绿色肆意流淌,直抵金黄。
耕牛吆喝泥泞,秧田浑浊绿色,杏花撞见田螺的絮叨或期许。
你有一棵果红色的心事么?
山谣把岁月捋得浑厚绵长。沧桑石上,是谁坠落了蓝天飞翔时的那抹云?
渐渐死去的七月流火,到底啄破了什么?
残破的不单是溪涧琴音,不单是奏琴人的心思,也不单是寺庙钟声。
再神奇的故事都被岁月残破了嘴角。因为残破,鹰叫声至今铿锵有力!
一阵雨,把迷路的风儿寄寓在鹰嘴的残破里躲雨。
鲜为人知的岁月在风中兀自喘息,鹰的冲击令鸡群失守。
那些依然披着外衣的罪恶,依然不甘心退场,依然我行我素。
聚在峰上借助日头烧饭的是一群乌鸦。
13
门风,与黑狐的缘定
始终紧闭的门。
每到夜半,它都缓缓开启,跑出一只黑狐,迎风低鸣。
这熟悉的尘世,竟让我又陌生。
在觊觎的门里门外,无法弄清摇摆的事物。
就像无法弄清黑与白交错的时空。
风总从草长的方向吹,沾满泥土和野草的香。
风在门外始终吹着。肆意的,顽固的吹。
借着月光,看见一位先人,骑着白马幽灵般一闪而过。
黑狐拼命追赶那匹月光下的白马。
恍如隔世的场景。风花雪月的装饰,在想入非非。
谁在埋藏永久的秘钥。谁在为续缘的前生而钟情苦斗。
门里有厚重的河流,清响孤独之音。
守护的黑狐,品赏着霜雪与尘烟的韵味。
风漫过骨节的缝隙,有种痛。
季节的屋檐下,那个影子伴着孤灯独酌。
风语最深沉,敲击心鼓,黑狐最忠诚,守望到地老天荒。
还能否找回失去的花园,那匹远去的白马?风吹草木绿了又黄。
倾谈落寞,落寞的是那块石碑。
风吹硬了骨头,吹冷了月光。
可爱的黑狐,匍匐在伤悲的雨水里,念叨着碑文。
柔软的光线从门后打过来,燃亮冥想的头颅。
门关闭着。一些事物在隔墙听音。
讽喻的剑客,刺伤浅肤之体,鸣掌而歌。
夜半,黑狐依然跑出来,迎风低鸣。
这是天堂的祈祷。
穿越千年凄婉的缘定。
14
蓝色的鸢尾
我喜欢在黄昏,一汪蓝色,鸢尾的怀里,品一杯----
来自朋友,采撷于春熙里的柳尖。
明黄色的一湾矮柳,野山桃泛红的枝丫。
在低处。和我一样水平面的低处-----
站着,坐着,斜靠在石头上,在水边打个转身的,尽是些婀娜的鸢尾。
青壮的山羊,攀在酸枣枝上,亲昵地呼唤。
那些俊样的情人们,回报以清澈的歌唱。
婉婉的一些蓝,在歌喉里延伸,向远------
再远一些。是一匹轻盈的织锦;是春天最柔软的长诗;是高原,最壮观的经幡。
绵绵痴痴,是一些米色的飞蛾。它们,总是比蝴蝶来得早。
每一次的旋回和停顿,都是在燃烧;在跳舞;在深吻,醉死余生。
一笔勾勒,水润一片瓦蓝湖翠的天空。鸟儿濡湿的翅膀-----
以真挚不变的承诺,歌唱出,最是妩媚的邀请。
最后的一朵云彩,总是经不起诱惑,晶亮成细小甘甜的水滴。
一些跌宕的诗行,在一根琴弦上,汇做一条清溪----
欢颤,飘飞,蜿蜒........
