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派”开始的“病句诗”与中断现代派诗的传承有关(上)
友说:支持你对各种诗学流派的演变做立体层次分析的做法,对现代诗的作品风格发演变也不能简单化,平面化,一刀切。还是通过文本的细读找出其中的微妙变化,比如所谓的朦胧派作品的风格就是多样性的,有的作品不但不朦胧,而且和红色革命文学有很多相似性。不过病句诗大多数也源于朦胧诗,朦胧诗人大多数是1950后出生的,从小到大接收的特殊时期的社会主义文化教育,特殊时期的文学教育基本是和1950年前的现代主义诗学绝缘的,也和东欧苏维埃国家之外的西方文学绝缘的,另外,反对传统文化、破四旧等政权干预文化传承,对传统宗教、国学书籍也是不容易接触的,因此,在狭窄的文学知识学习来源中成长起来的朦胧诗人,少部分有背景的人可以少量接触到一些1917到1950年间的中国的现代派文学作品,或者少量接触到西方传统文学和现代派文学作品,直到改革开放后,中国大陆才逐步有选择的出版西方哲学、文学经典书籍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宗教、哲学、文学经典,1978年虽然恢复了高考,但是,接收西方现代派文学是需要一个积累过程的,匆匆忙忙写现代诗的年青人毕竟缺少现代文学的知识积累,朦胧派之后,年青人的文学视野虽然逐步开阔起来,文革语言,红色文化,体制文学的痕迹的消退或者需要更长的时间,甚至需要政治体制有个大转折和现代社会接轨之后才可以逐步完成……
莫测:所谓的“朦胧诗”不完全的病句诗,另外我觉得“病句诗”和“朦胧诗”的命名都太随意,中国现代诗的晦涩大多数是从朦胧诗开始,晦涩和早期现代诗写作由于汉语白话文不成熟,用翻译语言写作造成的拗口不同。“朦胧诗”(发起者不承认这个命名)或者今天派作品的缺陷包括之后其它各种流派命名的作品,虽然有写作者文化教育水平低的因素,也有临时抱佛脚对西方现代文学一知半解就上场表演文化背景因素,我认为朦胧是的缺陷更多是受伪浪漫主义和伪现实主义的“革命文学”假、大、空的讴歌、颂歌、纪实加抒情的影响,最明显的特征是功利化、工具性写作,诗文不分加民歌化(简称为歌化)是1949年之后大陆现代革命诗的主流……
我们用早期现代汉诗作品,刘半农的《叫我如何不想她》与较晚的新月派林徽因的作品《情愿》,以及舒婷写于文革刚结束的作品《致橡树》做个比较。
《叫我如何不想她》刘半农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点评:《叫我如何不想她》到底是现代诗?还是用现代汉语写的歌词?没有精力要网络诗库回答,我曾经在党国中央电视台举办的诗歌朗诵节目上看过播音员声情并茂表演朗诵过,用我个人的诗学判别,我认为这首作品应该属于歌词,或者是民歌,或者是现代诗也行,和现代派诗学无关。早期的新诗《叫我如何不想她》至少在语言不存在朦胧和病句,虽然,天上飘不飘着云,地上吹不吹风。风吹不吹他头发,与他想不想她之间没有必要的联系,就是来自古诗词的经常看到的自然意象:“云、风、海洋、月光、水、落花、鱼、枯树、冷风、野火、西天、残霞”东拼西凑出现在没有现代风格的语场里,作者照样可以“恋阿,想阿”。意象间没有戏剧性的联系,没有存在的现场感,没有现代性的个人知性书写也无所谓,只要“教我如何不想她?”朗朗上口,反复出现,习惯欣赏唐诗宋词的中国人,喜欢朗诵的中国人照样可以把这首无厘头的新诗当名诗载入史册,虽然作品的语言有些病情,至少没有明显的病句和朦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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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林徽因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
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
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
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晚,蹑着脚走,
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
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
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点评:现代汉语写的闺怨作品和古代闺怨作品不同的是语言变成白话文而已,林徽因的《情愿》和刘半农直截了当的用“想她”来“诗言志”的《叫我如何不想她》比较起来,中国大多数女人(至今为止)写诗少不了的调味剂就是一脉相承古代闺怨诗的主要特征——直接用情绪性质的心理抽象感受词汇与风花雪月的景物套装词汇构成混合意象,可以在不同朝代复制语言表层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现代诗歌用语言的现代化变形就可以了,只要作品中出现自然界的“落叶、蓝天、流云、泪点、黄昏……”搭配古今中外任何人都存在的情绪词:“伤心、情绪、怅惘、哀悼、空虚”——类似鸡尾酒调配,写文人诗很简单的,掌握了诀窍和方法比写口水后现代诗还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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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橡树》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1977
点评:经过社会主义教育成长的舒婷(女)的作品《致橡树》与林徽因(女)的凄凄惨惨的《情愿》比较,语言风格明显的不一样了,和刘半农的语言当然也不一样,而林徽因的语言和刘半农语言还有那个时代汉语的相似性,舒婷作品就有明显的文革语言了,《致橡树》不但不朦胧,而且很粗陋、浅白,除了语序,语法和修辞的幼稚之外,文革语言的假、大、空特色也很明显,如表达意志的词语:“坚持、坚贞、英勇、绝不”,以及句子:“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这才是伟大的爱情”作品出现大大咧咧的“爱你”也是文革中的习惯用语,如对伟大领袖“热爱”,对所谓的革命理念“热爱XX”(这里的XX可以代入“党,社会主义,祖国”等等词汇)。舒婷作品中少了刘半农的婉约,林徽因的哀怨,多了半边天的泼辣,革命文学的语调。我们只要对文本稍微细读,就可以得出一个与众不同的结果:这首被文革后的评论家评为“新的美学崛起的朦胧派”的所谓著名现代爱情诗名作《致橡树》绝对不是情诗!我试一试简单的改写:
《致橡树》
我爱你,不像凌霄攀援你炫耀自己(“攀援”和权利、地位有关)
我爱你,不学鸟儿单调的歌唱你(“歌曲”太粗糙,歌唱带有拍马屁的意思)
你是泉源,给我慰籍;险峰衬托你的威仪。(直接吹捧,简单的老套诗学的排比)
你是日光春雨。我必须成为你近旁的木棉树。(表示决心做这人朋友的意思)
根深入大地,叶深入云端(根“紧握”?又不是接见伟大领袖?应该是根深入大地)
风吹过,我们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表示一种秘密关系,象是打消有妇之夫的顾虑)
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像戟,我有红花像火炬,(好幼稚的比喻修辞阿,陈忠义没有多高大威猛吧?)
