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无为 于 2012-1-5 22:39 编辑
我看"臧棣访谈"(之四)—— 也谈“诗歌危机:谁的危机?”
在此部分臧棣访谈的话题是针对北岛“诗歌危机”反诘说“谁的危机?”这表明,危机仅仅是北岛自身的,并冠之以“危机”的诗歌政治。而其他中国诗人处于“最好的写作状态”。 一 臧棣说,对文学而言,“危机”太像一种绝对的政治正确。从大的方面说,这涉及到人文智慧。从新诗的文化战略的角度看,这些危机言论在文化新闻层面和大众舆论层面,很容易堕落成散布偏见和制造谬误,给新诗的文化形象造成了一种深刻的伤害。当代诗歌的“危机说”,太容易被大众舆论或文化舆论利用,在文学政治上,给当代诗带来一种妖魔化。 虽然从理论上说,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危机”这一视角包含着很复杂的“总体论”或“同一性”,不具备相应的知识能力,而又对使用这种“总体论”视角缺乏足够的自我限定,以及必要的文学智慧的话,那么,最好还是别用。 而诗歌的问题有一半可以放在文化的公共空间里谈论,去发挥它的社会作用和历史作用;但是诗歌本身,也还有一半永远都不能放到这个公共空间里来谈论,它只适合于私人领域,或秘密的阅读。 ——应该说,臧棣的以上几点都不无见地,也值得思考(相比之下,臧棣的《诗歌政治的风车:或曰“古老的敌意”》应该更学术一些,但只读到一部分)。不过,“危机说”真有害无益吗?不见得吧。“危机”指令人感到危险或十分困难的紧要关口,发现危机发出呼吁应该是某种必要的预警,是从量变到质变的关系上试图扬长避短的智慧(包括知识能力)显现。可见危机感不仅来自于某种社会责任与忧患意识,更缘于对未来的前瞻性、预见性。 即使在传统文化中,亦有“居安思危”之传承。臧棣却说,“万事万物都处在危机之中”,“危机似乎是什么时候都存在”, 结果都是 “不废新诗万古流”。这种逻辑是对历史波折与黑暗,最可悲的漠视,老庄的负面思想的衣钵传递到21世纪的现代北大年轻的教授手中,令人格外惊讶! 二 既然不是这样,那么,以危机意识观照生活有何不可?实际上,关涉“危机”的文章太多太多,有关文学的“危机”说就比比皆是。如: 1986年刘晓波即呼吁《危机,新时期文学面临危机》(《深圳青年报》1986年10月3日),被认为是文坛黑马; 1997年,陈晓明《先锋派之后:90年代的文学流向及其危机》(《当代评论家》第3期); 2006年,赖大仁《当前文学面临的危机不容忽视》(《学术月刊》第6期); 2006年12月29日,文汇报发《评论家雷达:文学面临精神危机》; 2009 年,有“新时期文学研究系列”之九-危机再度降临(《新时期文学的欢乐与哀伤》郑州大学出版社,汤学智著) 2009年12月1日《文学评论家指出 乡土文学正面临商品时代危机》(四川新闻网) 2010年7月13日,中国青年报发《校园文学面临危机》; 2010年4月22日,深圳商报发《网络文学面临“速朽”危机》; 2010年10月1有《电子媒介与文学经典的当代危机》; 2011年4月15日,辽宁日报发《肖鹰:茅盾文学奖面临深刻危机 我建议暂停评选》; …… 这些“危机”思考没有意义吗?显然不能一概否定。问题更在于危机说的立脚点。如:公刘1988年对第三代诗的忧虑就是杞人忧天。他以为诗界纷繁杂乱,派别、旗号林立,“诗人简直和上公共厕所一样多”,失去“贞洁”。这是中老年诗人和诗评家的一般认识。 沙叶新称对新诗有三个“看不懂”,其中包括把诗人的自杀说成是“悲壮的颂歌”!(见《文艺报》报道《作家沙叶新也说诗歌读不懂》1997,8,26) 1997年,一直为新诗辩护的谢冕教授也感到新诗的滑坡,认为这是一个“丰富而又贫乏的年代”。孙绍振幽默地说:“朦胧诗出现时,我反驳过说读不懂的人,如今轮到我读不懂诗了”,认为偏激使诗应有的艺术标准沦丧了。 钱玉林为当代先锋诗列出十项“病状”:(1)韵律全无,美感消失;(2)感情冷漠,远离现实;(3)枯燥乏味,哲理成灾;(4)杂乱拼凑,无帅之兵;(5)故作神秘,崇尚怪诞;(6)唯洋是尚,伪体横行;(7)坐井观天,大言欺世;(8)批评失范,假话成堆;(9)精神危机,自我封闭;(10)主义至上,真诗消亡。他的批评相当严厉:先锋诗已经“溃败”。