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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埃利蒂斯的受奖演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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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31 12: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西泠弋人

昨夜,诗的星光玄奥的一千零一夜
我的双脚浸泡在热水中,眼睛
盯在两手之间
不经意翻开的书页上。喏,老伙计
三十年了,藕又与你促膝夜谈
脚下的海水,爱琴海的
涛音渐渐苍凉,而你,依旧濯足在希腊的海岸
不,斯德哥尔摩的穹顶下:
“无论我是否有权这样做
我都请诸位允许我为光明和清澈发言……”

是啊,光明是你饮日诗人的源泉
清澈,也是你超越与升华苦难的秘密
记得我第一次狂喜地读到你
仿佛有一个人在竖琴里等待我
像盘旋上升的狂飙,鹰的旋律,晴天霹雳之
蔚蓝色闪电,击中我胸中的东方魂
发现了一个隐秘的世界
一座诗歌的桥梁——欧亚大陆桥
将两颗古老如双子星座的民族魂魄
连接为崭新的亚欧板块,共同
漂移在汉语与希腊文的地幔之上
改变,或即将改变世界诗歌的版图

“归根结底,哪里可以找到真理呢?
是在我们周围每天体验到的磨损和死亡中,
还是在对永恒与不朽一厢情愿的信念里?
聪明的人应当知道,无需赘言,
那些在时间之流里纷纷出现的天体学理论
早已使真理消磨殆尽并变得荒唐不堪了。
它们自己也彼此角逐,各显身手,然后一一消逝。”

啊磨损,真的是精准的概括。二十年来
流水磨损鹅卵石星系,星光磨损自己本已微弱的星芒
爱情磨损青春,广场磨损纪念碑的锋利与鸽子的
飞翔本能……光荣磨损梦想,喧哗磨损
辉煌。命运的砂轮碾过之处,死亡磨损白骨
钢铁般锐利的物质磨损精神的高地,连同
地震、海啸与泥石流,惟剩废墟
惟剩一座座喑哑的活火山
发不出呐喊

“然而本质仍在,屹立不倒。
于是,诗歌进入理性主义弃械的阵地,
继续朝禁区向前挺进,事实证明它是最耐磨损
和坚韧不败的。它忠实地捍卫着生命的永久据点,
使之成为一件看不见的作品。如果没有它,没有它的警戒,
这些据点便会在意识的黑夜里丢失,犹如海藻在海洋深处
变得一片模糊那样。”

远眺文明之上绵亘而来的荒原,面对
厚黑与贪腐肆虐的邦国
大众仰天长叹,芳草也弃美人的倩影落荒而逃
诗歌,介入的诗歌,也不能匍匐于苦难的表层
啊!升华,也是对苦难反向的深邃
啊!清澈,也是对浑浊逆向的证明
流派网的诗歌兄弟姐妹们
希腊诗魂,更是一个恰当的启迪与预言
(2012年10月31日星期三 12:09)

附:埃利蒂斯译介、受奖演说辞及作品选


      1979年诺贝尔奖得主、希腊诗人奥底修斯·埃利蒂斯。
      奥底修斯·埃利蒂斯生平
      奥底修斯·埃利蒂斯(1911年——1996年),原名为奥底修斯·阿历波

