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向内的写作
——读罗广才《为父亲烧纸》
方文竹
罗广才《为父亲烧纸》是我读到过写祭拜最感人的诗篇。 此诗的角度和距离的布置在同类诗中可谓个性鲜明而又超出一筹。很感性、物质性的写法将主题表达得很到位且有摄人魂魄的力量,这源于作者向下、向内的写作方式。 多少人曾经为父亲为亲人祭拜烧纸?再平常不过的行为却透露出不同的视角和境界。罗广才在这首诗里设置了三代人(父,我,女儿)、两个视觉(我,女儿),其实年代就是视角(过去、现在、未来统一于当下,颇有海德格尔时间观的意味),还有死人与活人的视角,视角的选用直接逼出内容的表达和全诗的格调。行为(也就是全诗的中心线索):烧纸。而“烧纸”,变成了“说说话”,一种“摹状词”(罗素术语),一下子激活了诗意表达。 全诗有对话、内心独白、场景、细节、心理动态,具体、具象,小说、戏剧、电影等手法的运用,打破时空顺序、自由组合,使得波浪迭起且紧扣“烧纸”,词语去魅、朴素还真。 “黄泉路上∕前后总是一种燃烧。”一开始,诗人穿越阴阳两界,只是这“黄泉路”也不好走哇,不仅关乎死也维系着生,死并非万事皆空,生也不是无所依傍。“燃烧”不仅是焚灭,也是照亮,从而为全诗定下了基调和叙述的引子。 接着却是将镜头推向“小时候”的回忆。二三两节是全诗最有诗意的地带,处处玄机、点化与暗示,“老茧”“必然的方向”“四月的柳”“圆圈”“笑”“节俭”等无不值得品味。 第4节四行渐渐转折,渐渐提升、加深,承前启后,打通了诗的内在气脉。“冥间的邮路”为想象性的实写,“炎热带来的凄凉”为矛盾式的说法隐含着意义的张力,“阴阳相隔的挂念”撕裂心肺的情感浓度,“或明或暗的人生”由情感抵达哲理,既冷且热而统一。四个“这是”层层递进,波浪起伏而又整齐,凝练、有力。像无垠的平地上陡然耸立一列直逼苍穹的高峰。我不知道,诗人是否有意将这一节放在全诗的中段?全诗的结构就像一件打造得十分完美的精致玉器。 接着是“向下”(由抽象到具体)的叙述,由诗人与父亲到诗人与女儿。“游戏”表现出小孩的天真,为全诗沉闷的气息打开了一个缺口,诗的表达显得疏朗。这里,一直是女儿在“说”,诗人却是“倾听者”,但却是隐含的叙述人,再一次指明“烧纸”即“说话”。诗人的表达技巧何其高超! 最后一节与首节重复呼应,使得全诗首尾对应,蝉连一体,回环往复。有机,圆润。多了一个“希望”,而“前后燃烧”仍在继续,“希望”在继续燃烧,这是死者的遗愿、生者的寄托。紧扣“烧纸”,不仅是重复,更是强化、深化。可见,“希望”理应提升了全诗的主题,甚至构成了传统的“诗眼”。至此,诗人参透了生死之关联、天地境界之体悟。这样,全诗由内而外、从下向上,达到了上下、内外的统一(还可以说,“下”是为了“上”、“内”是为了“外”),主题获得了普遍性的表达,进入文化人类学境域。或许,这就是经典的最起码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