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在东莞（组诗）（续集）

尹宏灯

阿Q在东莞（组诗）（续集） ——刀刃下的阿Q 文/尹宏灯 （一）         阿Q还在东莞，还在X厂 还在工业区的上空画着未庄的月亮 画着未庄的阿美，画着未庄的娃 这一天，阿Q坐进了厂务副总办公室 这一天，离那场金融风暴的白霜过去了整整150天 这一天，阿Q看见自己17年的光阴 像厂区里高耸烟囱的灰飞烟灭，无声无息 这一天，阿Q已跨过而立之后的5个年头 他想起那一年在广州火车站 被洗劫革命憧憬和热情之后的无助 想起那一年站在东莞天桥上的彷徨和无奈 想起攀爬过的A厂，B厂，C厂…… 想起X厂那些来来往往的王胡和小D们 在过完一幅幅电影画面之后 他吐出长长的烟圈：剩者为王，剩者为王啊！！ 忽然，阿Q的眼睛和血管就如两把锋刃 直冲冲地，捅进自己苦闭的村庄 他极力按着剧烈的疼痛，不露声色 他拨通了土谷祠的电话：美，快叫娃儿喊声爹！ （二）         夜晚十点之后的X厂，机器还在继续叫嚷 这些年，阿Q不再喜欢去酒吧K歌 也不再去路边和陌生妖艳的女人搭讪 更不喜欢带着新进的厂妹喝酒 他一直力争维持着领导的风范 和往常一样，他在办公室忙活 一个声音在耳边如水莲花般的清新 Q总，我给您沏了壶普洱，解解乏 这是新来的秘书阿莲，大学本科 其实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她和阿美一样，也来自未庄 他抬起头，用未庄话轻声地说 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Q哥吧 （三） 驱车赶回未庄的时候 阿Q一直想着自己的两个娃 当上网看到那些死在水塘里的留守娃 他就心绞得痛；几乎没多想 就决定买台车把阿美他们接过来 抵达未庄的时候，已是凌晨 未庄如死的宁静 远处发电站几盏的灯火 零星点缀着村庄的位置 在土谷祠门口，阿Q没按喇叭 他想象当年在东莞那样 给阿美制造一个狂大的惊喜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 阿美的身边躺着一个人，借着手机光 看清楚了——那是村长赵太爷 阿美被惊醒的时候 赵太爷还在沉睡 孩子们还在另一屋沉睡 整个未庄都还在沉睡 没有任何争吵，阿美的泪水 和七年前一样黯然 ——阿Q连夜赶回东莞 （四） 阿莲的呻吟，依旧像水莲花一样清新 阿Q要带着仇恨、愤怒、泪水前进 他似乎要把这十几年的心路历程 冲进这个女人的体内 澎湃之后，他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他躺在女人怀里，恨恨地满足： 什么鸟世道！人家睡我的女人 我睡大学生！！ （五） 在东城区的Z小区 阿Q购置了一套两居室 房本本当然写着阿莲的名字 两人的鱼水之欢，建立在21岁与35岁之间 建立在女人的欲望和男人的收支之间 阿Q猛然发现，这些年的积蓄 像血液一样，流入这个女人的身体 （六） 阿莲的世界 是一座永远塞不满的井 阿Q失业了。新董事会决定 削减高薪管理层 在典当了唯一的爱车之后 阿Q被阿莲扫地出门 在东莞天桥上，阿Q绝望地 拨通最后一个电话 阿美说，她一直在未庄等他 娃儿们一直都在未庄等他 土谷祠里依旧沉静 两个孩子的嬉闹是唯一的生气 远处，阿Q把自己埋进了地头 更远，更多的阿Q们 依旧在繁华的都市沉陷 阿Q对王胡和小D说 一幕幕翻版的剧本仍在继续 2013/1/28赣州 此为初稿。七年前，《阿Q在东莞》在东莞寮步成型；因参加《星星》诗刊举办的农民工诗歌大赛，被《四川日报》跟踪采访。该诗也获得了《星星》主编梁平先生的高度评价。现将原《阿Q在东莞》一并贴上。请各位老师及诗友点批！感谢！ 阿Q在东莞(组诗） 阿Q在东莞（一） 阿Q也可以叫阿猫，阿狗，阿...... 总之，响应革命号召，阿Q南下 起先在火车站欣赏素描，被革命党兄弟 狠狠，洗劫革命的憧憬和热情，还有银子 阿Q变得一名不值。 在东莞天桥上，望着桥下 车来车往，阿Q决定放下革命党的架子 在一工厂，阿Q成了名副其实的打工仔。 终于熬到出粮，阿Q拉上小D、王胡 喝上几杯。"都是革命同志，"阿Q说 "要团结！"说完之后，阿Q想起老家 未庄的妹子，"虽丑了些，胖了些，但比起 路边妖艳的女郎来，要可爱得多！" 第二天大早，阿Q被厂里嚎叫的广播吵醒 他睁天眼，恨恨地说 "礼拜天还要老子给儿子 加班！" ...... 阿Q在东莞(二) 阿Q缺乏斗争经验,在A厂之后 又陆续从B厂,到C厂,到D厂...... 一年之后，阿Q总算安顿下来。在X厂 阿Q不停地诅咒"儿子"，不停地望着 月亮，不停地游走 在送走N个小D和王胡之后，阿Q从 流水线爬进了办公室。这天清早 阿Q像往常一样，清了清嗓子 在广播里嚎叫： "周一要出货！礼拜天一律 加班！" 阿Q在东莞(三) 在X厂。阿Q从18岁已到25岁 这天，在办公室，一根香烟的 工夫，膨胀了阿Q的欲望： 在暧昧的酒巴，他趁乱摸过女人的胸部 在昏暗的路边，他常和陌生妖艳的女人搭讪 他喜欢和小D、王胡带着新进的厂妹喝酒 此时，他感觉真有些累了。他隔着玻璃 望了望，在流水线上忙碌的阿美 这个刚来的未庄妹子，他决定 今晚请她吃顿霄夜，然后 拉她上床 阿Q在东莞（四） 阿美的肚子大了。