15
陶罐
他知道春光正美,也知道黄昏早晚会来临。手里的刻刀从童话开始启程,穿过孤独、谎言、风暴以及一些难言的负痛。他自信,手中的泥土里有最好的露珠和最好的铁质。
小心翼翼,确认每一道弧线都不会偏差。他知道,这一生,好多结局不会像积木,可以推倒了重来。
江山缩小于一只小小的陶罐。风月从水上走过,不留痕迹。那些花纹、鸟雀、屋檐、车马,没完没了地替他倾诉。少年的童声是最好的太阳,有时,他还真的意乱情迷呢。
泥土逐渐坚硬起来了。泥土里混合的不仅有花香、风声、明媚的火焰,还有迷雾、眼泪、忐忑,长夜的失语和无助。但他的双手从未停下来。大地说,一棵稗草也有自己最好的春天。
他对每一个手提灯盏为自己照明的人都心存感激。回馈是一种幸福,他要用一幅无与伦比的作品照亮这个繁复的世界。
一辈子,我们都在用心制作一个陶罐。
16
雪 豹
人性里的一只雪豹,幼小的时候被笼子禁锢,不得不蛰伏,曾经拥有过的雷鸣一样的吼声,随一片树叶凋谢。
但一颗不羁的心养育的雪豹,长大后,从我的思想里跑出,就不再视笼子为家,崇尚自然。
从此,如天马行空,扑腾着蘸着雪光的蹄爪。每一次的奔跑,都是一回辽阔的闪电划过,让整个高原黯然失色。
每一次,都想跑远一点。
远一点,离开草地猎杀的尸臭,离开风雨制造的是是非非。
远一点,在黄昏的河流边喝一口水,惊动潜伏在浊水里开始的溃烂。
一串连续的响动,也惊动了远方沉浸在欢乐中的神经。
跑远一点,却与向往的雪山靠近了一点,最终会化为一片雪。
雪豹,不随水而走,只服从于自己的行为。
在光天化日下,扛阳光于头顶,不会对阻碍前进的动物熟视无睹。
独异的眼神,容不下绵羊在春天里咩咩的表情。
在高原,雪豹感受到冰雪的苍凉,长啸一轮冷月,用拥抱自然的热情,收获一个寂寞堆成的食物,播下一粒远离喧嚣的孤独。
多么威风的雪豹呀!
在高原上的一声吼,就有一股千古浩气,沉积着我一生的爱恨在梦中一瞬就霹雳出来。
雪豹与雪山融为一体,也与我的思想融在了一起:
雪白得更灿烂!
总有一天,度过这无常的浮生,雪豹会跑回我的体内,伏着,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
17
一棵树,被风吹倒了(外一章)
一棵树被风吹倒了。
这棵树,是城市的客人。它的故乡在乡下,因为长得秀气,而被移进了城市。
它的内心非常痛苦。它的手脚,找不到熟悉的黑土和水源。它的叶子和花朵,绽放不出先前的笑容。
它“病”了。园艺师把昂贵的营养液挂在它的胸前。可是,树心里知道,它只是水土不服罢了。
它的叶子开始凋零。落叶随风而下,却无处落脚。飘着的树叶,就像丢失的找不到父母的孩子。
明月升起的时候,树低着头,思念它的故乡。
现在,好了,它被风吹倒了。就像一个农民工,掉下了脚手架。
它终于可以回到家乡了。哪怕变成几块劈柴,也要在大地母亲的炉膛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马路边的一棵树》
在有马路之前,这棵树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
但马路是个愣头青,动不动就搞扩张。
每一次争执,树都得靠边站。树被挪动一次,就等于经历一场浩劫。它被砍掉的满头秀发,要经历一个春夏,才能恢复。
树定力非凡。城市里弥漫的种种暴力,它都忍着。
树的痛苦,只有睡在树枝上的月光知道。只有四季路过的风儿知道。
人对树的每一次伤害,树都会流出很多的汁液,那是它生命的血。
之后,在受伤的地方,树会长出突起的疤瘤。你伤害它一次,它就长出一次。
你天天伤害它,它天天长。你年年伤害它,它年年长。
