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脸膛的民工交谈》
我总把飞翔的想象成小鸟
把黑皮肤理解为民工
而在这个酷烈的中午
这个白嫩脸庞的少年
和我谈起勤劳的蜜蜂
谈起亚马逊的蝴蝶和
德克萨斯州的飓风
他说在广袤的非洲大地上
那么多黑皮肤的兄弟更需要光明
他说一个家在黑夜里
需要的是月亮而不是太阳
他说别抱怨命运
黑夜扩大一万倍
更有星星存在的地方
他说我该上工了
很高兴认识你老乡
他的背影像一道闪电
让我刹那间看见
黑夜的位置和
光明行走的路线
《和留守老人攀谈一会》
我叫了三声大爷
他才不再坚持我是他最小的儿子
一个木匠,儿女们都像完工的家具
被租给了南方,租金按时进账
一张金卡,连他自己都不知含多少金子
他从窗洞里掏出闲置已久的锯子
锯子的经绳已经霉变
白绒绒的毛阻止了他
撬紧锯条的念头
他让我看他
被电锯锯断的两根手指
眼睛放光
仿佛疼痛是多么让人幸福的事情
可我明明听到了骨头的断裂声
他慈祥地一直面带笑容
但我毕竟只是过客
当我在一百米外回头
他已在早春的阳光下昏昏欲睡
《咖啡》
无爱无恨的日子难熬
又爱又恨的日子更难熬
在第四车间
我与这个女人相爱
拧螺丝,上磨片,用砂轮磨去生活的棱角
工友老张曾端着玻璃杯子
提醒过我。本乡本土的多好
有着高山的甜美,江南的妩媚
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次次地
和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人
在午夜里亲吻
在阳光下失眠
直到把世界都熬成了一枚枕头
爱与不爱我都得辗转反侧
恨与不恨再不能放下我的今生
《春天无大志》
钢筋对着胸口的时候
死亡原来那么近
割破的手指
总能够自然愈合
有时候常常因为无知
而活的趣味盎然
许多年了
我还是读不懂大叔的诗歌
不知道万一遇到阿满
应该请打吃肯德基
还是兰州拉面
遇到大叔
应该立正还是稍息
从人民路拐进幸福大街
挂在腰带上的瓦刀
不停地拍打我的臀部
十几年来
也没有把我砌成一堵墙
阳光美好,樱花怒放
可我还是喜欢桃花
特别是二丫家的那树
《大碗茶越来越淡》
我努力地想把
分散了一夜的乡愁聚集在一起
聚集成一碗水,一碗微微泛苦的大碗茶
但最终只聚集成了一团雾
走在去上班的马路上
阳光照耀,一会儿就消散了
《出租屋的窗外落了一只麻雀》
不能和我谈论乡情就请不要来
不能和我称兄道弟就请不要来
不要站在我的窗子外
隔着玻璃看我
这个世界的隔膜已经够多了
何必还假装得如此透明
有事就请进来说话
说说村庄 河流 田地里的庄稼
能不能完成的我都全部应下
然后再在夜里失眠
我愿意这样
为乡情所困
而不是现在
用一层玻璃把两个同样弱小的生命隔开
离得这么近都不能相依为命
看得这么清也毫不相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