德利斯,希腊诗人。
      1911年11月2日,奥底修斯·埃利蒂斯出生于希腊克里特岛上的赫拉克

利翁城。诗人刚步入成年便给自己取名为“埃利蒂斯”,目的是为了避免别人

把自己与垄断当地肥皂制造业的父辈家族经商活动联系起来。从赫拉克利翁的

一所小学毕业后,他去了雅典读中学。

      童年时期,埃利蒂斯对体育运动很感兴趣,但由于内分泌功能不良使他

未能如愿,后来他便成为文学与哲学书籍的书迷,以期为实现自己青年时代的

理想奠定基础。
      1930年——1935年期间,埃利蒂斯在雅典大学法学院学习,在此期间他

对文学的兴趣日渐浓厚。他还开始搞起拼贴画来,这是一种与法国超现实主义

十分相似的抽象艺术。

      1940年,埃利蒂斯作为一名中尉,在阿尔巴尼亚前线参加了希腊抵抗意

大利入侵的战争。战争刚结束,他便担任了雅典国家广播公司广播与节目编排

主任,由此开始了在公共行政部门工作的生涯。后来他又担任了播音部主任

(1953年——1954年)和希腊芭蕾舞团的董事长(1956年——1958年)。从1953年

起埃利蒂斯便成为“十二人小组”中的一员,这一组织负责裁决诗歌、散文和

戏剧领域中的优秀作品并予以奖励。

      1948年,埃利蒂斯已是37岁,但他还是到巴黎大学修业三年,专攻文学

。在此期间,他游历了英国、瑞士、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结交各国诗人和亨

利·马蒂斯、帕伯罗·毕加索、吉奥吉欧·德·吉里科等著名画家。他首次作

为艺术批评家从事活动是在巴黎,当时他为雅典一家日报撰写文学评论文章。

      1961年埃利蒂斯接受美国国务院的邀请访美三个月,次年他又应苏联政

府之邀访问了苏联。1969年——1971年间诗人生活在法国,获诺贝尔文学奖后

,埃利蒂斯重游欧洲,就像青年时期一样,在雅典他只保留着一个家。

      1996年3月18日,埃利蒂斯在雅典的家中去世。
      二、奥底修斯·埃利蒂斯的文学历程:
      1974年奥底修斯·埃利蒂斯在接受采访时曾说,他作为诗人的一生可分

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在超现实主义的影响下,大自然在诗人的心目中占有

重要地位,爱琴海和沿海风光为他提供了丰富的意象世界和思想道德标准。此

后直到1960年前后为第二阶段,他开始对历史和道德问题深感兴趣,在作品中

突出表现这一主题。在第三阶段,他成功地将太阳的光辉这一终生使其迷恋的

意象融会到自己作品之中。照通常标准看,他不是一位多产的诗人,但随着每

一阶段的进展,他的写作范围日渐拓宽,写作技巧日益圆熟。他的各个时期的

代表作分别从童年、少年与成年期的亲身经历中汲取灵感和素材。

      地点场所的变更对埃利蒂斯每一时期的创作都有很深的影响。从早年开

始,他便把爱琴海当作他生而承继下来的个人活动的特殊领域,爱琴海从一开

始便同时是他在地理上和精神上的归宿,它将过去的历史和现在联系到一起,

并提供了对希腊的历史进程进行富有想象力的结合的前景。

      还在雅典大学学习法律的时候,埃利蒂斯就开始创作,但直到1935年他

的第一首诗才在《新文学》杂志上发表。这家杂志是希腊文学传播超现实主义

的主要阵地。其后四年间,他继续在《新文学》以及其他刊物上发表诗作。

1939年,诗人将以前发表的诗歌及新作收入第一部诗集《方向》出版,立即受

到热烈的欢迎。虽然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但这部歌颂青春的抒情杰

作不能算作与传统风格决裂的宣言,而是一次对理想境界的积极探索。埃利蒂

斯后来评论道:“我认为超现实主义是现在可以用来拯救垂死的世界、至少是

垂死的欧洲的救命氧气。”显而易见,诗人接受超现实主义不是出于风格上的

追求,而是偏重于从理论上找到实现自我解放的一种途径。

      埃利蒂斯对形式的苛求后来还体现在诗集《太阳第一》(1943年)之中,

虽然它是《方向》创作思想的延伸,但却标志着诗人称之为“太阳神玄学”的

思想已经注入作品之中。这些早期作品表明诗人已从夏尔·波德莱尔等人的以

颓废和愤世嫉俗为特征的文化桎梏中走了出来,而转向对生活的赞美。著名希

腊诗人科斯塔斯·卡里欧塔基斯的自杀更加速了他与怀旧与颓唐美学的决裂,

促使他在创作中运用直觉和想象。

      诗人这一时期的作品具有强烈的感官效果。其代表作有《疯狂的石榴树

》和《夏日躯体》。诗中流露出浓厚的泛神论思想,在肯定生活意义的同时,

又有各自伦理道德的根底。诗人后来写道:“感觉的至圣感对我来说是十分重

要的……我有一种观念,即所有事物当达到其终极之点时就会相交或汇合。”

诗人早期作品中占主导地位的、由仁慈君主太阳所代表的乐观基调,间或掺杂

着由黑暗带来的恐惧。他相信太阳的光芒不仅可以清洁视觉对象,还能够清洁

观察本身。

      1940年,当贝尼托·墨索里尼的军队入侵希腊时,埃利蒂斯在前线担任

陆军中尉。诗人根据军队生活经历,创作了《献给在阿尔巴尼亚牺牲的陆军中

尉的英雄挽歌》(1945年)这部二战期间脱颖而出的最动人的人道主义文学篇章

。这部长诗完成于希腊被法西斯占领的1943年。诗人以无比的气概和毫不含糊

的语言,描写并歌颂了自己亲眼目睹的悲壮事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埃利蒂

斯在这段黑暗的岁月中发表的诗歌全是战前创作的充满阳光的诗作。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十多年来,诗人深深卷入文艺界的事务之中,同时

