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食指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北京车站高大的建筑,
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
我吃惊地望着窗外,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
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
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
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手中。
线绳绷得太紧了,就要扯断了,
我不得不把头探出车厢的窗棂。
直到这时,直到这时候,
我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阵阵告别的声浪 ,
就要卷走车站;
北京就在我的脚下,
已经缓缓地移动。
我再次向北京挥动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然后对她大声地叫喊:
永远记着我,妈妈啊,北京!
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
因为这是我的北京,
是我的最后的北京。
1968年12月20日
【学读】整首诗出自现场,现场感很强烈。诗中呈现的“我”并不是一个知觉敏锐者,而是一个重大事件中的迟钝者,而正是这种迟钝焕发出的对接构成了强大的冲击。那么食指何以迟钝?对于这个时刻,那个时代,很多青年幼稚而心潮澎湃,他为什么却有呆若木鸡之感?因为他就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与时代格格不入、不盲目听命的人,一个背离者,因此他痛苦,表现为迟钝实则无比敏锐。正因为如此,他的人生刻上了悲剧的色调。伟大的艺术家常常是身处时代不多的清醒者。“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这一句是值得玩味的,以往我们会在留白上讨论。我认为诗人不是刻意的,而是某种坦诚:正如苏格拉底所说的承认自己的无知,这是一份高贵的品质。我们不可能写出穷尽,对于我们未知的东西,表达无知,不是偷懒,而是坦诚。在诗评者眼中,恰到好处时就是精心留白。在写的取向上不能混淆角度,否则会破坏诗写。来自群组: 涤斋读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