在出租屋 一台14寸的彩电，是阿美的 全部生活。当然，她会在 晚上十点过后，想起阿Q 阿Q还在厂里加班。 这天，阿Q赶在九点回家 给阿美一个狂大的惊喜 等赶完货，阿Q想请一个星期假 回未庄 补办婚事 ...... 阿Q在东莞（五） 阿Q回家了。己是七年之后 未庄人用稀奇的眼光 将阿Q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身后，阿美宽大的外套 极力掩饰膨胀的肚皮 阿Q先是和小D胡吹一段之后 又拉王胡狂吐在东莞的艳遇 然后，回到土谷祠 睡了七年来，最沉的 一觉。阿美在一旁 黯然落泪 明天，他们去镇上 登记 阿Q在东莞（六） 阿Q还在X厂。他的许多革命同志 己在某处按揭的高楼，找着 家的影子，或者干脆 打道回府 在东莞，阿Q从18岁过渡到 28岁。望着天桥下 车来车往，阿Q与东莞的距离 又近又远 更远，未庄的阿美 和未庄其他妹子一样，依旧 张罗着土谷祠往日的 沉静 2006/7/27早 东莞寮步 附《四川日报》采访录： 2013-1-28 13:31 上传 下载附件 (75.88 KB) 今日共12版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01  第20122期  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出版  2008年08月29日　星期五 ■ 本报记者 裴蕾 8月14日，省作协《星星》诗刊联手深圳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举办全国首届农民工诗歌征文大赛的消息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大赛倡导“农民工写，写农民工”，为了鼓励创作，组委会还提供了高达10万元的总奖金和30个破格免试入户深圳的名额。 “改革开放30年来，农民工群体已成为城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次农民工诗歌大赛就是要为打工者提供一个精神展示的平台，为社会提供一个关注他们的平台。”《星星》诗刊主编梁平告诉记者，“才10多天时间，编辑部就收到了600多首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诗歌，而通过网络投稿的也已经有100多首，作者大部分是农民工。”编辑部工作人员这一阵子接电话接得手软，每天都会接到几十个咨询电话。 在东莞天桥上，望着桥下 车来车往，阿Q决定放下革命党的架子 在一工厂，阿Q成了名副其实的打工仔。 ——摘自《阿Q在东莞》 行吟在东莞的“现代阿Q” “用很俗的方式写出了很不俗的诗歌”，在《星星》诗刊网站论坛，梁平被这组《阿Q在东莞》“惊”了一下。“作者把鲁迅笔下的人物融进诗里，写出了农民工中的另一种状态，即在卑微中寻找一种阿Q式的快乐。尽管调子稍嫌灰暗了一些，但看得出作者是用真心在观察生活，所以作品带有一种‘苦涩的笑’的感觉。” 自命“阿Q”的诗作者尹宏灯却是一个典型的“80后”。这个从小在江西宜丰石花尖垦殖场长大的小伙，2001年离开家乡到东莞打工，算起来，如今已有8年。“写诗是从1998年开始的，到了2001年则是‘疯狂地写’”。热爱文学的尹宏灯告诉记者，刚到东莞的日子里，他不断找工作又不断失业，他无法通过其他方式来排解内心的漂泊与彷徨感，除了写诗。 “这组诗里有自己的影子，也有身边人的影子，诗里写的‘从B厂到C厂到D厂’，就是自己从汽车维修工到流水线储备干部再到现在的市场营销的写照。”尹宏灯说。 高强度的工作并没有打碎他的诗歌梦想，下了班，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窝在十几平方米的出租房里写诗。在这里，他曾“哽着心跳叩问明天”，也曾“在广播里嚎叫：‘周一要出货！礼拜天一律/加班！’”有空的时候，他还在网上和郑小琼等打工诗人聊天切磋。多年的积累，他也有了一本自己的诗歌“手抄本”。他说，诗歌就是自己的信仰，通过写作能找到精神上的享受就已足够，参加比赛只是为了认识更多的朋友。 [记者手记] 看到《星星》诗刊编辑部里像小山一样堆起来的稿件，记者吃了一惊。经过允许，记者翻看了一些稿件，这其中有不少都是作者一字一画认真书写的。尽管看起来有些原始，但字里行间无不充溢着农民工群体对诗歌的热爱。它们来自国内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有深圳的服装厂、兰州的建筑工地，还有成都致民路某酒楼…… 曾几何时，诗歌这种艺术形式似乎变成了某一部分人的奢侈品，这种“独占”让它几乎失去了原有的光芒，而这一份份来自最基层的“诗歌报告”，却让我看到了涌动不息的生命力。我真的没有想到，不少成天还在为衣食奔忙的农民工竟对这种精神产品渴求如斯！几年前，郑小琼的“横空出世”告诉世人，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群体叫“打工诗人”，而现在我知道了，这个群体庞大得超乎想象。 大千世界，就是他们行吟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