仍旧作为一名文学批评家辛勤工作着。尽管这些年来他舍弃了自己创作的大多

数散文和诗歌,但他在心中酝酿出自己一生最杰出的作品——荣获诺贝尔文学

奖的《理所当然》,这部长度相当于一本书的长诗是诗人创作第二阶段的顶峰

。这部诗作结构异常复杂,发表后舆论界褒贬不一。然而它却是战后希腊诗歌

中读者最为众多的作品之一,并且一经米基斯·西奥多拉基斯为它谱曲后,更

加流行。短语“理所当然”出自希腊正教礼仪中的重唱句,意为“当之无愧”

。全诗由《创世》、《受难》和《赞美》三部分组成。在每一部分,这一短语

都用来使人们坚信,尽管生活中要有善与恶的斗争,我们还必须将生活全部承

受下来,“为‘当之无愧’要付出代价”。

      《理所当然》发表后,诗人访问了美国和苏联,然后又将自己的散文结

集出版了《人所共知》(1974年),并继续创作《玛丽娅·奈弗利》,这是他运

用城市生活而非自然风景意象的第一首长诗。

      1967年希腊发生政变后,埃利蒂斯意识到在这种政治环境中从事创作几

近不可能,便去了法国,其后两年的时间他几乎全部在那里度过。经过一段流

亡艺术家的生活后,埃利蒂斯的思想又回复到了他那魂牵梦萦的爱琴海;他对

祖国政治腐败与混乱的忧虑通过自己的诗歌曲折地反映出来。这是一段多产的

时期,1969年——1971年,诗人以单行本发表了几首诗歌,包括《花押字》

(1971年)、《至高无上的太阳神》和一部诗集《光明树与第十四个美人》

(1971年)。

      如果《理所当然》是对现代希腊精神的历史、第二次世界大战带来的灾

难以及随后十年的混乱局面充满激情的全方位描述,那么,《玛丽娅·奈弗利

》相应地便是对20世纪70年代希腊现状和整个西方社会普遍存在的代沟及其冲

突的内省和评价。玛丽娅·奈弗利是以诗人真实旧友为原型塑造的人物。在这

首诗中,埃利蒂斯通过代表两种本质的独白,反映了诗人自己与朋友对世界和

人类历史的不同见解。

      1974年《当代世界文学》一期专刊的出版,使埃利蒂斯在希腊及欧洲文

学中的地位得到公正的承认。许多年已经过去,评论家在这期间一直对《玛丽

娅·奈弗利》属于诗人创作生涯的第三阶段还是随之而来的第四阶段持有不同

的见解。像《理所当然》一样,《玛丽娅·奈弗利》旨在面对更为广大的读者

群,它引起的这场争议应被视为是有益的。

      三、197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瑞典学院秘书卡尔·拉格纳·吉罗


      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同胞乔治·塞菲里斯1963年到这里来领受

同样的奖金时,他在飞机场献给瑞典学院当时的秘书和那年冬天的行政长官每

人一束风信子,作为向他们各自的夫人致意的礼品。那些花是他亲自从雅典东

边数英里的海米图斯山顶上采来的,那儿阿芙罗狄蒂拥有她的神奇的泉水,而

且自古以来盛开着风信子,使整个山区是一片芳馨。

      此时我们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插曲,因为我们十分欣幸在这里欢迎奥底修

斯·埃利蒂斯,这位在青年时期即以诗集《风信子合奏曲》获得名声的希腊作

家。他在那个集子里对他的亲爱者叫道:“把风信子的光辉带在身边,将它浸

在白日的泉水中吧。”并且向她保证,“当太阳使水珠、不朽的风信子和静穆

在你身上溜滚,当你在太阳中发光时,我将宣告你才是惟一的实体。”

