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听见月光的笑声
黑夜打开另一种可能
梦在门外。月光从窗口的上方进来
它歪着身子坐在竹制圈椅上
笑声是诚实可信的
它的对面是排列整齐的书脊
朱砂茶壶,三叠纪的一块恐龙化石
和一个被吵醒的中年男人
沉默的对视在眼下显得多么美好
每一个事物,都能听见
对方无以表述的言辞
黑夜拉开剧场。谁醒着谁就能
从剧情中看见被打发的真相
月亮每晚从松林后面升起
似乎,那个年代的月亮
惯于外出。从七星山上的松林后面
升起。弦月或满月,纠正记忆中
正确的位置。我认为
这并不重要的空间地理,恰好说明了
毁掉天赋,其实也算不上
一件天大的事。简单的色调
仍然令我一生去惦记
我们常常提及的地基,其长与宽
是否满足鲁班尺的要求,已不重要
忘记那个年代的语言
从另一方面证实了暗下去的进步
喜马拉雅山脉的裂缝
从我的头顶开始
从五千年前的一个夜晚,裂缝张开
一队人马,顶着渐浓的月光
向东出发,并在黎明前
抵达横断山下的一处村庄——
无人的村庄,挂着符咒、酒壶与蓍草
他们追击裂缝的头
两边哗啦啦坍塌的土块
淹没族谱上的脚印和白骨的回声
一条河流由此形成
直达东海。裂缝中的斧子
它劈开了一个从不断裂的文明
月亮升起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云很低,是打算赶往旱地的积雨云
它跑得太快。在山北
月亮已经升起来有一阵子
这是一件尴尬的事。云层不厚,面积不大
它挡不住七月十五的满月
也走不远了,索性把雨落下来,落在
途经村子的一条路上,击起尘土
打湿小范围的稻叶、芦苇
祭祀的人三三两两躲在遮雨的地方
等着它过去。天空渐渐开了
潮湿的空气中能听见响亮的虫鸣
一团团烛火被点燃,象哭泣
不仅仅关乎语言
所有的故事都抵不上
一段真实的历史。这个世界
从来没有真相,只有被篡改的权力
制服中的语言难免有腐败之嫌
危机存现于世,佯装糊涂
高枕无忧与杞人忧天
谁说不是荒谬的代名词
原罪在哪里?执拗于自己面孔的麋鹿
如今招摇过市。渺小或冗余
不是那些可怜虫借以掩饰的天命
还意识以自我,以孤独
将工具、色彩与媒介统统焚毁
时光教会我去关注落日
怆然的事物很多,包括
这一点一点下坠与黯淡的金黄
要等到黑色的骑士
送来他征战亿万年的斗篷,黑鸟伴随
象新娘身边的伴娘,携带着
闪烁的星子,银色的酒具
每一个走在夜色中的人都是盛装的侍者
打开又关上的门,幸福地吞下
回家的影子——他们有着相同的疲惫
将生活刻下深深的印痕,活出
惊魂的人不枉来世间一生
认清自己,其实不用太过于费力
生而为人唯苦中作乐
我不曾有过呼啸而去的生活
在川南的一个小镇,我用一个上午
走过长街所有的店铺
未能发现一首现成的诗歌
可以勉强表达似是而非的岁月
书店是后来的事
它成为我的避难所
一段文字救活一个居无定所的人
如今想来,多么荒谬又珍贵
走过的路无法再走一遍
说过的话,最终只能证明一个道理
——苦难是真相,快乐是幻觉
从傍晚到凌晨三点
毕竟,被虚构的真理
首先源于被挖掘的真相。傍晚的天光
接近于酒瓶刚刚开启的颜色
将一个话题拉长,直至
凌晨三点,不辨真伪的结论
将夜晚的普适性提升到意义层面
每个人都可以作主人公
也可以作代言者——代言
另一些口风严密的人
无论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
单数还是复数,其表达的成色与属性
湮没于内容的起伏之中
解读:去冬的桉树
它可能有两个方面的意思
——去年冬天的桉树,与
去往冬天的桉树。首先,这两层含义
与书写无关。这是我
写下之后,桉树自在的想法。当然
也很难判定它是否同时拥有
这两层意思。这是静与动
完全不同的两个场景。去年冬天的桉树
有可能走在去往冬天的路上
这个合二为一的场景,先前不存在
现在,它存在了。它来自于
一次不经意的恍惚迷离
童话
鹿只有一种颜色
而不是九种。九色鹿是一个传说
或者谎言。当我把它
当成一种谎言它就是邪恶;
当我仍然相信那是一个传说,贫穷的
童年发着光,还有七个小矮人
王子与青蛙的关系。
魔镜,每个人都曾拥有
也许它至今尚在,悬于我们心中
某个草灰色的转角
弥留之际它会出现,发出声音
它将告诉我们后来的过失
夜晚被一口井吞噬
如果你在七月的星空下,行走于旷野
你会看见,一口井
吞噬一个夜晚的全部过程
村庄在远处
遥不可及又伸手可及
你会认为你活在时间之外,所有的真实
都是幻觉的另一种描述
而你醉心于
这种描述。生命可有可无
存在、意义、真理——可有可无
天空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包括这个夜晚,也没有被一口井吞噬
没有一只鸟能认清窗口的意义
我并不把你的撞入,当成一场意外
也不认为
你眼神里只剩下惊恐
人类往高处居住,高过你的鸟巢
至少与你平起平坐
一个个方形孔洞,装上透明物
却不能映出
树叶和秋天清哳的影子
高处的光线里,能显示风经过的痕迹
即使是雨水
也能够在窗台上停留——
与你一样,它也不知道窗口的意义
活下去很难
那个扛着肉身走过田间的人
前世,他是贫穷的
他的今生仍然贫穷——种下的粮食
没有一粒是他真正的亲人
他的亲人被一场车祸席卷而空
一亩三分地要活下去
也要求他活下去
这很难。雨和秋天要他活下去
冬天,和他并肩而立
他不会是我的祖先。我的祖先已渡过黄河
他也不可能是一个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真实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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