(《文汇读书周报》1997年10月4日第9版) 吴思敬说:进入90年代,作为高雅文化代表的诗“陷入了空前的窘境”。他引用一位女诗人的话说:诗在历史上是“贵重的帛锦”,而今天却沦落成大街上的“一堆废纸片”、“不比一把老芹菜值钱”。事实上,这些观点不论对还是错,却均已包含着危机感了。 三 那么,北岛的危机观是什么?臧棣引述北岛观点——“我们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文学正失去意义,失去自身存在的理由”——有没有道理?答案是肯定的。不仅北岛,许许多多诗界有识之士对近年来的诗坛都有类似感受。至于也有感受到目前是诗歌最好的年代,“是新诗历史上中国诗人达到过的最好的写作状态。于坚也在不同场合表达过同样的观点”,那也不为错,因为这是诗坛的另一面,认可“危机说”并不意味着否认诗歌成就。 2009年11月20日1《文学报》发《北岛:汉语诗歌再度危机四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词与物的关系被固定了,任何颠覆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生命。四十年后的今天,汉语诗歌再度危机四伏。由于商业化与体制化合围的铜墙铁壁,由于全球化导致地方性差异的消失,由于新媒体所带来的新洗脑方式,汉语在解放的狂欢中耗尽能量而走向衰竭。词与物,和当年的困境刚好相反,出现严重的脱节—— 词若游魂,无物可指可托,聚散离合,成为自生自灭的泡沫和无土繁殖的花草。诗歌与世界无关,与人类的苦难经验无关,因而失去命名的功能及精神向度。这甚至比四十年前的危机更可怕。” ——北岛的如上看法难道没有道理吗?长期以来,有几个中国作家诗人又能够真正进入自由书写状态呢?对此不必展开。在此我想质疑的是,臧棣所谓“凡是在新诗语境里使用‘危机’这一视角的言论,它们对诗歌本身的领悟和对新诗的现代性的领悟都很差”的论断会令人做何感想?目的显然是想把矛头指向北岛本人,这就未免小气了。 他说“我实在看不出北岛的“危机说”和季羡林先生有关新诗陷入危机的看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这是瞪着眼睛说胡话吧?《季羡林生命沉思录》中认为新诗“是一个失败”与北岛的“危机说”完全是两码事,其结果已经任人皆知。 他说“北岛说国内的当代诗歌陷入危机,这无异是酸葡萄在心里作怪”;说“像北岛现在这样从诗歌政治的角度,空喊危机,不过是他自身的诗歌危机的扩大化”。“从文学心理学讲,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嫉妒和绝望。否则,就是厚颜无耻的文学上的无知。”——看看,不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感情用事地夹杂着谩骂,实在不厚道了吧。 四 臧棣认为,诗歌真遇到什么危机,那也只能是与语言与审美观念有关,用“犬儒化”来硬套当代诗歌,并冠之以“危机四伏”,这不过是对当代诗歌玩文学政治,甚至是在当代诗歌面前撒娇。——对此,我只能说,1、中国现代诗歌的危机,绝不只是与语言与审美观念有关(不必展开)。臧棣,这你懂得。2、关于“犬儒化”,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更不必鸣不平,而应该从学术及其历史发展层面去认真反思,否则才真可能是“痴人说梦”。 最后想说的是,从北岛《古老的敌意》讲座中所涉及的作家与世界的敌意、与母语的敌意、对自己的敌意三个层面来看,北岛自己肯定时刻都有危机感,还有孤独感、突破自我等等品格,不独是“玩文学政治”。即使其后来的诗成就,难以达到人们的期待高度,即使他在理论上也没有学院派那样头头是道,北岛也不是完人。但他的所说所做,无论是创作还是研究,无论是参与活动还是对话,都显示出可贵的时代忧患与社会责任感,这足以令人钦佩了。发现北岛关乎诗的言行有问题,可以开诚布公地指出,或心平气和地论争,至少不必大动肝火,何苦来?!
2012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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