      但今天还有一个更直接的理由令人想起在飞机场冷冷的雨雪中那种豪迈

的气派。塞菲里斯给我们的那束风信子一点也不像我们通常看到的那一种。它

们虽然是新采来的,却不仅象征着采集者所在的阳光灿烂的南方与我们冰天雪

地的北方之间气候的差别。如果《风信子合奏曲》的作者奥迪塞乌斯·埃利蒂

斯也曾希望用这种花作为环境与感觉之间的一个类比(这环境与感觉是他的文化

观的一个主要部分),他就会说我们的盆栽是西欧将他的国家的某种野生物合理

化了,从而得到了它的持久的美。对于这种美他已经奉献了自己所写的大部分

作品,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便是流行于西欧的对构成那个特殊的观念世

界的全部事物的误解,而他是这个世界的合法继承人。

      他已经在以批判的观点看待我们对于希腊的过分唯理主义的印象,他凭

自己对于西欧诗歌、艺术和思想方法的熟悉,把这个印象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

的古代理想。这看来是自相矛盾的——一种他自己指出过的自相矛盾——因为

正是这个因其呆板的唯理主义而被他打上烙印的西欧,突然给了埃利蒂斯以刺

激,使他解放了自己的写作:超现实主义,它不能说是在夸大理性。

      这种自相矛盾如果并不怎么明显,至少也不完全是罕见的。超现实主义

像丰富生活中的一种反叛情绪,突破了僵化形态的坚固渠道。在法国之外,诗

歌也被一个自称“帕纳斯派”的流派所支配,尽管它连帕纳索斯山脚也从来没

有到过,要是我们同意埃利蒂斯对于希腊今昔的看法的话。然而也是在那个时

代的希腊帕纳索斯山上,坐着那些同样的退化鉴定家,他们以华而不实的辞藻

宣布他们的悲观主义信念,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能够完全表达自己的这种

想法之外一切都毫无价值。如果这样一种气氛也可以称为有迷惑力,超现实主

义就是作为一种解放、一种宗教的复活而来的,即使那些到处得救者的迹象只

不过是用舌头说话而已。

      但是一种艺术形式返老还童时所发生的最好事情往往不是由于有个明确

的计划,而是由于一种未曾预见到的交叉。对于希腊诗歌来说,与超现实主义

相接触意味着一次繁荣,它使得我们可以称过去50年为希腊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在那众多的创造了这个伟大时代的杰出诗人中,无人能让我们比在埃利蒂斯