这些突起,非常坚硬。与人的心脏的柔软,形成强烈的反差。
但树从来不与人类计较,也从来不在年轮里控诉。
当新生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树饱经忧患的生命,依然会笑对苍穹,勃发出旺盛的生机。
18
生死线之痛
我倒在血里,醒在雪中。
针穿过我的锁骨、脚踝、手腕,所有的痒与痛,所有的悲喜都烙上了封印。
镇静剂压不住,梦都是痛的。
我想喊,怕听的人更疼。
一床之间,硌得思绪杂草丛生,哪一个位置都不安稳。
世界是横的,天空倒在一滴泪里。
四周,摇晃的钟摆毫无规律地冲撞,步步惊心。
每夜,脚步声长达黎明。
四肢、器官,还有什么是不能切开的?除了爱,切开也是千丝万缕。
一道门,让我离你们越来越远。
恍惚间,我离开肉体,看春风喊醒遍野的蒲公英,我拉着风筝不停地跑。
老屋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淌,落地有声。
大把大把的光阴从头上掉下来。
整个人轻飘飘的,陷落深井。
时间的砧板上,被煅烧的心,流尽最后一滴毒,只剩几许牵挂。
每天,用24小时等一个小时。
宝贝、双亲、爱人,是一条条藤,比身上的管子缠得更紧。
这一生,一天天,何其长!这一世,一眨眼,何其短!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埋进土里的卑微,让我不敢有任何期许。
我只能化做一丛花,在所有我爱的人窗前,一遍接一遍,一朵接一朵地开……
19
乡村的寻物启事(三章)
老屋
被微风吹得摇摇欲坠,被薄霜压得低声呻吟,握不住大把厚重的阳光。
一场旧梦拆除,一栋新房耸立,新种的花草代替了柿树,系住众人的目光。
曾经的温暖,熄灭成一段冰冷的回忆。祖母的故事是手中的拐杖,支撑摇晃的时光。童年的影子,墙上的奖状,嵌成岁月中的美人痣,宁静而安祥。
每块砖瓦上,蹦出先人的笑语。听到的人,不禁热泪盈眶。
石磨
石磨与粮食紧紧拥抱,合唱一首深沉而久远的歌。村落雄鸡的鸣叫,鸟儿吱吱喳喳的讨论,戛然而停。
农人是一副坚韧又厚重的大石磨,走走停停的日子,树枝干净的影子,躺进了磨眼。弓箭步和沉默,一遍遍抚摸籽粒,让饱满坚硬,缓缓说出心里话。
对粮食由“磨”,已经转变到了“轧”,这缺乏沟通的浮躁,岂能懂得粮食的思想与语言。
炊烟
一株株碧翠的生命,在村民手中加热,然后开成蓝天之叶,白云之花。
灶口下的双眸被火苗涂红,所有的日子和憧憬在火中沸腾。风箱把有节奏的声响,扯成生活的风筝线。冬季景物萧条,暮色四合,心灵的木梳将炊烟细细梳理。
现代文明的惊扰,炊烟隐身于泥土深处。土生土长的思念,就从柴火灶中冒出,站成一位位久违的亲人。
20
我的农民兄弟,用楷体书写人生诗行
我的农民兄弟,在春天用智慧和汗水,挥动如椽巨笔,
以楷体的方式书写人生最美的诗行。
稻田那一排排秧苗,方正周全,耕耘实践着丰收的梦想。
旱田那一垄垄苞米,迎风摇曳,小伙子一样强壮。
大棚里鲜绿多彩的蔬菜,茁壮丰盈,调剂营养我们的生活。
道路两旁栽植的树木和花草,整齐悦目,弹奏出生活最美的乐章。
我的农民兄弟,他们用汗水洗亮黎明,心血染红黄昏。
农忙闲暇时,外出务工,建筑高楼,修桥铺路,为共和国的大厦奠基。
春节前,千里无阻踏上归途,重温温暖团聚,消解思念乡愁。
他们一年四季都在人生的路上奔波劳累,省吃俭用,无怨无悔。
他们是真正的书法家,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书法家的荣耀。
他们是真正的诗人,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读者的爱戴。
