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山
我在街道和办公室之间漂浮。灰尘在身体上写字。脸庞光滑,没有皱褶(我一直试图在制造一条裂谷)。我提到的蚂蚁已经死掉,诅咒的乌鸦也成了一团乌云。我走来走去,携带身份证和身体。胸口隐隐作痛:我的亲人葬在这里。这里有一座座亲人的坟。我埋首公文,在复印机的嘶嘶声中为亲人守灵。傍晚,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打开昏暗的北窗,铺开纸张,这时候彤云转暗。一场大雪悬于头顶。我看到了它:一座巨大的坟(殷红的核)。浑圆的轮廓亘灰暗的天空,触手可及。我坐在楼层,一只不会飞翔的落羽的鸟。它体积庞大,坐于对面,硕大的块根深入大地之下。
伤疤:我的盆地故土
我看到地图上的故乡:被山脉围拢的一片平原,只留下一个缺口(灌进呼啸的北风和雪)。绵延的山系在纸面像一条刚刚愈合的伤疤,还带着针线缝合的痕迹(针线的暗红的足迹),像极了一条蜈蚣。盆地的中央,一条河流缓缓淌过。这是一条没有愈合的伤口。缓缓的流速使它更像血液的河流。无处不在的拦河坝让它停顿,混沌,血液泛出了紫色的凝块……我看到了那些影子:走着,跑着,躺着,像撒下的一地钉子和钢针,带着自己的细线,风与雪,寒与暖,纠缠在一起…..像黑色的蚁,在伤口上靡集……
道路
雪粒似无数的箭矢从巨大的黑暗虚空射向额头的方正广场。走在大地之上,你第一次听到了大地的音响:瑟瑟,瑟瑟啊,广大而细碎。眼前的道路如粗大的脉管横亘。它在纷纷的碎雪里发出黑色的微光。走在上面,头顶是雪的涡流,身边是更暗的土地。那音响使黑暗更加深邃,丰富。在平坦的闪着黯淡光亮道路的两边,是混沌的黑暗,是光秃的杨树,枯草,骨头,断掉的手掌,化为泥土的血迹,以及绞架,灰发,破纸,含着骨粒的浊泪,和陈旧的石桥,耸立的塔寺……
灰雪:母亲来过了
我打开老屋的门,知道,母亲来过了。尽管灰尘没有印迹,花发依旧塞在墙缝,黑漆木床一声不响……但我知道,母亲已经来过了。她坐了这把椅子,她用了这柄枣木梳子,她翻了这本诗集,上面有我写给她的一首诗歌。她一页页地翻看,枯瘦的手指按在泛黄的纸页……这里的一切已经有了改变:那些纱布、棉絮她带走了,那张医院检查单她带走了,那些苦,微弱的光芒她带走了;她还带走了一些旧衣服,老相片,和一些旧的空气……母亲来了又走了,像一场雪,在亲人的心底,留下细微的印迹,活着的我们靠它来彼此感知,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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