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青草湖(三)
小河水
趟过河水的时候，感觉是天马空中信步
云在脚下
而鸟，在脚旁啼转
二只鸳鸯钻入青色的苇丛
清冽冽的，桃花水和日子一样干净澄明
为什么还抱着书包，楞在岸边
脱了绣满草花的布鞋
我就可以牵你走，晨阳的微笑倒映水中
羞涩的眼睛
潜入我怀想的诗篇
村庄牵着的小河水，都日夜奔往青草湖
一片云帆向远，鸣雁南飞
鸟，守在树上
我在树下生根，蓬发
乱如萧条的干枝
倔犟
干刺条削做的鞭子
本来是赶牛的
磕下去，倔犟乃知痛的滋味
专挑的屁股
反正血印叠多了，就都成痂
呲牙咧嘴，就是不说疼
书包藏麦稞里
一头钻进了湖边苇丛
照例掏鸟窝
或者，捉蚂蚱
额头的疙瘩开始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于是，隔壁的干娘
也瞪着眼珠子，能骂一个中午
你这大脑袋瓜
都是吃鞭杆长的，好养成群的虱子
窥涛
风拎着青草湖的水声
跑到岸上
门开着，一对儿女静伏在窗口
苇丛里突飞一只尖叫
惊动檐下的卧狗
声声吠，揉碎一星灯火
雨一点比一点大起来
小河细如一根竹篙
你紧张的抓住了
不见轻舟
也不见鱼，都躲在浪中
青草湖重起来
你坐在岸边
喘息的风声，就是不理会你的
祈祷，以及呼喊
风吹
风，吹与不吹叶子
都会落尽暮秋
枯枝上只剩一只鸟
是肋骨断裂愈合的痂节
粗糙的树皮
滴尽了光艳的血色
龟伏的田野
千年都没挪动半寸地方
背一座越挪越重的坟岗
云巾包头的母亲
已拎不动装满了红薯的夕阳
蹲在河边，淘洗清贫的日子
风吹，飘动的小路
无论长与短，都是风筝的根
牧牛辞
年轻时，在生产队里
除了放牛，就是挥动竹竿看青
从南到北，他一圈圈转
哑嗓子吆喝
比村口的狗吠还难听，东庄的寡妇
关起门，骂一句该死的
缺管子人
鸡飞，猪和羊跛着腿嚎叫
独坐树下，等牛犊跑来卧在脚边
楝树苞状的烟卷，一口口抽凉
绝望，一辈子偷想那个女人
他的日子也像一嘟噜楝子果干瘪了
如今，为自己放牛
固执的，已不是他牵着牛
而是被牛拽着蹒跚
索性卖光几十年厮守的家当
在母亲坟旁
退出他一个人的江湖
独自挖出一块空地
拎桶水种些风雨，也不让跑荒
回味
果皮折叠的一只纸鹤
乘着秋风，从顶楼的窗口奔向旷远
蚂蚱和草一样枯黄
躲在埂边，像一只栓住的小狗
滴挂的鼻涕
沾满牛粪的骚味
捋一把茅根，我竟然乐的手舞足蹈
哭泣，孤独什么的，都忘记了
只一口接一口嚼碎旷寂，吞噬清冷
云从天上飘去
鸟也从头顶飞过
因而，童年的记忆浸透了
带着泥汁的苦涩
折返的鞭影，隐约
喘着粗气，越来越近
我转身立于田埂上，望
村口的夕阳
林中炊烟
提着一只瓦罐，正装满傍晚的喧嚷
蹒跚的菊花
都跟着蹄声和脚印，沿路开了
离帖
拉开背囊，装
装一句句，一件件折叠的叮嘱
花生胀裂的南坡
秋枣红透的村口
以及，桂香弥漫的院落
装不了，就用力塞
连同一窗彻夜不眠的灯火
连同一声鸡啼
甚或野外一洼低吟的虫鸣
都塞满，带走
只把一双村口望了又望的眼睛
留给了自己
河水，日夜不停的流吧
疲惫的月光独自走过一座小桥
空空的狗吠，使清寂的夜色
多添一些迷茫
秋天的黄昏
凉风起自残草
空蒙包裹着林中的鸟叫
在我的鞋尖上
萧瑟，眼含委屈的泪水
路翻过岗坡
几点机声，推远了成熟的旷阔
我看见母亲支着刀把小心地坐到沟边
洗她的泥脚
一撮稻穗，竟然逗得村庄扑腾起来了
天空蓝的沾不住高飞的雁影
已近了黄昏
此时，立腰的年轻女人
这才解开洇湿的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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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8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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