我的农民兄弟,他们是小康路上坚韧、顽强、勇敢的开拓人。
他们是华夏基业的铺路石,传统文化的传承人,幸福生活的创造者。
21
被汽车拖进城的树(外一章)
分明是被人绑架,却言为了美好的前程。有一个好价钱却与自己无关。
没有手装上手,没有脚装上脚。
天空凌乱,星辰凌乱,不辨南北,不辨东西。
身子轻起来像蝴蝶,像燕子。在一个波头醒来在一个浪谷睡去。
终于有一次远行,鼻孔流血,脚印流血。
每一步吐一口气,只为记住回家的路。但沒有人背得动自己的脚步。
最后在公园里安了家,身上的吊水瓶留住最后一丝气息。
城市有强大的购买力,纵然藏在深山,也难免被慧眼识出,在这个连根拔起的时代,谁能按住自己的命途。
倒春寒
一种突然而至的声音,让一朵花失去听力,让流水有铁质的坚硬。让鸟儿躲进陌生人的屋后,一阵惊慌。让河边露出笑脸的柳条,落入陷井。许多幸福又悄然老去,风有着黑色的嘴脸。
天空穿上厚祆,乌鸦不飞。云朵看不见远行人。一种突然而至的声音,有了巫术,让湖面上大风握紧绳索,绑住落日,往空洞里拽沉。
那声音蒙着面。善于旋转,善于金蝉脱壳。善于在回眸一笑中露出匕首的寒光。大地缩了缩身子,那声音一会就进入空寂之幻。
我想回到屋里生火,那声音拎来一只空笼子里的时光。而我昨天的身子栽在院子里,无法拔出,泥土包裹了一层厚围巾,有些根须卡在春天的喉咙上。
22
《独立黄昏》
一
被秋风磨损的那些,一片,一片,凋枯,败落
不是树叶儿,是黄昏里欲罢不能的挥手。一挥,再一挥
夕阳很干脆,说剪就剪下去,剪出一例影子,干干净净
二
脚步,这般零落,一声,一声。接迎一个季节到来
雁过凄鸣,提醒人们在心隅立个警示牌:
天凉加衣!然后,把日子圈进小楼,想那昨夜东风
三
几万万支芦苇,头都偏向一边,在说什么?休憩的雁群,没有听清
与之摩肩擦踵的水鸟,没有听清;连成熟的云朵,也一样没有听清
唯秋风,可以拼凑出简洁的一句,然后一字不落地说给河对岸的那些听
四
是另一番手笔在涂抹西窗,从金黄到赤红。消亡前,它始终燃烧。尽情地,肆意地
无所顾忌地。这情绪,很快传染了一个人,她独自等待灰烬里萌生的月
瞧,那如水凉的夜啊,正欲悄悄涂镀她的心
23
疼痛,以及乡愁
骨头
咔嚓。一声轻轻的响。隐隐的声音,在体内隐隐地响起。
一根骨头断裂了,白森森的,血涌出来,沿着骨缝流淌。在一副沉沉的重担下,不堪重负。
一阵阵疼痛剧烈地扩散,在皮肤下扩散,在血管里扩散,疼痛遍及全身,凝成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沿着面颊滑落。疼痛的意念,充沛着天空。天空遍及疼痛。
多少年后,在一撮陈旧的泥土里,我翻出了这根骨头,断裂的痕迹已经陈旧,伤痕憔悴,却一直疼痛着,渐渐的愈合。
这根断裂的骨头,伤痕仍在,疼痛仍在,仍然在泥土里静静地卧着,在太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不是一段无以言状的虚构。
乡愁
我爱过的,已经无法重新再爱一次。
遥远的炊烟扶摇而上,随风飘散,我只有遥望。思绪,以及情感,却飘散在天空里。
白天已经跌落在黑夜里。在一片茫然里,我对着星星把自己喝醉。一阵风刮来,眩晕更加剧烈。
我已经浪费了很多的好时光,叶绿了,花开了,一场雨涌上来,我躬身把自己潜伏在青纱帐里。
一场大雪就要落下,饥饿的鸟雀在空中飞过,叫声划破一片雪花,干枯的树枝铁青,装扮着淡漠的风景。
我真的无法再回到从前,远离了土地,远离了乡村,曾经爱过的已经无法再爱,只有漠然,只有把自己深藏在乡愁里。
24
《无法背对一场雨》
宁愿一场雨是私人化的。如悄悄抚着自身肌肤,或在努力敲打内部经络。
