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栗》
契科夫写过一个
梦想步入上流的低微人
梦境是有庄园，有别墅，有仆人
林间有草地，有花圃
哦，尤其要有
自己的醋栗树
能吃到自栽自产的醋栗
后来他打拼成功
倾全力购置上述一切
请人来玩，来住宿
极尽盛情款待
哦，尤其是端上一盘
自栽自产的醋栗
客人不感兴趣，无意多用
夜里，客人睡不着散步
经过这位老兄房间
听见——你猜怎么着
这位老兄独自在屋内
吃醋栗——在夜色中
一个儿，专心地，吃醋栗
《暗号没设计好》
这家校园店的售货员
从来就对顾客没好气
本来就空空落落的店
如果进来一人
说，买包烟，或，买个打火机
她的脸立马拉长了
我觉得她真实身份不是售货员
而是在等接头者的
秘密战线上的人
好不容易等来一人
进来却说买包烟，或打火机
多令人失望啊
但话说回来，怪她上级
没把接头暗号设计好
如果暗号是：买包烟，或买个打火机
她一定面露喜悦和激动
握住顾客的手说：
啊，同志，终于等到你了！
《开始》
一群人在广场边上列队
像波浪一样涌动一阵后
平息下来，凝固成方队
排头一人喊“一二三，开始”
他们“一二”、“一二”，喊着节拍
踩着步，走向广场中心
停下，排头那人出列，对大家讲话
大约是指出什么毛病
于是一群人又回到广场边上
列队，看齐，扭头，小碎步，耸肩，又扭头
像波浪一样涌动一阵后
平息下来，凝固成方队
一切又从头开始……
一切又从头开始……
我已看了很久，不知他们要开始什么
甚至觉得他们会永远开始下去
会不会有那么一群人
一生都在列队排练开始
甚至他们自己都忘了要开始什么
如果有，这群人就是幸福的
他们一生都在开始
自然也就远离了结束
《怎么可能呢》
每年最后一天
都有那么些人
忽然停下奔逐的双腿
觉得应该
坐下来静一静
感慨、感动、感想一番
可是，怎么可能呢
哪怕静成一个
空空的厅堂
也有一串、又一串小矮鬼
穿堂而过
哪怕静成厅堂上的照片
和牌位
定晴一看
那跑得最欢的一个
小矮鬼
原来是自己
《穷》
穷亲戚家真可用赤贫来形容
我们给他一些钱
邀他一家到馆子吃顿饭
他的两个小孩
见识到桌上极普通的菜肴时
的好奇、惊异、兴奋
像刀子剜我们的心
回家，孩子做作业
我们闲聊，说到他的境况
说到他单位领导
他充满感恩地说：
大好人啊
每年春节都带些礼物来看我
还给钱，还合影
说着指给我看摆在全家
最好的家什——方桌上的照片
看，最边上那个胖胖的
就是领导，大好人啊
每次照相，让我们在中间
他站最边上
“他站最边上”这句
在我看照片时，他重复了几遍
重复着重复着
就泪目了
《相信厕所》
今天上地铁站厕所
竟然不需等，有大解空位
三格位子，空了不止一个
而是空了两个
如果空三个，我一定不敢进
一定以为有什么阴谋
但空了两个，我进一个
还剩一个，再来一个内急的
也会收获一份惊喜
去年秋天、今年春天
厕外排队的同一个女人
曾让我以为她从去秋等到今春
她平静的表情告诉我：
不会忍的要向会忍的学着点儿
我学过了秋天，又学过冬天
今天终于得了回报
因此忍无可忍时
要相信，相信为你做安排的人
相信没安排好的
都是正在安排中
忍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具体来说，一个人在地面上
要相信春天作为恩赐到来
一个人在地面下则要相信厕所
|
发表于 2020-1-18 15:36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0-1-19 09:19
发表于 2020-1-19 20:39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