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韩庆成先生相识不久,早先知道他写诗起步很早,算得上是位“老诗人”,后下海经商,虽未富甲一方,但也算是比较富足。商人和官员写诗,多有附庸风雅的玩票之感,但与韩先生深交后得知,他不是,他是认真的。他是把诗歌当成最重要的“事业”来经营。尽管,这个事业没能让他获得一丁点儿现实利益。他生活极度节俭。我几乎没见过他为自己挥霍过。名牌服饰,奢侈品,别墅,豪车,他一样都没有。但他为诗歌却极度奢侈,每年都要投入好几万,维护中国诗歌流派网服务器,为编辑们发补贴定杂志,编《诗歌周刊》,发稿费,还要出年选……目前,他因日夜为诗歌过度操劳,眼睛都已经有些“老花”了…… 日常的细节太多,就不说了,下面说说他的诗歌。 大概2011年开始,韩庆成开始返回诗坛,或者说返回诗歌。这之前,他忙于生意,对词语和诗句已经生疏多年,但他迅速进入状态——透过诗歌,他开始关注网络,从论坛,博客到微博,他开始关注一个除网络之外尚难见到的时代。这个虚拟的时代众生万象,仿佛与我们生活的时代脱节,很多时候,他使我们不敢相信——啊,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和现实。在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喜剧之下,还有如此多的痛楚和悲伤,还有如此多的残酷和暴戾! 韩庆成目睹了这一切,作为上个时代重要的参与者,他的悲悯和愤怒不知不觉间被激发,他开始放慢甚至停止了“逐利”的步伐,开始关注自我的直觉和判断,关注当前的社会现状和民生及民主进程,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与很多诗人一样,他爱诗,但他更爱国;他爱自己,但他更爱自己的同类。 韩庆成提出了“干预”的诗歌主张,认为当前情况下,诗人和诗歌,应该以诗歌的形式关注现实,干预现实。而他近年来的诗歌写作,也大多围绕这个主题。 “干预”主要有两层意思:(1)指参与别人的事。《晋书·刘琨传》:“徐润恃宠骄恣,干预刘琨政。”(2)指关涉,关系。《朱子全书·学一》:“大抵为己之学,于他人无一豪干预。” 对于“干预”的通俗解释,是指过问(别人的事)。比如,事涉隐私,不便干预。干预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表示“爱管闲事,过问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韩庆成近两年的诗歌作品,也多与这三者有关。参与别人的事情,过问别人的事情,还爱管闲事。 爱管闲事的诗人,与鲁迅先生谈过的“帮忙文人”和“帮闲文人”都有本质区别。“帮忙文人”是政府的“枪手”,“帮闲文人”是高官的“弄臣”。爱管闲事的诗人,既不为朝廷效力,又不充当达官贵人们的“戏子”。当然,他们也不会被任何时代的主流所认同,或者推崇。 “干预”不等于“干涉”,“干预”只是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参与,他们大多数时候无法达到拥有“干涉”的权力。但,毫无疑问的是,“干预”是正直而善良的诗人悲悯的呈现,他虽然在很多时候对现实无效,但一个发出声音的活的鼓,总比一只从不发声的死的鼓,要有意义的多。 韩庆成的《中国人物系列》组诗,《我与汪家正》《致艾》《让子弹换个方向飞》《女工的死亡和凶手的生存》《骆伟科》等,诗歌的主体都是着力复述当前时代网络上热门“新闻人物”的境遇,以及记录独立个体遭受利益集团或专制集权群体意志践踏、蹂躏、打压、摧残的过程。诗人通过对现实悲观地描述,积极地表述自己的情感阵痛,并通过简短的诗句,有力地向看不见的“手”表达诉求。这些诗歌基调沉重、愤怒、悲观,但立场鲜明。它们将在不远的将来,成为重要的史料。这些诗歌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当代诗人以诗歌这种独特的形式,保存了暴戾时代的罪证。 如果把上述类型诗歌再划分个更为细小的范畴,它们应该属于直接干预,也就是直接参与,诗人以写诗的形式,直接参与现实,他既不“帮忙”,也不“帮闲”,他只遵循个人的直觉,让诗歌直接参与到事件当众,成为事件的一部分。 上述直接参与的诗歌虽然不乏意义和力度,他们直接,直面现实,直击内心,让诗歌这种古老的艺术传统与现实发生关系,并企图对现实构成影响。这一点,是积极的。它丰富了诗歌这种文学形式新的功用。但从诗歌的艺术水准来说,这些诗歌的社会意义和现实意义大于文本和艺术价值,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冲淡诗歌的艺术价值。诗歌,与现实焊接的过于紧密,就越容易被现实勒住,甚至从而成现实的一部分。而艺术,本质上不完全属于现实,甚至要与现实保持距离。 韩庆成好似也意识到了这种矛盾,他的《填空题》《网络语言》等诗歌,就是进入现实后,又抽身出来。这些诗歌以极其简练的口语、短小的篇幅和独特的文本,叙述了庞杂而宏大的现实秩序和具有独立人格的诗人内心世界的反抗。 个人认为,韩庆成最好的诗歌,是诸如《日全食》《中秋夜》等。这些看上去像是书写自然现象和景观的诗歌,手法极度娴熟,诗人轻松而自然地穿行于物和我之间,将既定的规律和变幻莫测的现实,做出十分准确勾勒和阐释。比如《中秋夜》“为一个错误//很多人//在用一生的圆满修补”;比如《日全食》“最黑暗的时刻//最短命”这些诗句,具有强大的篸透性和腐蚀性,因为,它们更接近真理。 许多余 2012年12月9日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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