面对一场雨: 是面对始终要来的对手(它已追寻我很多年);是面对情人,我们总旁若无人、无奈而形式地发生关系;是面对黑色的鬼魅,它一次次将我吞进,又吐出,不给我反驳和抗拒的机会。而,却不是刀子,我的话语在他们的面前一直只是雨水,或在水里试图燃点着的烛。
这一次,保持适当的距离,要躲在废墟的缝隙里,认真看清它。它的里面有那么多的生死,那么多飘摇的树,那么多的巷道、楼梯,盒子和高高在上的王…
要走近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女人,也试图靠近它。在晚上,郊外的尼罗河畔,仅有她苦闷着的脸,她红色的裙摆像小刀,缓缓而有力地划着什么?走近,譬如骗局迎对骗局,一粒惯于滚动的豆子,迎对叫嚣火车,巨大的真相迎对真相。
有人开始往这边斜视或呆望的时候,我们已在雨中。雨的湿润和磁性,与你我体内潜藏着的,无异。仿佛更多的事物又要跌入到那漩涡,某次轮回里的重活。
角落,有人,敲着木槌和闪着光,轻轻地点头或摇头。
那个由安静而渐变得急躁的瘦黑高个儿,一定是———神。
25
养蜂人(外二章)
春风稍动了一下嘴唇。
路旁,养蜂人便撑起了灰绿色的帐篷。
在阳光和煦的日子里。
一箱箱蜂房拼接在一起,就像一列即将进站的绿皮火车。
每节车厢,都有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
它们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占据每一处暗藏隐秘的高地。
我愿意,做它们的领袖。
在这个寂寞的岛屿上。
小岛
小岛很小,放在宇宙中,不过尘埃一粒。
偶尔,一阵路过江南的风,都会让它站在那里颤动许久。
同时,小岛也很大。
小村庄,蓝厂房,像星子般镶嵌在那绿意盎然的浩瀚画卷中。
纵横的公路则在地图上呈现月牙状的弧度。
等
初春,乍暖还寒。
汽车从北方,经过淮安的那刻起。田陇上,密密麻麻堆结在一起的油菜,让我的思绪深陷其中。
这些正在淮河以南茁壮成长的小生命,对于一个满眼风雪和荒原的人来说,已算安慰。
宝应、高邮、江都、泰州,一直到扬中。
它们手举着象征希望的火把,将长江两岸的杨柳一棵棵点燃,不久燕子便会归来。
而金黄的太阳则开满大地。
26
好比青藤缠石榴
电闪雷鸣。
霜雪狰狞。
他屹立不动,坚如磐石。
仿佛一颗鸟窝紧紧搂抱着树杈。
故园荒草萋萋。苹果树刚挂了果。水花飞珠溅玉。浇园子的妻子腰臀轻扭,姿态婀娜。不远处,母亲在茅草棚里做针线,间或眯了眼,看一看豁牙的孙子,把一串蚂蚱提溜在手里,跑远。父亲的坟,在果园南边。和煦的阳光笼过来,哦,那暖阳,是母亲的怀抱,紧紧搂住父亲的今世来生。
凄寒的月光下。
半瓶二锅头,拽倒了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呕吐,疼痛撕心裂肺。
脚手架上的影子,高得想要融入蓝天。他闭眼,伸臂,呼喊,效仿一只鹰,在云彩眼儿里飞。
汗流浃背。晶莹的汗珠未及入土,便化成了云。总有一朵彩色的,乘风破浪,跋山涉水,向故乡投奔而去。明月跃枝头,牛羊已入梦。夜晚的村庄,飘渺得仿佛一个梦境。呼吸平和,世界变成了一个摇篮,在乳白的月光下,摇呀摇。
还乡。
还乡。尸体躺在铺板上。丧歌一波三折,低回盘旋——
“生不丢来死不丢,
好比青藤缠石榴。
青藤缠了石榴树,
花死藤干两不丢……”
他安静地卧在土地里。身遭尽是油菜花,青麦苗。蜂飞蝶舞。
——好比青藤缠绕着石榴,仿佛子民深爱着祖国。
27
来自泥土发酵的声音
撂荒地
把收成的记忆锁在抽屉,让希望种子枯萎在春天!