我们分担寒潮、霹雳;共享雾霭。虹霓,(风雷和霹雳是同义词,多余的)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才是坚贞爱情,(我的排行是随意的,为了解读文本意思)
我不仅爱你的身躯,也爱你的位置。(原文在标点符号使用,措词,语序上初级错误太多,没有文化阿)
为了应付读者可能会问我“为什么?”我就先提出问题,读者自己思考,就有答案——不要以为作品中的主要物象树木是作者的移情对象,误以为作品的主题是关于男女之间的爱情关系的抒情。只要对示爱的语调和语气分析,以及措词的那个时代的政治概念和观念性词汇的比重分析,可以推理出作品的爱情是次要的,做遮掩的,真正的抒情目的是对某能够改变她命运的当权者的“抒情”,或者说是献殷勤多些,是不是这样?大家看我的解读,会对体制评论界的吹捧拔高感到很搞笑,我对《致橡树》的文本解读是中国独一无二的另类,哈哈
友说:中国现代诗歌百年的确是命运曲折,草创者虽然文化教育程度高,不像朦胧派时期的草创者,毕竟胡适们下笔之前没有更早的白话诗文本可以参照,只能从外国诗原文、译成汉语(受外语翻译水平和早期白话文的粗糙影响)的外国诗寻找路径,但是,那时的民国政府对文学是比较开放的,没有太多行政干预文学,国学文化传统也没有因为五四运动被中断,以至于那个时代可以出现了反对儒家推出美国实用主义哲学的思想家胡适,也可以出现研究新儒学和用西方哲学方法研究佛学唯识论达到巅峰的思想家熊十力等人,也出现了吸收西方现代文学思潮写出了中国国民性症结的大文学家鲁迅,出现了1917至1980年间诗学巅峰的九叶派现代诗……虽然这中间有关系民族存亡的外敌入侵战争,新月派、浪漫派用传统诗学和外国诗学的融合对草创期的现代诗进行试验改良,虽然部分流派和诗人工具性的使用诗歌做战争宣传、号角,也只是局部的,短期的现象,因为,到了九叶派这批诗人写诗时,中国现代诗对西方诗学知识的积累,加上现代汉语也逐步成熟了,传统诗学和西方诗学的融合经过各种诗学争论和试验逐步厚实起来,中国虽然处在内外战争中,年青的现代派诗人照样在后方的大学直接接收西方文学的教育,如九叶派诗人得到了英国新批评派主要成员燕卜逊先生的直接启蒙。
莫测:1949年两岸处于东西方冷战的不同阵营,虽然迁移到台湾地区的民国残余政权对传统国学和外国文学的传承没有行政干预,但是台湾的社会意识形态是处在军管戒严状态下,多少也影响了台湾诗人的写作。和大陆知识分子和文学创作在大一统的意识形态控制下产生空白期不同,很多台湾现代派诗人沉浸在怀古,乡愁的语言游戏中,虽然这个时期台湾没有产生象大陆地区的现代诗写作空白期,我们发现在没有停在吸收西方现代诗学的台湾现代诗文本中,很多意象是用奇诡的文字(不古不今语言,或者超现实诡异意象)组合堆砌出的意境,经常看到不顾意象的发展轨迹和意境需要不和谐的作品,说明台湾老诗人太注重汉语文字、词性的细节的试验(包括游戏)的作用,虽然他们沉浸在古文化的风花雪月中逃避现实,但是作品中的“朦胧”和“病句”现象较少,同样是汉语写作,台湾现代诗作品少有“朦胧体,病句诗”可以得出一个旁证:大陆从“朦胧派”开始的“病句诗”与中断了传承中国早期现代派诗和西方现代派诗学有一定的关系,主要原因是闭关锁国的专制政治对社会意识形态、言论自由、人身自由的高度管制,造成文人必需归属在体制文化系统中才能正常生存和发展的现状。台湾诗人逃避现实搞超现实伪古典写作,大陆伪诗人要不然配合政权写假大空的颂歌、伪诗,要不然保持沉默,或地下写作。直到“今天派”诗人(北京地区之外的所谓朦胧派诗人和今天派诗人没有诗学共性)出来打破僵局。
2011-1-11草稿
林徽因(1904-1955),原名徽音,建筑师、作家、新月派诗人之一。
刘半农(1891-1934),原名刘复,1917年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
舒婷(1952- ),原名龚佩瑜,朦胧诗人代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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