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武定2018年度自选诗15首
大河
文/彭武定
我和父亲，用目光留住一段流淌的
河水。跳跃不止，抑或汹涌澎拜的水分子
企图，湿润我们的眼眸
即将落山的夕阳，跟着我们的目光
跳进，水花翻滚，抑或漩涡无数的河面
洗净，满身的灰尘
习惯了这样的流水声。整个村庄里的房屋
猪牛羊，鸡鸭狗，以及男女老少
黑夜里，从不失眠
任何异常的流水声，就能惊醒睡梦中的父亲
就能预测，抑或判断一场洪灾
或旱灾，即将发生
我和父亲，用时间喂养这条河流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年复一年
雨
文/彭武定
说话的人，藏于时间之外
满湖的荷叶，比生命中的绿色
沉重一些。陆陆续续，降落的声音
在荷叶上，抚摸抑或吸吮一些让人兴奋
或激动的元素。有风
自远方的唐朝
姗姗而至。与你的脚步声
一样。与一湖的蛙鸣
以及宋朝里，所有发生的词
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有些模糊，有些迷蒙
甚至于有些，看不清方寸之间的
世界。而你，依旧不管不顾
我行我素。透过你铺展的帘子
看见，牵着农活的人们，脸上长满笑意
井
文/彭武定
先于村庄的存在，抑或后来的开凿
无须考证。先人们，也没留下任何的文字
记载。无法否认
从井里舀出的每一瓢水，具有不可比拟的
话语权
浇灌我们的菜园，春夏秋冬的
每一个日子
都不曾处于干涸状态
养育我们的身体，一年四季的
每一段时光
都不曾出现缺失现象
风云变幻，尽收眼底，如一面镜子
让我们近距离
看日升月落，风起云涌
观星星时隐时现，沉浮于茫茫天宇
传说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位亲人
近旁的桃花开，梅花落
总是你第一个发现，也是最后一个
守候。甚过于，我的父母亲
也无法守候我
到永远。让我在泪水中，掩埋
父母
让我在天长日久的记忆里，擦拭
父母的影子，一遍又一遍
如同喝一口井水之后，行走于天涯海角
永不疲倦
又插田
文/彭武定
与那些在梦里睡眠的谚语
农事，或节气
越来越陌生，甚至于想不起稻谷最初的模样
雨水的脚步声
总是叩击，记忆里渐渐模糊
或朦朦胧胧的四月
以及四月里，一声比一声叫得急促的
布谷鸟
时间很短暂，伸出五指，看不见黑夜
握紧拳头，一望无垠的田野
任风吹来吹去，树叶就青绿青绿了
秧苗就坐立不安了
就东张西望起来，就迫不及待起来
像等候一些人
不敢叫醒父母，一些梦正在接近
尾声。至于结局
美好，或失落，无须关心，把那些悬挂在岁月里的
蓑衣披上，斗笠戴上
悄无声息，或默默无言地
将秧苗，插进湿漉漉的日子，春天就会叫醒我
插秧的姿势
放风筝
文/彭武定
至于放飞的姿势，抑或具体时间
没有细致的研究
与计划。东风已来，一切都已来不及
阳光很好。漫天飞舞的暖
已将三月的辽阔
打开。喷涌而至的人群，仿佛将一切的
忧伤
与烦恼，逐出千里之外，抑或万里之遥
笑声，爬上树枝
爬上山顶，爬上云端，爬上时空的
最高处。翻飞如舞
徜徉似诗
流浪他乡的目光，奔走于时光的底部
抑或岁月的缝隙
总会被放风筝的人，轻轻一拉
就能看见故乡的山山水水
与花花草草
大雪将至
文/彭武定
大雪将至。鸟们纷纷找寻栖息
或暖身的处所。寂静的村庄，顿时飞满鸟语
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的
错觉。村子东头，铁匠铺的炉火
又添了一些木炭，火苗
向四处乱窜
村子西头，老王家牛栏的房顶
加了不少的茅草，几个可以看见天空的洞
没了踪影。四周也被茅草或稻草
围得严严实实
有些窒息的老黄牛，一个劲地对老王说
——太热了
村口小卖店里，一夜之间
多了很多商品。比如高度的牛栏山酒
比如烟花和炮仗，比如小孩子最喜欢的
玩具枪和布娃娃。守寡多年的
小卖店老板张大妹，一直守着小卖店
一直守着男人失踪的
消息，抗拒着门前的是是非非
木屋里的老母亲，将柴火烧得很大
三脚架上的鼎锅里，沸腾的水
一次次被烧干。翻开的相册，落满滚烫的水珠
老母亲的手
一直按着孩子照片上，浅浅的酒窝
泪如雨下
风雪夜归人
文/彭武定
本已漆黑的夜，被纯洁的雪花
染白。冰冷的风，不停地呼呼而过
坚硬的冰凌，闪着白光
摇摆不已，会被折断的担心
一直是多余。就如夜归人前行的
脚步，无须担忧
会被滑倒
照明的火把，无须看见通往小山村的
路。翻过这座山，就是曲去弯来的
下坡路。小时候走过
背着书包，以及被晨露淋湿的
鸟鸣。年轻时走过
背着行囊，以及被月色浸染的
蝉声
脚步亲吻一地的白，一次次叫醒
被雪花覆盖的泥土。往日熟悉的下坡路
清晰可见
甚至于，曾经梦萦魂牵的鸟鸣
与蝉声
也隐隐约约，一路相伴
被灯火温暖的小木屋，老母亲的咳嗽声
暴露着岁月的
沧桑，以及朝思暮想的牵挂
与思念。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次次敲打
