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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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q) l- {7 c6 {$ Q. q作者:王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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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6 }0 c0 t) D7 P8 k# }, F' l 翻开曹红燕的诗集《淡味最久》,立刻被诗中独特的意趣所浸润,心也自然地平静下来。这些诗就像一股股清流把我们的心洗得干净澄澈。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很“有味”的诗集。什么“味”呢?相信读者一下就会想到一个字——禅。
0 G9 {! M$ P" m9 Y; P( o( Z) b 确实,这是一本难得的禅诗集子。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会喜欢这样的诗。我不写诗,于诗只能算作一个读者,而且是一个“挑食”的读者,对诗我有自己的“挑食”方法。首先,我把诗分为“心内的”与“心外的”,我只读“心内的”,心内流出的诗有着诗人的真性情,让人感受到真实的人性,那些不从诗人心内流出的“诗”我从来不目之为诗。其次,对心内的诗我又分为“物内的”与“物外的”,我特别偏爱“物外的”,物外的诗超越物质层面的欲望和情感,充满着灵性的光辉,让人认识到人性之中的神性,与这种诗相比物内的诗未免少了些空灵与自由。换言之,心内的诗写的是心,物外的诗写的是灵。按照我的这个标准,禅诗就是心内物外最“有味”的诗。
: j' n3 y% W Y% \# k 禅诗的“味”大致来源于两个方面——理趣与情趣。
8 z. y7 A% m. b1 l 理趣源于禅诗中所宣说的禅理,这种“理”非拟议所及,大多直指人心,究明本际,也有的指点参禅的要领与关节。因所说之理充满着超越世智辨聪的般若智慧,故而带着禅诗独有的理趣,这类禅诗最典型的当属“开悟诗”。 比如六祖大师的那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又如“烫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虚云大师开悟偈)”于禅事理皆明的人读到这样的诗自是会心一笑,还有一类就是理已知事未明的习禅者读到这一类的诗尤觉爱不释手,兴味无穷。这都是对禅已有相当知识或造诣的人。一般的读者读到这样的诗其实大都是不明所以,若有人强作解人穿凿附会,在明眼人看来未免附庸风雅,可笑至极。所以偏重理趣的禅诗读者其实是有限的。/ }4 x# D. K$ t4 b. r
充满情趣的禅诗则不一样。读者无论对禅的理论有无了解,只要读到这类诗立即就能被诗中的趣味所感染,经由各自的人生经验体验到不同的美感。这主要是因为这一类禅诗不是直接宣说禅的“理”,而是以长期习禅所形成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触景则禅融于景,遇事则禅溢于事,禅心所及,无不是禅。《淡味最久》正是这样一本充满着禅的情趣的诗集。如果说禅的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带着几分神秘与玄虚,那么这些充满情趣的禅诗则从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地展示了一位禅者的心,让读者真切地看到了禅心的样子。( c4 Q2 i7 i% J5 d3 B, H0 B* E
那么,从这本诗集中,读者看到的禅心是什么样子呢?依我个人的感受,以下五点是印象最为深刻的。