希望水流进田中滋润,乞求犁铧破开这封锢。
村民在欢度春节,似乎忘记了垄上方田,杂草丛生。
城市鲜活的饵料,钓走祖辈躬身耕种的牛。
一根风筝线在天际飘,无数目光跟走了那片浮云。
红土地上,孤魂在寻找着千百年挺立的那根脊梁。
横卧在村口的那条河,软软无骨,没有渔船。
鱼、虾、螃蟹,生命的迹象。山脚下一间残房!
秋雁还来么?天低山远,空旷…,少一人高处吟唱。
怀念锄头,农俱,乳牛身上的泥垢芬香,秧苗的欢畅。
油茶花金黄了村庄的美,如画家的油墨倾倒一片,
稻谷低垂的成熟。唤醒我昏睡的灵魂,
在撂荒地上种一片树。树林后面山上埋葬着我的父亲。
炊烟
晨曦将内心躁动安抚。炊烟拴住温暖话语在旷野奔跑,
阳光的脸贴上山岗,冬眠草在反季节生长。
炊烟追赶喧哗,接受乡邻祝福和虚伪的礼节。
谁在田间丟失的春梦,装点了荒芜。
寺庙里香火很旺。弯曲膝盖,跪倒灵魂,
拱手相认。我的乡亲!叨些远方逸事
还有那些旧时燕子,在雨中拆翅的稚燕
是否熬过了冬天。让蝴蝶把励志故事
写成爱的誓言。发表在花丛和溪水间。
播种季节,炊烟挺起腰板吐一串梵音向天际延伸。
一场雨轻吻了寂静,蛙声开始跳跃。
炊烟试图抚摸秋季,在万木箫箫中揉进冬的骨骼。
冬有冬的坚毅,田间几丛竹影里藏有不屈灵魂。
炊烟不需要美化,在乡下,它就是一种语言。
28
高山流水
俞伯牙在高山流水间,弹响落寞的琴。
没有子期,高山在曲风里伸出条黑舌头,舔了舔天上阴云的泪。
没有子期,流水在曲风里淌出颗碎心,裹住一片秋叶的魂。
没有子期,落寞的琴已悟透自己的命运。在最后的时刻,她仍然用美妙的声音召唤尘世的知音。她做到了,她听到了飞驰中的马蹄声。
当俞伯牙拨动曲风末梢的音符,高山的韵脚不动了,流水的思潮冰凉。一匹衰老的千里马在曲风静止的刹那,闪电般停靠在琴前。他仰天长啸,旋即痛苦跪地,嘴里紧紧咬住根琴弦,黯然赴死。
俞伯牙看着千里马,恍若望见子期般,独怆然而泪下。他挖了个深坑,埋葬掉千里马,埋葬掉自己的琴,只身离开,硬着心肠再也不回看高山流水。
在地心的黑暗里,千里马的魂不肯散去,他搂着俞伯牙的琴诉说着往昔:“我生来就是千里马,我的主人是贫农,他给我装上车轮与木板。我一生都在载重卖苦力,脖子被绳索套牢,只能在夜里悄悄做梦。当我老了,粗俗的主人便举起屠刀,他想要吃我的肉。我的力量在悲愤里爆发,拼命挣脱束缚,流着血自由飞奔。沿途我听到了无数的惊叫,‘我是伯乐’,有人高喊,欲挡下我。可我已不需要主人,我跃过他的头顶,绽放最后的生命,死在你的绝响里……”
29
旷野的鸣叫
不是风,也不是风碰响的事物,是什么在鸣叫呢?我们总是将耳朵拉长,
什么也判断不了。判断不了风以外的事物。
在谛听的时刻,耳朵又比死神还静。
又有响动在耳旁,头颅也给震动了。是旷野在呐喊吗?旷野本身不会鸣叫,
它通过什么传声?什么响动也没有,但旷野在轰鸣之中,有些事物在抽动?
有些事物探出头颅了,它们在旷野的内部摩擦吗?