寂静的冬夜里
老母亲，散落于屋前屋后
对夜归人的张望
炭火
文/彭武定
把酒喝到最后一滴，再摇摇空空的酒壶
——兄弟，每人再倒一杯
不醉不归
炭火之光，照亮
每个人脸上，泛着红晕的酒香
把天聊到最后一句，再看看窗外
睡在树梢的月光
——兄弟，再说一句
就回家
炭火之暖，点燃
每个人心里，深藏不露的秘密
年关的话题，透过门或窗的缝隙
敲打雪花的纷纷
扬扬。返乡的亲人，或路过的陌生人
一不注意，就到了
家门口。整个冬天，炭火
不能熄
温暖
文/彭武定
显然，雪花不是有意
将整个冬天的身体，盖上白白的
被子。就如那些鸟鸣，就如那些流水声
并不是刻意
离开
整个村子，彻夜不息的
灯光。将冷冷的寂寞，与疲惫不堪的
孤独。装入偌大的屋子
一声比一声
清晰，与沉重的叹息，伴随父母的影子
一天
一天的苍老
柴火，一直燃烧着寒冬腊月的
咳嗽声。打开的窗或门扉
一直凝望着，年头岁尾，归来或出行的脚步声
离开，不是有意。归来
必是自然。如同雪融
之后
必然看见渐渐温暖的春天
风，从故乡吹来
文/彭武定
至于星星何时隐去
成为无解的迷。也没有人去考究
黑颜色的天空，除了看见自己的心跳
伸手不见五指
漫长的黑夜，能够听到自己的影子
被风吹来吹去
没有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或者策马奔腾。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要么青山绿水
要么花香鸟语。一定能从风的来处，找到故乡
孤独
文/彭武定
与语言做一场史无前例的
斗争。用自己的影子，背负身体的
轻与重，以及生命的长
与短。看狼群
追逐，夕辉的一望无垠，或光芒万丈
甚至雄鹰叼着大漠，翱翔荒漠之上的踪迹
一曲箫声，仿佛发射出去的
梦呓或利箭。天空黑暗于
万人离去的黎明
二两白酒，让我醉在诗歌最长的句子里
不吹牛的人
文/彭武定
三亩水田已经翻耕。从黎明的怀抱
爬起的风。将农事的年代
轻轻翻阅。所有的鸟鸣
落于斗笠的面积，将日子竖立起来
脆生生的季节，雨水落入犁铧的缝隙
一些沉默寡言，湿漉漉的
在田埂上行走或伫立
村庄里的炊烟，弯曲成稻禾的模样
归家的脚步声，将一望无垠的
空气，踩入泥土深处。追赶不说话的年华
父亲
文/彭武定
我撑着纸伞，在雨中，一个人
静静地，回味爱情，幻想雨夜
有月光朗照，日思夜想的
恋人，悄然间，站在我的眼前
你戴着斗笠，在田野，一个人
静静地，耕耘生活，梦想秋天
有硕果挂枝，风轻云淡的
天空，刹那间，飘满丰收的芳香
我闻着这些芳香，慢慢长大
而你，慢慢变老
你说，从我的言行举止
看到你年轻时的模样
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有些担惊受怕
一如村口，那座摇摇欲坠的
木桥
垮了，叫我如何回家
冬日里为父亲烧一堆火
文/彭武定
划燃火柴。香烟还在衣袋里
静静地躺着。我只是想点燃
那些杂草、纸屑、枯枝、败叶
以及浓如陈年老酒的思念
在这个冷冷的冬天，在父亲的坟头
我一直在与父亲不同的世界奔波
父亲站在高高的山岗，凝视
我渐行渐远的脚步。农事与我缓缓分离
我把一句句问候，一点点挂念，日积月累
托洁白的云朵捎回故乡
我也成了一个父亲。我的孩子
叫我父亲，我会激动地
与孩子拥抱，而我大声叫我父亲
除了冷冷的风抱住我。一滴滴眼泪早已跌落成溪
我烧起一堆熊熊大火，捂热冬天
成冰的水滴，渐渐融化
随时光一道缓缓流走。我想
用这堆日夜不熄的火
烤热，父亲沉睡多年的身影
与兰书
文/彭武定
将春光坐成一页经书的厚度。你终究
还在思念里
点燃的佛语，缠绕寺庙的屋檐，以及瓦片上的
坐标
雨声，总让人销魂。于屏住呼吸的
深夜
灵魂里哭来哭去的影子，如锋利的指甲
掐伤窗外的
兰花
香味，无法阻挡，深入墙壁的缝隙
抑或门扉的裂口
向我扑来，抑或朝你离去的方向
甚至归来的角度
弥漫
有些语言，总是无法找到合适的汉字
所有的汉字
此时此刻，归集起来也描述或表达不出
与兰静坐
独语，整整一个春天的
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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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4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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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5 10:29
发表于 2019-1-5 19: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