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的幸福
文/李威
他说他是精神病院的看守
他对我说：知道吗？
精神病不能自证不是精神病
他又说：知道吗？
我们正常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然后凑近我小声说：
我们正常人
最大的幸福
就是可以自证不是精神病人
用一生来自证不是精神病人
2024.4.16晨8:12
静美的诗
文/李威
这首静美的诗
不是在静美的环境中写成的
而是在动荡之中对静美的渴望中
写成的
但，这不是凭想象写成的诗
那渴望中的静美
比它周围的动荡
真实得多
2024.4.18深夜23:53
树身上的疤
文/李威
又来到山脚下小住
又能去屋旁那片林子里
看长眠在那树下的
我家的狗九九，和猫雪雪啦
那树上，我父亲刻了一个小十字架
因为没有合手的刀
刻得不规整
今天看上去，像树身的疤
像树身上天然的、一直就有的疤
像没有我们之前树身上就有的疤
2024.5.1上午9:19
与太史龚盖雄同题：这不是比喻这是诗本身
文/李威
我诗写的羊不是比喻，是羊本身
是羊妈妈羊孩子
是当着孩儿被宰杀的羊妈妈是我从屠刀下救出的羊孩子
我诗写的蚯蚓不是比喻，是蚯蚓本身
是雨后水泥路上的蚯蚓
是危在旦夕被诗人诗句怜悯但无人举手之劳救它的蚯蚓
是我俯身拾起它放回旁边草地的蚯蚓
我诗写的狗，不是比喻为舔狗奴狗人性狗忠诚狗的狗
而是狗本身
是我救助并为它找寻一个家为它送终的狗
是我心心相映的狗——因为
我就是一只狗
因此我知道主人离去后在旧地长相守候的狗
并不是出于你们喜爱说的忠诚
只是出于爱啊，只是出于
爱
我写的爱不是比喻，是爱本身
2024.4.20晨8:00
于地铁3号线上
稻草人
文/李威
到乡村去仔细看看
很多稻草人是没有人形的
就是一个架子
（找到什么架子就用什么架子）
蒙上（或搭上）一两件衣服
她却要好好地绑一个人形的架子
把衣服给它好好穿上
既是对稻草人的尊重
也是对衣服的尊重
旧衣服，最后一次被人穿过之后，就要扔啦
她曾在那些年
最爱穿它
那时孩子们还和她在一起
2024.5.4晨6:54
我就明白了
文/李威
外公屋里的老式座钟
儿时，我总觉得
从钟摆后面那么深的空间
会忽然
钻出一些小人来
后来读了玛丽·诺顿的地板下借东西的小人
就明白了
确实有小人
住在座钟里面
他们为什么老不出来？
他们在里面
借我的时间
我的时间被他们不停地借去
我就不停地长大了
2024.7.3上午8:37
一粒影子
文/李威
一只蚂蚁能举起
比他身体更大的一粒米
从高处看下去
看不见雪地上举着一粒米行走的
一只蚂蚁
一粒米的白
遮盖了他
从高处看下去的人只看见雪地白茫茫的白
却不知道
白茫茫中行走着一点白
一点白下面
行走着更小的
一点黑
像一粒米的影子
一粒米的影子托举着一粒米
在白茫茫之中行走
“哪里有一粒雪白的大米
哪里就是他的故乡”（ * ）
从高处看下去的人
看不见
一粒小小的影子
托举着他的故乡在白茫茫之中行走
（ * 引号内为荆棘草的诗句）
2024.5.10下午15:21
有没有
文/李威
有没有两个人，相约
驱车，或乘车，到很远
很清净的地方，吃茶
坐一下午
彼此几乎不说话
各自读各自的书
一下午，几乎不说话
哦，偶尔，一个对另一个讲几句
关于他读的那本书
偶尔，另一个对一个讲两句
关于她读的那本书
仿佛两本地域、年代相隔遥远的
书中的人
隔着这山乡恬静的下午
说说话
2024.4.30下午14:31
我的母亲是有名有姓的母亲
文/李威
我的母亲是有名有姓的母亲。
我的母亲只有一个。
我的母亲是那个有优点有缺点有局限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那个对我笑也对我有时发脾气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那个抚着我肩膀的手上有温度的母亲。
除此之外我没有、从没有过另外的母亲。
我写的母亲就是母亲，不是母亲的比喻。
我写的对母亲的爱就是爱，不是爱的概念。
2024.5.12下午17:59
为小偷的母亲
文/李威
读瑶溪的诗《为强盗的母亲》
我想写一首《为小偷的母亲》
为什么呢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
或许因为我想到
母亲中，也有稍微胆小一些的吧
勇敢的母亲，胆小的母亲
都是美丽的母亲
胆小的母亲甚至
更加可爱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也天生就有狼牙
也许她一生都不知道
她一生都没为孩子亮出过狼牙
只因那些欺凌弱小者错过了她的孩子
只是那些神气活现者极其偶然的幸运
2024.5.22上午8:35
在听
文/李威
我不时停下来，等你
你一直在抚摸小猫
