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组诗）
文/刘星元
《大河上下》
河，镶刻在这片土地上最大最深的象形文字
河，这古汉语里的唯一，这一个民族的唯一
从远古出发，到达的不止是海——
她九曲十八弯的形象，已经深深烙进了
我的肉里、我的筋里、我的骨里、我的血里
烙成了我心中最美丽、最绚烂、最文明的图腾
溯流而上，溯源而上
我内心深处太需要接受一次最原始、最中国的洗礼
河水由黄而白、由浊而清的历程，一如
我从现在到达远古的道路上渐次剥下的层层伪装
最前面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大河上下，那从女娲氏手中传下的不灭的印记
支撑起了我的脊梁、我的灵魂
膜拜不是因为盲从，匍匐不是因为软弱
来到大河岸边，就是来到了最初的家
我要顶着久已泛黄的家谱，深深跪下
跪下，向着那些介于规则与不规则之间的石器跪下
跪下，向着养活了祖先以及我们的黍子和谷子跪下
跪下，向着这片创造了刀耕火种的土地跪下
跪下，向着这片布满了象形文字的天空跪下
跪下，跪下。
一碗河水半碗沙——
从上到下，这是一部多么浩瀚博大的历史啊
丰饶肥沃的大河岸边，微不足道的我
要用素朴的陶器、高贵的青铜器或泥捏的双手
瓢一口大河里和着均匀润泽的泥沙的水
喝出中国母乳最原始、最正宗的味道
《徘徊在雁门关下》
从比秦朝更远的历史深处走来的明月，伴着大风、沙尘
和夜夜生寒的铁衣，守候着这座孤独的城关
年年春风都准时到来，叩打这扇关闭了千年，把过往都关进了
历史的老城门。大门紧闭，如某个奇女子紧锁的一生
千百次地拒绝着自己美好的爱情
春风又来，春风又去
同样的道路，在来与去的行程中，这边是忐忑，那边是黯然——
好高好高的城关啊，它差点就高过了我苦苦的追寻，高过了我的思念
幸好，那城墙上的一道缺口给远在不毛之地的远方的苏武
放回的秋雁，让出了一条天路，传回可抵万金的家书
也把我在一片树叶上写下的，寄给秦汉魏晋隋唐宋元明清的情书
带回到了历史深处
现在，雁门关上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已枕着刀剑睡熟了
在这久睡不醒的梦中，春风到底来过了多少次？
除了风沙，没有人回答我。
当我转过身，踏上春风折回的被沙尘掩盖的道路
城楼上，被时光藏下的一本散了页的典籍高高在上，气喘吁吁地抬着头
目送我离去。荒凉之上，我看到的是另外的荒凉——
城门内外，方圆百里、千里、万里，那都曾是谁的大好河山？
这就是古战场，攻与守的故事曾在此不断上演
现在，切不要再去假惺惺的凭吊什么了
所有流下的鲜血都是同一个民族的泪，同一个民族的伤
也请不要再追问究竟谁对谁错，风沙之上再覆上一层风沙，一切都会被抹去
别相信正史，它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最为恶毒的咒骂
就在这个地方了，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
来了，看了，然后就得走了
一片叶子落下时
这世界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某人，疑似某人》
那个手牵着幼童走在大街上的某人
那个身材微微有些臃肿的某人
那个眼里与心里明显都蓄满幸福的某人
是她吗？是她吗？是她吗？
我就在不远的地方，用无数个被激动架起的疑问
向着她的方向偷窥
可她始终都没有向我的方向扫过一眼
这和多年前何其相似——
那时候，她的眷顾从不会到达与我有关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依旧迅速地抓住了我的眼睛
紧紧地抓住，让我近乎失明——
真是她吗？
事后，我不得不承认以上只是我思维错乱的表现
那一刻，客车穿过那座叫做流井的小镇
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向外侧了一下脸
用那双在现实生活里磨砺了多年但仍辨不清真伪的眼睛
按下了这幅注定只是个错误的画面
没有人注意我的失态，他们注意的是
这辆即将报废的气喘吁吁的破客车什么时候才能
爬出这座废旧而杂乱的镇子
我选择急速从画面中跳出来，逃之夭夭
藏匿于众人之中，不再回顾
任那年的旧时光一走多年，渐渐消瘦
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该忘的和不该忘的，我都已经快忘记了
其实，这次只是个小小的偶然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略带些感伤的轻喜剧
其实，只不过是某人，疑似某人
《抱犊崮》
据说，抱着牛犊上山的仙人久已离去
那么，仙人他究竟去往了何处
那么，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仙人？
请原谅我看似蛮不讲理的询问。我已从生活那里
学会了疑问，尽管我告诉自己，也许这个不一样
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真的不一样吗？毕竟，这个世界上虚假的东西太多了
游览车、铁索桥、水泥道……
这一片浓妆艳抹的假风景，把这座山的海拔衬托得
让人难以仰视。即便可以仰视，也让我难以看清
它早时小家碧玉般的素面朝天
来的人喧闹着到来，去的人喧闹着离去
一个脚步覆盖着另一个脚步，没有一个要停下来静一静的意思
我能预料的到，可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这世界，原来有这么多喜欢虚假的人
这或许是这座山上或这世界上唯一的真实——
一粒早晨就被脚步惊起的尘埃
直到傍晚还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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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星元，1988年生，山东苍山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北方文学》《扬子江诗刊》《绿风》等刊，曾获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诗歌月刊》第三届“桃园杯”诗歌大赛三等奖、第二十七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大赛三等奖、首届“金丝峡杯”全国旅游文学大赛二等奖，印有诗集《草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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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6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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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6 18: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