1 x$ h3 D. L' |- ]! y5 \, E 第一,禅心充满着生命自觉。“佛”字的本意是觉——觉醒、觉悟。佛因为透彻地看清了人生与世界的实相而称为佛——觉醒、觉悟的人。佛所教授的法——佛法也只是教人如何从迷惑中醒悟。因此,禅的本质特征就是对生命(身与心)的自觉。常人的心习惯于向外驰逐,习禅则是让修习者心眼向内,看清自己的身与心。在佛法中,训练这种觉察能力的方法被称作四念处。在注重禅的实修的南传佛教国家,四念处是一种基本的修习。《中阿含因品念处经》对四念处是这样解释的:“云何为四?观身如身念处,观觉如觉念处,观心如心念处,观法如法念处。云何观身如身念处?比丘者,行则知行,住则知住,坐则知坐,卧则知卧,眠则知眠,寤则知寤,眠寤则知眠寤。……如是比丘观内身如身,观外身如身,立念在身,有知有见,有明有达,是谓比丘观身如身。……”要言之,四念处就是培养习禅者对自己身心状态的警觉和如实了知的能力。如一行禅师所说:“一呼吸,一踏步,都能充满平和、喜悦与恬静,而我们所需要的,仅仅就是醒觉,活在当下。”(《生命即当下》)这种当下的醒觉在这本诗集中比比皆是,如:禅堂里/一只蝴蝶/立在地面上/张开翅膀不动/我蹲在它面前/看着它/我也一直不动/禅堂的廊柱上/有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正知正念(《禅堂里一只蝴蝶》)。又如:远山的竹子们不再哗啦哗啦抢着说话/天黑的时候,竹子们就散会了/近处,蚂蚁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夜深了,蚂蚁们睡觉了/叮铃,宁静中/似乎发出一声金属碰击的细响/我听到这是我心里生起了一个念头的声音(《宁静》)。再看这一首《鸟影》:阳光很明亮/绿色草地上有一群鸟影飞过/心明亮的时候/也可看到飞过的鸟影。可以看出,对于自己的身心与外在的环境,诗人有着极为敏锐的觉知。+ `- k) u7 t5 u
第二,禅心充满着精神独立。凡人的心必须借助一种依托来安立自我,或依身份、地位,或依家宅、田产,或依亲人,或依组织,若心无所依则惶惶不可终日。而禅者最坚实的依归就是自己这颗训练有素的心。正如佛陀在《杂阿含经卷第二》中告诫弟子们:“住于自洲,住于自依;住于法洲,住于法依;不异洲、不异依。”修习有素的禅者不依外在,不依他人,唯依自心,充满着精神的独立。看诗人是怎么说的:谁是可以相伴的人/瞧,我自己呢/我把自己找着了//一个人独坐/在寂静中欢喜/是遇到了春天的自己//遇到了春天的自己/一盏灯下独坐/世界也非常光明和温暖(《独坐》)。有了对自心亲切的体认与掌控,诗人的自得与喜悦跃然纸上。再看这首《一棵柚子树》:一棵柚子树/在春天里飘着花香/在夏天里/长出一树的柚子//一棵柚子树/自已开着花/自已长柚子/无关别人的来去。还有这首《喝茶》:就是一个人喝茶/茶桌的那岸/也还是要摆好一把椅子/或两把椅子//茶喝出真味的时候/那两把椅子/也是隔岸相坐的知己。这种精神上的特立独行所带来的自足与自由恐怕只有禅者自己才能体验,不能回到自己心中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境界。2 w1 g6 L+ w* _9 v
第三,禅心充满着宁静祥和。禅的修习就是倒驾舟航,让心回家。令心外逸的两翼,一是贪一是嗔,而背后驱动的发动机则是无明(痴)。要让这三毒(贪嗔痴)止息,禅者只有不断地训练放下。放下一切对物质的、精神的喜乐的贪著(贪),以及对一切物质的、精神的不悦的排斥(嗔),对于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无论好坏,不加分别,学会坦然地接受,真正让心安在当下。禅者如果修习有成,自然会形成一种心态——心无分别,纯然接受。当心不再分别,自然就超越了是非好坏等一切对立,进入到一种宁静祥和的境界。看这首《静》:“知道惊扰不了她/屋外的车声/响了一声就远远地消失了//一切声音/不再吵闹得了/那个静谧的小院。”当心超越了动静,真静自在其中。再看这首《声音》:树上的蝉叫个不休/树下有人/无耳/无声。还有这首《止观》:我是树下那块/静止不动的/石头/看树枝轻摇。与石屋禅师的《山居诗》“万境万机俱寝息,一知一见尽消融;闲闲两耳全无用,坐到晨鸡与暮钟。”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 `2 Z( R, L& {9 _' R! u9 {1 v 第四,禅心充满着喜悦灵动。一切对立都是心的束缚与牢笼,超越对立即是心的解脱。习禅就是心灵自我解放的过程。没有束缚的心是喜悦的、自由的,充满生机的。