我觉得你没有认真听我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那是初夏一个雨后的夜晚
天气难得的清凉，甚至寒凉
小猫在你怀中觉得温暖
多少年之后，我会知道你是对的
我说过什么，我都不会记得了吧
我会记得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
小猫望着我，它也在听
它比我们寿命短得多，它经过我们
它在听我们，在一个寒凉的初夏之夜
2024.5.29凌晨5:50
画上的孩子
文/李威
在射灯照耀的高楼墙体间，在一面巨幅的
有很多萤火虫飞舞的商业广告画上
飞来一只真正的萤火虫
它在画上的萤火虫当中
停了一会，用它的
比画上萤火虫微弱得多的
一点光，与它们相互映照
稍后，它带着自己小小的灯
飞起来的一瞬
画面上一个看萤火虫的孩子
仿佛，微微动了一下
我想，或许，我就是一个
跟着真正萤火虫微小的灯
动起来，活起来，走下来，走进这个世界的
画上的孩子
2024、5、30上午11:18
一棵树
文/李威
女儿很小的时候，画一棵树，彩色的树
树上结满各式各样的果子
她给每一枚果子
写上名字：
高兴、快乐、愉快、幸福……
哦，还有
失望、忧愁、烦、不开心……
她的心情
都有具体的形状，和颜色
但无论是什么心情
都有一个美丽的
形状，和颜色
2024.6.2晨7:41
手
文/李威
他鼓了掌
进食堂用餐，手都不洗
他说：我的手是洗干净才进会场的
进去只是鼓了鼓掌
没干别的
手是干净的
但我还是老在想
他鼓了掌之后，连手都不洗
就用餐了……
2024.6.29晨7:47
于地铁3号线上
虎兄虎弟
文/李威
女儿人生中看的第一部电影
是法国电影：虎兄虎弟
当剧情演进到老虎
要与救助它养大它的人离别时
牙牙学语年龄的女儿忽然伤心地号啕大哭
把全场注意力引回现实
传来一片笑声
当电影结局：不同经历和际遇的老虎兄弟
携手冲破人设的陷阱
双双越过火圈，奔向自由
全场响起热烈的、经久的掌声
即便如此
这也是一部西方电影——
即便对面大量儿童观众
它也不回避生活中永远的、无解的矛盾：
亲手养大老虎、又不得不准备捕杀它们的猎人
对为它们求情的孩子说：
你看到它们伤害的人、和家畜了吗？……
哦，一切都不完美……
但爱贯穿始终，
并且，自由，永远是
孩子们伴着欢笑的泪水播进心田的种子
2024.6.23晨6:48
一个被强行查扣电瓶车的女孩哭喊着妈妈
文/李威
看见一个视频：
一女孩骑电瓶车被查扣
女孩悲伤地哭诉：
我只有这一辆车，你们扣了叫我怎么上班
女孩悲伤地哭喊：
妈妈、妈妈……
我们每个人都有妈妈
（除了那些不是妈吗生养的东西）
我们从小都知道
当妈妈帮不了我们时
找警察叔叔
但警察叔叔正忙着扣她的车呢
我们还知道
当妈妈帮不了我们时
找社会上的好心人
但好心人都忙着赞美普大帝的大棋
关切哈马斯的正义
以及真主党打了美帝航母的丰功伟绩……
我们从小被妈妈教给的
当妈妈不在身边
应该求助的人
都忙着国际国内大事、大棋、大局、大蓝图、大叙事、大格局、大同世界、大美天堂……
还没空
注意身边具体的人
还没空帮一个哭喊着妈妈的女孩
女孩啊
你只能骑车出门
走路回家
用单薄的身影
哭着喊着你的
穷苦的、卑微的、劳累的、柔弱的、无声的、只能默默用颤抖的手为你抹去脸庞上泪水的……
妈妈！
2024.6.14夜20:07
各地频发粗暴执法的城管的领导真的不知道？
文/李威
谁不知道中国人
最善于揣摩领导意图
并且已经发展为
一门高深的艺术
那么，各地频发的城管粗暴执法，乃至打人、群殴、伤害……
之后，这些家伙的上级部门
在舆论的目光下
不得不站出来说：
正在调查处理……
我还能相信吗？
如果这些家伙的领导们
是真的
痛恨粗暴执法、乃至滥用职权
那些家伙早就换成了另一幅面目
我只能相信
那些粗暴的、粗野的、野蛮的、未进化完成的、倒着进化的家伙
他们就是揣摩着
领导喜欢这个
才去这样干的
干了、被曝光了、领导不得不站出来说
“要严肃调查处理”
之后，背后
是慈眉善目的罚酒三杯
罚酒三杯的好处
不在于处罚得轻
而在于领导
借罚酒三杯向当事家伙
送上一份体贴和慰问：
你受委屈了，喝了吧，你本来就是爱喝三杯的
我也陪你喝
我本来也是爱喝三杯的
干了吧
罚酒三杯
我们都是爱这个的
我们原本都是干这行个的！
哈哈哈，嘻嘻嘻………
2024.6.16上午9:36
阿赫玛托娃说她有一个粗野的爱好
文/李威
阿赫玛托娃说她有一个粗野的爱好：讲真
诗人刘虹说她也有一个
辨识人的粗暴标准：
求真欲（而非求知欲）
我也有一个粗野加粗暴的爱好：
特别喜爱看见
我说出的真相
粗暴地戳穿文过饰非和粉饰太平者的遮羞布
粗野的西哲说：
“你说你受到了逼迫，
其实你说的是，你受到了诱惑。”
我会粗暴地问一个随众作恶者：
“你装成被迫作恶的苦主
可是你真实的内心
难道一丝儿也不贪图随众作恶的回报？”
我粗野地看着
那个随众作恶者粉饰的自己碎裂一地