应该是吧,旷野的鸣叫从内部开始,我们听不见鸣叫。内部是深的,有时就是一口井。
是感觉比鸣叫更逼紧的响动。我们在旷野辨认,仿佛在身世寻找相似的火焰,
是的,火焰是空的,晃在深处,旷野从来不会让我们轻易抓住什么 。
旷野不是空的,鸣叫却在空阔之处。在身体瞭望时,我们猜测故乡与远方的含义。
那些此起彼伏的鸣叫在相互交错,我们判断不了,也抓不住。
是什么在鸣叫呢?
30
春雪
1、春雪不可说
春雪不可说,只合看。
当一场纷扬的玉屑压住二月抬头的翡翠,你能说出,这一时清白,是积郁太久的肺腑吐纳还是大化人心的彼此应验?这一时澄澈,是天地指给你我的赶往胜景还是乾坤意气不耐眼前的沾腥又茹荤?这一时太平,是尘世沟壑到底都被风吹去的喻相还是人间城郭只有披拂素洁才现真的警语?
在中原,春雪春载,雪春雪来。纸鹞与雪人,泪眼与太息,休耕地与远行客,摩天楼与暂住居。一切,未艾搀着方生,希望隆起平地,一如
雪在最后一次,合春驻。
低头抬眉,春,又来了。
2、春雪只合看
春就是春,雪就是雪。
猫在寸光中的钵满人坚持一刀分两属。
而雪必拦住初春,“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柳花”。
没有偶然。只偶然于这里,或那里。
春雪宜合看。
惊蛰已过,万物梦醒。一声冰破,黄河乘势而起,葳蕤不敢眨眼,七八里桃杏还是当年的红,三五步杨柳依然旧时的翠。
雪,仍不改其白,何况春花,何况春花与天心?
却有肉身捧出谀辞,表皮那么好的春天坐在冷落中,让春之雪独占鳌头。春雪关闭视听,只飞自己的翔,只化自己的缘。天下之大,驻跸一地是必然的,一旋即去是必然的,看见看不见雪心,也是必然的吧。
从此天涯无消息,除非来年春打头。
3、春雪不是雪
那么短,一年三百六十日中的粲然一笑;
那么轻,万里尘埃承受不住的冰清玉洁;
那么软,飞刀只割去苍茫中的有根累赘。
《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再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道坤器,乾创坤生,雪与春有之矣。
如是,春雪不是雪。
正如人心不止春天,飞雪不止尘寰,阳春不止寓言。
31
一个老人和一条狗
老婆走了。女儿走了。心肝宝贝儿子,也走了。
老大的一个院子,空着。
老人蹲着,默默抽烟,心里有些荒凉。
前街后巷,转转。园里地里,走走。一条大黄狗,形影不离。老人和狗搭档,遛弯,看夕阳。
乡间的风景,有些浑浊、沧桑,和凄美。
老婆,多年前就进了城,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前不久,女儿去了。儿子,也去了。
老人是一个倔脾气,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说啥也不动。最终,成了孤家寡人。
那条大黄狗,做了他的老年伴侣。
一个老人和一条狗,走在乡间的小径上,并不孤单。
后来,不知咋的,那条大黄狗就没了。不知是让人家给药死了,还是跑丢了,至今没有回来。
老人说,一定是让那天来买狗的那个人给弄走了。老人天天念叨着。很长时间,老人一人在村子里,默默地溜达,背影有些苍茫。
在一个大雨的夜里,老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人都说,他想念他的大黄狗了。
32
自媒体人之歌
都是有一肚子话无处述说的人,都是有满脑子不合时宜无人识的人,眼里有泪,骨中有钙,心里有暖。
居城市,大不易,诗和远方像鱼和熊掌不可以兼得,一个累字难以书写尽其中甘苦。
眼睛累:盯着电脑,盯着手机,盯着热点,盯着鸡毛蒜皮。
手指累: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指指连心。
脊椎累:直了,弯了,斜了。脖颈累:麻了,僵了,硬了。
屁股累:酸了,疼了,痔疮了。双腿累:粗了,肿了,胀了。
电费通知单又来催缴了。
多久没有好好见见白天的太阳了?多久没有吹吹黄昏的微风了?
