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几首今年的诗(2012-12-27
人邻
一只羊
羊
在茫茫草地上。
往北,往西,
走走,
停,停。
羊,停下来的时候,草地……是茫茫的;
天和大地,
也是茫茫的……
欲雨时分
燕子如针,
阴湿的空气里,穿过偶尔透出的光亮。
低空里,滑过、翘起的是燕子的黑色翅膀,是凌乱、低低尖叫;
偃旗息鼓的古老宫殿,
沉甸甸檐角
已然很钝了。
天欲雨,愈来愈湿了……恍然间,什么交错、飞离,
犹如漫天都是羽毛。
时间,乱了,一刹那;一刹那,也那么……宁静。
晚安
夕照很美,之后是月亮很美。
透过帘子,
月色如纤细温暖的笔迹。
不用别的方式,
也不在纸上,
只是低低一声。
低低的,别给人听见,
听见了,不好,
听见了,就不是两个人的。
月圆的时候,
心里都会默念一声。
默念着,为自己感动,
为自己那么老了,还会那么念着、爱着。
也会独自望着东边的月亮,
望一会儿,再望一会儿,
再一次默念。
别听见,真的别听见了……那一声。
晚安。两个人那么老了,
还能暖着,多好;
头发都灰白了,
还能爱着,多好。
九行:致一位悄然离去的友人*
午后,透过窗外,看云,看人,
忽然想起
想起一个人,悄然的离去,
多美,多干净;
微雨里的烟灰色,多美,多干净。
这会儿,正是深秋,凉凉的。
凉凉的深秋,没有一丝多余的味儿。
叫人感慨的那个人,多美,多干净。
甚至连一片枯叶的味儿,也没有留下。
*某年,遇多年不见友人。又某年,此人忽然消失,再无音信。
臭橘寺*
寺外,有橘;
寺外,无橘。
寺门紧闭,虚无的木头紧闭,谁人喃喃自语:
“乞我虚堂自在眠”。
他嗅不到,
只是觉得
橘林里一定有橘子腐败、风干了的味儿,
僧人他自己的味儿,
木鱼敲响了橘子的味儿,
万物归一的味儿。
他暗想,窃笑,不说:
那是无用的橘,和更加无用的僧人。
更加无用的僧人,
他在想,这一句话,无用,可是真好。
*森鸥外小说《雁》有臭橘寺,因寺名浮想写之。
之后,黑了
之后,黑了。
黑了,才好呢。
黑了,那回味,
那洁净女人的气息,才那么迷人。
之后,黑了,
黑了才好呢。
我的女人,累了么?好么?
黑了,睡吧,好么?
牧谿的《六个柿子》*
水墨那味儿,
笃实的,
还有淡墨,近乎无墨,皮薄而汁肉饱满的
两个柿子,
颇可以佐酒的。
无色,无款,
也才僧人即柿子,
柿子也即僧人呀。
僧人本无色。
霜降了,一点儿涩涩的味儿,薄薄染上了,
也是僧人的味儿。
淡,可是不孤寂。
僧人本无孤寂。
玄妙的是
隶书味儿的叶柄。
柿子之前,之后,
那干硬的焦墨一样的叶柄,
是更有味儿的。
*牧谿,宋末元初禅僧。元吴太素《松斋梅谱》记载:“僧法常,蜀人,号牧谿。喜画龙虎、猿鹤、禽鸟、山水、树石、人物,不曾设色。多用蔗渣草结,又皆随笔点墨而成,意思简当,不费妆缀。”《六柿图》现存日本大德寺龙光院。
榴莲
她熟稔地
剥下黏黏一瓣。
如此的味道,发酵的,
几乎是臭了的气味,让人的鼻息一紧。
而她眯住了眼睛,一再回味。
她沉迷,沉鱼那样,落雁那样,
在爱欲中沉迷那样,
在暗暗涌动的波浪里,只微微挣扎一下,
旋即更深地……放任了。
那么美艳,美而贱,因这味儿发贱,
而少了一些儿因为羞耻的矜持。
华北平原上的行旅
浑茫;
比起地图,它令人绝望。
暮色里,看不清大地,也看不清仿佛的云朵。
这西起太行、伏牛,东到黄海、渤海、山东丘陵,
北依燕山,南至大别山区一线与长江流域分界的水土,
唉,是如许的辽阔,陌生……
一闪而过的,枝干毕露的一棵,又一棵树,
似乎移动着的表针,分,秒,
昏暗,而有着微微敌意。
可我要感谢,真的,我要感谢这些树,一棵,一棵,
这是一个旅人,荒芜大地上,
唯一可以热爱到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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