自由的心中总会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喷涌而出,正如朱熹诗所言: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看这首《鸟声》:阳光一下子很明亮/一下子又暗了下来/等会儿/又更加明亮/然后又暗了下来/阳光这么忽明忽暗/不会是被树上一阵一阵的/鸟叫声/惊吓成的吧。对比一下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同是以动衬静,王诗有一份静谧,曹诗多一份生趣。这样活泼的生趣在这本诗集中随处可见:在《金银花在九月里》中,金银花“轻轻地碰”,“用力地喊”,仿佛全是花仙子;在《路灯下的小树》里,黑暗里的树围观光明中的树,活脱脱一群树精灵。还有《雨后》中的水滴与青蛙,《无月》中的人与狗,《夜的对话》中人与花,《小景》中的狗与鸟,无不充满着灵动与喜悦。甚至在《听蝉鸣》里,诗人“让所有的生命及花草树木/及山川河流都/长出了一双美丽的耳朵”,让它们“与我一起静听蝉鸣”。相信读过这本诗集的人一定会理解佛教里的一句话,叫“法喜充满”。2 @1 k) ~2 u( I) f: O7 p8 x/ k
第五,禅心充满着悲悯豁达。对于人的本性善恶历来有许多争论,但是习禅的人到一定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慈悲与智慧确实是不假外求本自具足的。当我们放下了嗔恨,慈悲就显现;当我们扫除了无明,智慧就显现。在这本诗集中,我们时常能感受到诗人那份发自内心的悲悯与超越得失的豁达。在《悲悯》中“世间的病未愈/大地召唤着所有的药材年年死而复生/大地永不停止他的慈悲和怜悯”,这不正是诗人自己悲心的显露吗?在《素食》中,因与猪、螃蟹、鱼儿、刺猬、青蛙有过对视,“一款不需写在纸上不需公证的条约由此生效/我们之间不再发起战争”,并且自此开始素食。这种慈悲朴实而自然,没有一丝的道德炫耀。在《一块空地》中,诗人则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豁达与随缘:我想不是不曾放置过什么/而是/现在已不需要放置什么/空着/最好。在《如秋》中,诗人写道:秋天有一份清冷/是随缘/是自然//是一簇野菊的色彩和味道。确实能很好地与出“淡味最久”的意趣。7 T* g0 i, B5 H& z; [: d* p
虽说这本诗集以禅的情趣见长,却也不乏禅的理趣之美。如《念头》中说:一户人家/满屋的装饰和物品/那是主人的/一大堆念头。让人油然想起“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与“心外无物,物外无心”的法义。又如《在秋夜行走》里“路在黑暗中没有了踪影/我便在自己的心路上行走”,禅意盎然。其它如《清明茶》里“心自清明/何劳喝茶”,《岸上的你》里“我只看岸上的你”,《种子》里借种子与世界相遇,《门口的荷塘》里的荷塘不走,《丝瓜葫芦》里“一个念头种下去/收获的就是那个念头”,一句句都像在打机锋,多有味啊!这样的句子,相信喜禅的读者在诗中还能找到不少。
/ U5 s0 E! X/ q 禅是自家事,与他人无关。对于有意修心的人来说,禅诗再好,只有两种功用:一是镜子,二是引子。说是镜子,是因为在品味禅诗的过程中,禅者的心态恰如一面镜子能照出读者自心的陋劣,比如因人的自觉见到自己的昏昧,因人的宁静见到自己的浮躁,因人的旷达见到自己的偏狭……说是引子,是因为或有一二读者因为读诗的因缘而走上究心习禅之路,那禅诗岂不是最初的接引者?真能把这镜子和引子的功用发挥好,于诗人自是功德无量,于读者更是获益匪浅。所以,我给各位读者的建议是,不如找一暇日,觅一静处,断诸世务,摒息万缘,展开诗集,细细品味。或许在掩卷息念之际,不期然而遇地与自己的心撞个满怀,岂不快哉!, n: r+ L6 F; N2 M1 Z, t
% o) N/ U# S! W+ x; l0 j8 Z/ N u( ? 丁酉年重阳; K/ E& L4 q9 {8 ]9 j6 a; b2 |
于磨鉴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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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学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