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 案》 发《星河》2017年春季卷
哀嚎的风
让清晨充满了惊悚与杂乱
星星在天空丢了位置
十字路口
扫落叶的人
移动中不再惶然
每天，都有殡仪馆的车
从门口走过。纸屑像灰鸽子
掠过头顶
叶子都具有促狭性
好多叶子
还没吹下来
风混淆了这个
不确定的清晨
——送葬车的车身是黑色的
黑色构成了
离别和陷阱。生与死
落叶一样偶然
《在风中》
玉兰树周身赤裸，枯黄地站在
风中。万物岑寂
如果交替不够决绝
这个夜晚，风向
弯曲。那些纵面、非纵面以及自身之外
所有的风向
放逐了多年以来的弯曲
大朵的白玉兰
曾俯首，像躲在暗处可以
抵御的抽搐
在风中
投在地面彼此重叠的影子
一年比一年凄凉
一场霜后，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它已不再激动曾经的
怒放。在风中，和树下的石头
有着同样的不甘
《凝 结》
机扫车在寂静和暴力
之间，搅动我们的纷乱、悠闲
和窗帘紧裹的晨景
初冬的海，郁寂、悲欣
一层白霜撒在沙滩
栈道上的人，身影很黑
看着像一截移动的树桩
只有落叶的清晨躲在新雪的背面
落在地上是美好的
北风对着海吹
什么也没有改变
机扫车愈往事物的边沿走
愈接近沙滩的中心
各种各样的鸟，从四面八方飞来
潮水不止，凝结于不吭不响的滑痕
《唤 醒》
给过世的家人
烧完纸钱。像有污秽的东西带回来
说话时，他的舌头石头一样硬
一边做着顺理成章的伤心状
一边衣袂飘飞。往往
会选择晚上发作，使他看上去更像亲人
疼他的那些人已作古多年
而舌头在嘴里是需要唤醒的
这时，家中人会无比明白
打好21张黄表纸，模仿着他的声音
和他身上的另一个人对话
暗处，出现一张不真实的脸
神秘、扭曲、纠结
门里门外，左三圈右三圈，来回周旋
将一个被冲撞的男人
唤醒，幻觉与一个陈旧的灵魂剥离，随之
粘附于身上的污秽踪迹全无
《整个下午都在下雨》
一切都在迷失也包括方向
苦于找不到适合的理由
赶往。这朦胧，这湿潮，这慌乱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但懒得区分从雨里钻出来
还是走进去。竟然忘了，挂在墙上的那件蓑衣
相对于世亲，你找不到更好的宿敌
你看，我还是设法挽救
无法弥补的缺失
从家、佳惠、开发区、西龙家营
仿佛一路被偶然跟踪
地面的水泡被反复敲打
分娩成更多个水泡
聚拢多么决绝，但未必止于
整个下午都在下雨
《覆 盖》
窗外的雪如一床厚厚的棉被
覆盖在家乡的床头
这些雪，从我出生就认识
四十年后这些雪还覆盖在这里
这些年来，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时间也不曾离去。我们都没有长大
母亲依旧端坐在热炕上
父亲依旧牵着那匹有驼峰样的老马
到处溜达……
雪覆盖屋顶也覆盖高高的枝头，那里
埋着一个空巢
《心 病》
查询余票，偶尔有惊喜
始发站和到达站偶尔有可供回家的天空
亲近和疏离另有限度
这是岛屿：雾霾、潮湿。没有三千里月光
我的心，有着装饰性的辽阔和遥远
我是个急于回家的人
我还将是众多姐妹中
……第一个抵达者
当我写下，老家。我看到炉火
明亮的样子——
看到村东头的积雪，无数次被老父亲
踩成碎纸样的浆泥
母亲一定也在的。手指搭在
落满积雪的墓碑上
有她赤脚医生的身影和73岁的名字
以及，一块“中草药经年不愈的心病”
《回 归》
人，老到一定程度
都有着落日般“湿润的根须”
不含糊，不意外，不等候
——正是烟尘散尽的时候呀，肉体
冷却又轻盈——
……枯枝新芽，一场重大的喜丧
鞭炮的碎屑落满了整个村庄
或许，这只是另一次回归
那些比泪水来得更加肆意的
是一株苍老的植物
忍住正在腐烂的内心，不留下多余的气味
时辰到了。该上路就得上路
就着这场小雪，城外的一片树林里
黄纸铺满了空旷的焦土
……使你走向回归的，不是暗淡的下午
而是逐渐消融的冰凌
《大年初一》
仍像是第一次说起
这些积攒了一年的拜年话
这些冒着热气的吉祥话
这些分开一年的人，都被扣在一口锅里
完全忘了外面的寒冷
完全忘了外面所遭遇的心酸、委屈和忍隐的苦楚
他们从不同的地方赶回来
仿佛是另外一些人
衣襟下都藏着巨大的能量
彼此说着自己的未来，说着自己的过去
这些年轻人要在这一天聚拢
在喜悦和忙碌中度过这喧闹的一天
《老 马》
蹄子用力刨过之后，仿佛
这一百年的老房子都在轻微晃动
在屋里的老父亲会听见
会披衣出来，抱来秸秆，端来杂粮
拎来一桶温水……
父亲告诉我，全村只有咱家这一匹老马
父亲说马曾救过他的命
当一根金属管子不小心扎下来时
父亲被马拱出去好远——
马背上那块明显的伤疤至今还在
精准的，有如一只粗糙的，攥紧的拳头
这匹老马在父亲的心目中
和他的四个子女一样
占有同样的位置
《一块红漆》
院子正中有一块拳头大的红漆
六年前母亲去世
停靠棺木时留下的
那块红漆很醒目也很刺眼
推开房门，一眼就能看见
母亲安详地在那里躺过
我曾仔细地抚摸过那块红漆
它的上面除了几根杂草外
还有着深紫的斑痕……
父亲每清扫院子，扫帚在红漆处
都会停一会儿
父亲好像恢复了某种意识
身子俯下去——低处的真实，拥有他
曾经年轻的一生
2017-04-18
|
发表于 2017-5-7 18:5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7-5-7 20:20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