博客,微博,微信,头条,一点,百家,企鹅,网易,搜狐,凤凰,哪一个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疯狂拉粉,幻想网红,企图爆文,自己是自己的长工,自己是自己的周扒皮,三更灯火,五更鸡,迟迟难以入睡。第二天,又被闹钟之外的什么东西唤醒。
33
父亲的背影 母亲的爱
父亲的背后拖着母亲的身影,一辈子,父在前,母在后。
母亲走了,父亲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曾拖着这道熟悉的风景。
日子是一粒粒种子,捧在父亲手心,母亲也会伸过手一起托着痴迷的看。
畦间的小路把生活与他们的影子重叠,交融,岁月就在这影中慢慢穿过。
时长时短的影子随四季奔波,不经意长满劳累,艰辛,困苦和忧伤,还有泪水,苦涩。
有没有爱情,我不敢胡说。
大多的时候母亲与父亲是静静对坐,这时,老屋也在沉默。
父亲"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母亲借着油灯做着针线活。
灯光把烟织成了五彩云,罩在母亲的头上,揉进她眯缝的眼窝。
我伸出手想去触摸母亲头上的彩云,父亲轻声的说,别动。
现在,父亲身后的影子已有点萎缩,模糊,我怕她随岁月流走。
想悄悄把她摘下,刚伸手,空中一个声音:别动,那是我……
34
今夜,不适合抒情(组章)
无处晃动的影子
黑夜,这个时间缔造的世界,拒绝了色彩的娇艳和词藻的华丽。
风,穿过透明的手掌,虚无的晃动将所有的家长里短归纳得深邃而稠密。
这时光的缓慢和迟钝,一次次落下生命的铁锈。
而这冰冷的月亮,只不过是一枚过期的邮戳,它又怎能承载这思念的重量。那不断膨胀的欲望,总是一次次被这拙笨的夜色淹没,我又怎能扼制这往事的滋长。
酒,能麻醉,也能催眠。
要不,这磁性的容器里,怎么还藏着一俱完好无缺的肉身。
连疼痛都是一种奢侈
无处不在的黑暗,像安静下来的忧伤。许多生命的碎片,一一跌落,我终于放下了孤独。
背对着光阴的人,正用骨头复述着一段记忆的完整,而我的躯体依然不善言辞。
恨,一个多么响亮的口诀!但谁又能阻止一场内心的革命。
只有在这安静的夜色里,才能将自己安葬在一段旧时光里,用最沉默的方式,给自己再一次奢侈的疼痛。
今夜,不适合抒情
当时间只剩下蛙鸣之后,橘子花静静地开。它们是多么的幸运呀,能毫无顾忌地重复着自己的爱情。
而我,多像一只受伤的麋鹿,在触手可及的夜色中,一次次地误入了思想的歧途。
不可以复制爱情和无法移植的伤害一样清晰可辨。在情感的纬度里,忧郁有时就像风一样无处落脚。
35
风车下满眼风尘仆仆的蚂蚁
锋有力,风无意。
无意迎风招展,身处任何环境不妥协。
姿态不高,只是基因的种子强大。
并以简约或添加繁琐成立,传承静物表象,只是参数动态化。
可岿然不动,可随波逐流,可攀龙附凤装点门面。
有条不紊的扇动翅膀,八荒废墟不紧不慢繁衍沧海桑田。
翻开天地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轻易翻去青涩青春容颜以及高低贵贱荣华富贵。
然后覆盖上一生的缠斗,它操必胜之券,你与一片尘土去明心见性。
那是认定的永动原则,遵守与否不会以你的意志转移,无条件选择参与其中。
你冥思一段段刻骨铭心,你引以为豪的荣耀,你的轻狂你的颓废你肝肠寸断的爱情。
看吧,风车下满眼风尘仆仆的蚂蚁抬头看另一波披荆斩棘的蚂蚁被驱赶出境,碾压成灰飞烟灭之势,仿佛听不清它离去的脚步声。
它有条不紊的一步步逼近,不说赶尽说春风吹又生。蚂蚁化腐朽镇定的无视世界,它浑然不知已提起世界去翻阅滔滔不息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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