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以琳 于 2013-1-22 19:54 编辑
诗歌意味美学里的意点论
◎周天侯
美学家李泽厚认为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无可否认,任何优秀艺术作品都应该有这样的潜质,但我认为,诗歌艺术应该先有意味构成,才后有意味的形式,而成就诗歌之美。这个意味构成的关键就是“意点”。
意点的概念。每次和诗歌爱好者谈到诗歌意味美学的时候,就会觉得太抽象,所以我们有必要提出这个新的概念词组。究竟什么是诗歌意味里的意点?我们可以试着这样定义:它是一首诗里能够让读者获取印象的核心元素,是诗歌思维空间中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是体味诗歌主题最初始的坐标。成明进《蘑菇》:学会张开/没有学会收拢//你怕收伞时/收拢了天空。在这首四行短诗里,我们感受到非常浓郁的哲理意味,在“蘑菇”和“天空”之间不断生成和祢漫,所以“蘑菇”和“天空”就是我们所倡导的诗歌意味美学中的“意点”。
意点在诗歌中的表现形式。我们通常可以看到诗的意点在表现形式上灵活多样,存在不确定性。它可以是非常明确的、也可以虚设。可以反切,也可以正合。顾城的《烟窗》就属于典型意点虚设的例范:烟囱犹如平地耸立起来的巨人/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不断地吸着烟卷/思索着一件谁也不知道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这个意点是虚设的。同样是他写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作者通过“光明”对“黑夜”的反切,凸现了“一代人”在大时代背景下的精神、追求,所以给予读者从视觉到思维的撞击力特别强。年轻诗人刘清风《寻找》:前面的路很长很长/抖了抖衣兜/我朝向后方。在“前面”与“后方”之间,一个独立思维的新生代时代来临,他“抖”掉的是陈旧的观念,完成了人生另类的选择。
不可替代的特定性。意点具备明显的特定性,不可替代。余光中《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首诗里,先后出现了邮票、船票、坟墓、海峡等字眼,但如果把它们分别当成意点,就无法凝聚成浓浓的“乡愁”,“乡愁”才是无可争辩的意点,所以包括“母亲”“新娘”等这些都只是作者情感抒发的铺垫,都不能作为意点。无论是从舒婷的《致橡树》、还是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及其它更多新时期的优秀作品里,我们都发现了这一规律。只有准确判断出诗歌里面的意点,对于欣赏和分析一首诗,才有助于正确把握主题方向。
意点与意点的对应关系。意点与意点可以是对立或对等性质,也可以是非对立或非对等性质,但一定是一种对应关系,两点之间遥相呼应。它能够使作者通过某种特性的关联,运用各种创作技巧,在点与点之间形成一条线,达到诗意内敛而诗味外延的艺术效果。以琳《粽子》:谁的一滴泪珠滚落江心与尘世诀别/谁的一声叹息跌落风中/在眉心凝结成化不开的菱形//远处的老婆婆颤微微地走来/竹篮里鲜绿香气飘起/六月的脸上顿时开出朵花//她伸出干瘦的手/把粽子一串串拽出来/递给周围看龙舟的人//齿颊留香的女人和孩子/将剥开的粽叶随手一仍/它们便在河滩上生出新芽。作者以“谁的一滴泪珠滚落江心与尘世诀别”切入“历史”,以“河滩上生出新芽”隐喻“未来”,“历史”和“未来”就自然形成了一种对应关系。湖南诗人罗志成《城市边缘》:我看不到完整的城市/虽然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这里曾经是海边小渔村/这里已是漂泊者家园/这里开创了一个个传奇/在传奇之外/树叶一面写着忧郁/一面露出欢悦的笑脸/渔村已看不到渔民/渔港无鱼。“城市”与“鱼村”从词性上来说,是属于对等意义的同性词组,但出现在这里就成为一种对应的关系,体现了人类自然和现代城市化的冲突。
意点之间的关联。意味的形成主要是通过意点与意点之间某种特性的关联,运用比、拟、兴等各种技巧,产生出诗义、诗象的运动,使两点连接成线,构成诗的整体内涵。张九龄《吊兰》:我还是要赞美/一种谦卑的生活态度/总是将自己交于生活的低处/也握一手绿/但不张扬,不浮躁/小小脸蛋/绝不涂脂抹蜜/一些风声、一点雨露/就可以点亮一盏盏不灭的长灯。诗人以兰喻人,赞扬了那些美好的品质,但没有陷入在道德的说教里,避免了诗义的窘迫。珂雪石《战争》:今夜的天空/演绎着一场古老的战争:/月,陷落在/群星包围之中/她缩身成舟/逃遁/却无法划出/浩瀚的星海。也没有停留在星月的描述上,而以“战争”拓展了思维的无极限,避免了诗象的束缚。可见,意味的形成无法摆脱意点与意点之间的心领神会,需要各种创作技巧来达成,同时,它又高于以往诗歌停留在意义和意境的美学层次。
意点的存在意义。最后,我们来看庞德《在一个地铁车站》: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这首诗发表后马上引起轰动,同时被公认为是晦涩的代表,只所以一直以来众说纷纭,因为庞德自己也找不出恰当的理论依据,只能很勉强地以“方程式”来作为说法。当然,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不可能像是庞德所理解的,加减乘除等于几来求得未知数使等式成立的程式。当我们今天找到一种新的诗歌美学理论的时候,一切神秘就撩开了它的面纱。我们开始注意到意点的存在,我们紧紧抓住“面孔”和“花瓣”这两个可对应意点的可重叠性来解读,就会发现诗人在一个最普通的生活场景中,挖掘到对人类生命的印象。这种印象跨过了语言文字的本身,完成了意味表达而和所有读者产生强烈的共鸣。
著名诗评家、理论家邹建军认为:“可以确信意味诗理论是一种具有战略眼光的诗学见解。”如果说意味理论将成为新时代诗歌美学的方法 论,那么,意点的存在将成为厘定一首诗歌是否具备意味的唯一标准。
(注:因为篇幅限制,关于意点与关键词的不可混淆、意点与诗眼的共性与区别、意点与意境在诗歌美学中的不同性质,将另在专文《意味美学中“意点”认识的三个误区》详解。(责任编辑:罗莼)
注:本文原载《椰城》2011年第10期,社区首发。(编辑:以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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