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
好多诗人把一年的诗渐次回顾
我做起来却难
读到这首、那首，常常想
写它时，好多生命还在
好多善良柔弱的生命，那时还在
《岩上的绿苔》
像此次进山
未遇的山雨之门
《我和你》
我还要在我之内
旅行啊旅行
你还要在世界这个站房
等啊等
《不像……,像……》
不像是走廊上的脚步声走过去了
倒像走廊走过去了
不像是我留在了遗忘的山中
倒像是满山的遗忘
记起了我
《梦》
梦，梦见自己
做了一个登临山顶的梦
梦中的山却梦见自己
下山了
《包尘写一个跳楼的民工》
跳在广宁路口一幢楼
多好的路名：宽广又安宁
他跳了，不仅省下一日三餐
还把好路名省下
留给我们慢慢用
《我常对着声情并茂说谎的人久久地看》
人问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我在思考大问题
关于物种起源
和物种进化的大问题
《我还以为是检举的举呢》
老师讲到，要让社会越来越好，
就要“举直错诸枉”。
并解释：举直，就是抬举正直。
一学生很失望地：哦，
哦，我还以为那个举，是检举的举呢。
《果子红了》
灯笼亮了。
树打着灯笼找谁啊？找自己。
它多穷啊，除了找自己的灯笼啥也没有了。
它多富啊，除了找自己的灯笼啥也不需要。
《窗前》
一列夜行火车从我的影像中开过去了
现在，我的影像深处现出
正在熄下去的炉膛
那些余炭，若是轻轻翻动一下
又会燃起，像火车上临窗打盹的人的旧梦
《他很会调侃》
他指着盘里的肉说：
若不是被我吃，它一辈子也见不到我。
厨师拎着带血的刀附和：
说得对，若不是你要吃，
你一辈子也见不到我。
《他夸自己》
他夸自己很少睡觉
——为了事业。
我说：你错过了好多
梦见醒的机会。
《碎》
还是同一片海
一看，隔着一层碎光
再一看，是一个看的人
隔着他自己
碎得很完整
《有人问我为何不与那个人交往了》
我与他不长的交往中
听他三次教孩子：强大才不挨打
他看人，看世界，如此
我是弱者，也不想强大
在他眼中不是活该挨打的人吗
《他度过了伙同作恶的一生》
每当他的同类为他干过的事
竖大拇指，夸他的勇气
他心说：其实我是在汹涌的浊流中
始终没有勇气站定了说：我不敢干。
《我爱马拉多纳》
吸毒的马拉多纳
枪击记者的马拉多纳
如此不堪的马拉多纳
不忘教训贝利：老兄，沦落到任何田地
也不该与政客为伍啊
《拍手称快》
看到陆虞侯被林冲杀死
人人拍手称快
拍手称快与拍手称快又有不同：
有的因陆虞侯作恶多端
有的因陆虞侯是高太尉的人
《时间》
记得，在忘记中的位移
《每年都有很多的新流行》
那年他大谈吃大闸蟹的种种讲究
显出是个行家
但他把大闸蟹叫成大宅蟹
我说，老兄，你今年天天守在电视前
看“大宅门”看多了吧
《一个说谎话过了头的人》
成了他说出来的自己
高谈阔论时
掉在地上的
一副假牙
《我醒了》
但似乎老屋还在睡
怎知我不是它梦见的？
《秋渐渐慢了》
秋，渐渐慢到
秋风的后面去了
像我清早离开寄住了一秋的农舍
留在窗玻璃之中的秋色
《鄙视》
一个相识的闲人兴奋的声音：
谁谁，进去了！百度上搜得到！
我放下电话想都没想就拿起鼠标
又停下。对自己深深的鄙视就是这一刻
到来的。
《每一刻，每个人》
都是在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情况下
折中
凝固而成的自己
把大地铆死在地上
让天空成为空洞
《骗子分两种》
一种骗人钱财
一得手，就躲了
一种骗人签卖身契
骗成了，不躲不怕
被骗的人，会终身维护骗子
《他杀很多习性不可爱的小生灵》
我对他说：
它们生来，能选择成为另一个样子吗？
而你本来
能选择成为另一个样子
《他说他将来学成后要回国》
亲朋给他竖大姆指
他说：我要回国当精英！
亲朋略一愣怔间，父亲说：是报效祖国
就算当精英
当精英也是为了报效祖国
《今天在街上见到领导那一阵》
前面有个人
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像是熟人，而像是远去的我
回头看了我一眼
《进食的器官》
头发花白，甚至白
也可以是年轻人
胡子白，或花白，就真老了
思想的部位真假难辨
进食的器官却骗不了人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是个诗人
他的作者像照片也真是个诗人
我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写下花》
其实只是写下一排篱栅
外面的，我写不出
可惜，里面的
每一朵都从自己进出
《严冬》
枝条在天空清晰起来时
路也清晰起来，也在天空中
而不是土地上
土地只有一块
被路上的人背着走
《若遇见街头有人采访我》
我就说：一切都太好了
唯一的不好
就是找不到一个不好
我怀疑连一个不好都找不到的我
自己会变成那个不好
《两囚犯》
一东北囚犯对一四川囚犯说：
坐四川的监狱，谢谢你关照
大恩不言谢
今后出去，期待有机会
我陪你坐坐东北的监狱
《凌晨到清晨》
凌晨，到清晨，他知道其中的界限
像他家门外的小路，两旁都有篱栅
他只能顺着一边走
用手渐次抚过篱栅上的枝叶
并且一次离别，只能这样走一次
《听话》
我们出差给小孩电话总要说一句：要听话哦
听谁的话？家长、长辈、老师的对的话
家长、长辈、老师的不对的话
听不听呢？当然要听
不听，就不是听话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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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0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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