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大地震。15日，著名诗人林莽就写了《我想起那片梨花》。乍一看，以梨花为题，与大地震的惨烈和巨大的伤亡不相称。但细读之后，你就会惊讶这首诗的奇异和独特。许多诗人都写过汶川大地震，但林莽的《我想起那片梨花》，却与众不同，显示了他鲜明的艺术特点。他是从审美的高度来表达。他重点不在写地震的惨状和悲泣，而以川北的梨花为主意象，以诗的想象，把现实题材升华到艺术的境界。
那片开在川北的梨花
在坡上
在阳光下
那片开得洁白 开得纯美的梨花
让我悄悄地与你们说话
那些落满山坡的花瓣啊
曾经那样的寂静
犹如月光一般的寂静
而今 天地灰暗
暴雨肆虐
一场空前的劫难
将那么美好的山川毁于一旦
那些寂静的梨花呢
你让我想起
那些美丽的女子和欢快的娃娃
那些寂静的梨花呢
你让我想起
那些微笑的面孔和慈祥的白发
如今他们都在哪儿啊！
在川北的大地上
那些飘逝的灵魂
在我的心头洁白地飘落
化成了寂静的花瓣
铺满在血色的大地上
这首诗，并不是一开篇就写灾难和悲情。而是相反，先写欢乐之情。
第一节，先写川北梨花之美，和诗人的喜悦之情：“那片开在川北的梨花／在坡上／在阳光下／那片开得洁白 开得纯美的梨花／让我悄悄地与你们说话”。第二节，前面三行继续扩展第一节的情境：“那些落满山坡的花瓣啊／曾经那样的寂静／犹如月光一般的寂静”。但又与第一节不同，开始悄悄地转调了。第一行句尾“啊”的感叹，和后面的“曾经”，暗示原来如月光一般寂静的花瓣，现在已经过去了。为下面四行写大地震的到来，作了细致的铺垫和转向，这样，飘落的花瓣就产生新的死亡的暗示。这就是林莽诗艺术的细微和精致之处。
接下来，惊心动魄的大地震突然发生了。诗情从喜到悲，以短句作情感的巨大转折：“而今 天地灰暗／暴雨肆虐”，。短句显示了作者的震惊和情感的顿挫。震惊之后，诗人悲伤的情感释放出来，句子也越来越长：“一场空前的劫难／将那么美好的山川毁于一旦”。
第三节，又回到梨花的意象。诗人问道：“那些寂静的梨花呢／你让我想起／那些美丽的女子和欢快的娃娃”。第四行，又再一次重复追问，加重情感的力度：“那些寂静的梨花呢／你让我想起／那些微笑的面孔和慈祥的白发”。通过诗人的联想，把梨花与遇难者融合在一起，在诗境中产生了“美的毁灭”的新内涵。而后，诗人悲痛的问道：“如今他们都在哪儿啊！”
最后一节，是对全诗的归结和概括。“在川北的大地上／那些飘逝的灵魂／在我的心头洁白地飘落／化成了寂静的花瓣／铺满在血色的大地上”。 这里的“洁白”，既呼应第一节“那片开得洁白 开得纯美的梨花” ；又增添了新的内涵，洁白的梨花，寄托着诗人无限的悲伤和深情的悼念（白花，在中国语境中，也是悼念之花）。“寂静”，也呼应第一节的落满山坡的花瓣，月光一般的寂静；而此时的“寂静”，是死亡的寂静，凝聚着诗人无限的哀伤。这样，梨花主意象的内涵，就变成多义了，传达出大地震带来的巨大的悲痛。这首抒情诗的隐喻，是通过主意象的不断扩展，逐步完成。
在诗的语境中，无数遇难者飘逝的灵魂，在诗人的心上飘落 ，并“铺满在血色的大地上”。“血色”两字，浓缩了大地震巨大的破坏和人员重大伤亡，这是诗的高度概括。最后一句，梨花洁白的花瓣，铺满了血色的大地上，借梨花传达出无边的悼念主题，和充满温情的悲伤，也完成了这首诗独特境界的创造。这首现代抒情诗，在形式也非常讲究。第一节五行，第二节七行，第三节七行，第四节五行。是一种头尾两节对称，中间两节对称的严密结构。这种两两相对的结构，是作者构思的凝炼和严谨，没有那种急就章式的散文化。
这首诗，不是那种常见的那种挽歌，充满着沉重的悲哀和无法承受的伤痛。虽然，它也是写“美的毁灭”，但作者以博大的温情，创造了洁白而寂静的梨花花瓣，铺满血色大地的意境，哀伤和悲悼，就潜藏其中，能唤起读者广阔的联想。这首诗，有一种埃利蒂斯所说的“明亮”和“透彻”，是对现实苦难的一种精神性的升华，具有鲜明的林莽诗歌艺术风格，蕴含着温润的审美情感和艺术力量，是难得的现代抒情诗佳作。
如今，汶川地震十年过去了，林莽这首诗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以诗的光芒，凝聚了国人在现实大灾难中的悲痛情感，让我们在重读中，越来越感到它的现实意义和独特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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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1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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