我之所以说我粗野加粗暴，还因为
我粗野加粗暴地戳穿的
第一个人，是我自己
2024.5.18午13:21
还有一个故事
文/李威
曼德尔斯塔姆的死因一直不确定
也许被枪杀
也许劳累而死
有人说看见他在犯人队列中突然倒下
因冻饿而死
也有可能在转运前往劳改营途中而死
有从“那边”回来的人
（冻掉了大半的脚趾头）说：
在一艘开往苦役营的
漂浮着冻冰海面上的船上见过他
他拿着一只空碗
也有可能他至今未死
还在那艘转运的船上
劳改营不是拆了吗？苦役营不是拆了吗？
但转运出去的人永远在路上
只要人类还需要见证
人类所有转运出去的苦役犯
就都还在路上
永远在冻海上
拿着一只空碗
曼德斯斯塔姆夫人娜杰日达
写完关于丈夫回忆录的结局
却又新开一章
这一章的名字：
还有一个故事……
2024.5.19晨8:13
没必要了
文/李威
对他谈起傅雷夫妇的自杀
谈起傅雷故居同一条路上
也有天才钢琴家顾圣婴的故居
后者也在文革中自杀
还谈起很多很多那个时代
不堪凌辱而自杀者……
这个一心想让我们
一起回到那个时代去的家伙
涎着脸说：那有什么
他们毕竟是少数
谁叫他们想那么多
我永远在大多数之中
我只要有饭吃，就够了
我没再对他谈很多人没饭吃
没对他谈饿死人，人吃人
也没对他谈
今天的大多数
明天就会从中揪出少数来
没必要了——因为
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
他说的“我只要有饭吃，就够了”
不是一种生存哲学
对我面前这类家伙而言
“我只要有饭吃，就够了”
是一种宗教
2024.4.29深夜23:42
马斯克说“我们正生活在别人的回忆里”
文/李威
我早几年即说过：
我们生活在回忆里。
但我不会捕风捉影上纲上线说马斯克剽窃。
人类的感悟渐渐上升
总会殊途同归。
人类从人生经验及物理现象中生出的
经验、情绪、与感受
总会有心心相映。
但我写进诗的，与马斯克略有区别：
我们正生活在
自己的回忆里。
那个回忆出我这一生的别人，
不是别人，
正是我自己。
正如张枣写被枪毙的德国兵雪曼斯基
最后时刻说：
死是什么？
死就像别的人死了一样。
2024.4.22上午8:47
村上春树：在森林深处不为人知地殊死格斗
文/李威
村上春树曾对日本沙林毒气泄漏案
做过深度调查
惊讶地发现：
邪教教主的几名主要干将
全是高学历理工男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从不读小说
村上春树说：小说是与森林中黑魔法抗衡的
白魔法
他说：我们（小说家、文学家）在森林深处，
不为人知地殊死格斗。
所有成其体系精密运转的
人类为自己恶行辩解的自圆其说理论
经不起人类
将心比心息息相感心心相映的良知白魔法的一击
无论某大咖写手怎样从理论上论证
并如导师一般教导人：
不要救助流浪猫
我只会我行我素
并送他一句：狗屁！
（说“狗屁”并不伤害狗，因为狗屁从来都是人放的）
当年在纳粹编织精良且冠冕堂皇的理论覆蔽下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仍凭着一线良知
冒着生命危险救助犹太人的
德国普通人
一定也如此
2024.4.26晨8:28
永远相信创造力
文/李威
永远相信创造力，而不是相信知识信息。
马斯克宣布今年將放飞300辆无人驾驶的特斯拉，
把人从道路信息、路况信息、驾驶技术信息中解放出来。
之前的马斯克，和马斯克们
把人从心算笔算速算慢算乱算中解放出来，
把人从汗牛充栋的书本信息笔记信息背诵信息中解放出来，
把人从字典信息词典信息文本信息寻章摘句信息中解放出来，
把人从从小背诵古诗词三百首三千首三万首中解放出来，
把孩子从诗词大赛中解放出来……
人活着不是为了背诵牢记
一大箩筐文字信息数字信息。
人活着是为了运用信息在创造力迸涌前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人活着不是为了把自己活成密密匝匝的信息，
不是为了把自己打印复印成一沓沓信息资料
装进档案盒像装进棺材——
自证自己无罪、无犯罪前科、无精神病史、无小三小四史、无被领导批评史……
以及，自证自己
这一生除了把自己活成一沓自证材料
什么也不是。
2024.4.18上午8:43
|
发表于 2024-7-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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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5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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