身上更清楚地看到这个有力的交叉多么重要:那就是划时代的现代主义与祖传

的神话之间的激动人心的遇合。

      要简短地介绍一位不易了解的诗人,便应当首先建立他与这两种成分、

即超现实主义和神话的关系。这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我们可以引用他自己

的话。他一方面说:“我把超现实主义看作这个垂死的、至少在欧洲是垂死的

世界上最后可用的氧气。”另一方面他又明确地表示:“我从来不是个超现实

主义流派的门徒”。他的确不是。埃利蒂斯同这个流派的基本诗作,同它的以

其滔滔不绝的偶然联想进行的自动写作法不会有任何关系。他在诗歌表现手法

上的探索引导他走向超现实主义的反面。即使它那些尚未证明过的组合词的肆

意展现使他自己的写作法获得了解放,他也仍然是个严格讲究形式的人,一个

用心创作的大师。

      请读读被许多人认为是他的最有代表性的作品《理所当然》吧。它以精

心的结构和庄严的辞藻使每个字都各得其所。或者举他的设计精巧的爱情诗《

花押字》为例,它在我们所知的文学作品中是少有匹敌的。这篇诗由7首短歌组

成,每首的行数是7或
      7的倍数,即7—21—35,直到当中达到高潮的一首49行,然后反过来以

同样的级差递减,即35—21直到最后一首7行的短歌,与开头的一首相同。这

样的结构当然用不着读者去多费心思,我们也不必数这些台阶,但它确有自己

的美。可是,带有这种像一个欧几里得线形图结构的诗,并不是在模仿超现实

主义的自动写作法。

      埃利蒂斯同另一种成分即希腊神话的关系,也要求我们加以说明。我们

看惯了那些业已熔毁并被改铸成当代西欧模式的希腊神话。我们有了一个拉辛

笔下的安提戈涅,一个阿努伊笔下的安提戈涅,而且今后还会有。在埃利蒂斯

看来这样处理是可厌的,是唯理主义者将野花改成了盆栽。他自己就没有写布

勒东笔下的安提戈涅。他从不模仿神话,而且攻击他的那些模仿的同胞。在这

个观念世界他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尽管他的作品不是出于希腊历史上古代故事

的复述,而是重新采用那种制造神话的方法。

      他看着他的有着光荣传统的希腊,它的群山,那些以其高峰的名字使我

们想起人类精神是多么崇高的群山;它的水域爱琴海,埃利蒂斯的家乡,它几

千年来将珍宝冲上陆地,让西方得以收集起来引以自豪。在他看来,这个希腊

仍是一个活生生的始终在起作用的神话,而他正如古代的神话作者那样描写它

,将它人格化;赋予它以人的形态。这给他的想象带来了感觉的亲切性,而作

为他的诗的信条的神话,也从那些在迷人的风景中嬉游的美丽青年男女身上找

到了化身,他们热爱生活并相互爱恋,在炫目的阳光下和在波涛翻卷的海滩上



      我们不妨把这种态度称为乐观的理想化,而且,尽管它那么具体,也可

以说是离开眼前现实的一种飞翔。埃利蒂斯的十分严肃的语言经常在努力摆脱

琐屑的日常生活。这种理想化可以说明,为什么他的诗既能使读者神往又能引

起他们的批判性思索。埃利蒂斯本人详细表明了他对事物所持的观点。他说,

希腊语作为一种语言不适于对生活进行悲观主义的描写,而且它没有可以用来

写诅咒性诗歌的措辞。对于西欧人来说,凡神秘主义都是与黑暗和夜晚相联的

,而对于希腊人则光明才是伟大的神秘,每个光辉的白天都是它的反复出现的

奇迹。太阳、大海和爱,便是纯化一切的基本要素。

      那些至今认为真正的诗必须反映它的时代和一种政治主张的人,可以引

用他写那位在阿尔巴尼亚战役中牺牲的陆军少尉的椎心之作。埃利蒂斯本人也

是一位少尉,而且恰巧是最先实施总动员密令的两位军官之一。他在前线参加

了抵抗墨索里尼优势进攻的激烈而残酷的战斗。他为哀悼那位体现着希腊迄未

完成的生存斗争的阵亡战友而写的诗篇,比起那种习惯于空喊文学任务的人的

作品,有着更为真实而惨痛得多的意义。

      埃利蒂斯从自己参加战斗的经验中得出的结论却完全是另一种性质。他

说诗人并不一定要表现他的时代。他也可以公开英勇地反抗。他的职业不是要

逐条记下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和政治状况,以及个人的伤心事。相反,他走

的是“从现实向可能”伸展的道路。因此,埃利蒂斯的诗本质上并不如我们看

来那么条理清晰,而是在一个背景的衬托下对现时进行透视,从中获得光明。

他的神话扎根于作为诗人摇篮的爱琴海边,但神话本身却是关于人类的,它不

是从那个已经消逝的时代,而是从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黄金时代汲取养料。你

说这是乐观主义或是悲观主义都毫无意思。因为,如果我对他了解得正确的话

,只有我们的未来才值得记在心头,只有那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才值得为之奋斗



      四、奥底修斯·埃利蒂斯受奖演说(1979年):
      无论我是否有权这样做,我都请诸位允许我为光明和清澈发言,因为这

两种状态概括了我的生活空间的特征和我所能达到的成就,同时我也渐渐感觉

到它们在我身上已同表达自我的需要融为一体了。

      能把个人所赋有的经验和语言上的优越性升华为艺术,这是件大好事,

尤其是在需要将眼力大大扩展的年代里。
      我指的并非那种人所共有的、能将万事万物一览无余的自然眼力,而是

能借比喻捕捉事物本质并置于一种纯净状态中,使之如启示一般显现其形而上

的意义的能力。
      我此刻想起赛卡拉蒂克时期雕刻家们运用材料的方式,那才是达到了超

越雕塑本身的境界。我还想到拜占庭圣画的画家们怎样仅以纯净的颜色便成功

地显示了“神圣”的意念。

      诗的崇高处在我看来也始终是这样一种对真实的深化和升华,它可以超

越其本身的局限竭尽所能地发展。当然,这种努力并非每次都受到尊重,这或

者是某些精神障碍不允许,或者竟是实用主义不让人们及时睁亮眼睛的缘故。

      美和光明有时会被看作不合时宜或微不足道的东西,不过我觉得想要接

近天使形状的内心追求比起制造各种魔鬼的作用来要困难多了。
      这里面确实有个谜,确实有某种奥秘存在,但它并不仅仅是要吸引注意

力的一种障眼法而已。
      我们所说的美甚至在光芒四射中也能保持它的奥秘,而且唯独它具有这

种动人的光彩。美是在一瞬间——也许唯一的一瞬间——引导我们向未知领域

超越自我的道路。这也是诗的另一定义:使我们得以超越自我的艺术。

      数不清的奥秘奇景使宇宙熠熠发光,同时构成了一种无名语言的音节,

这种语言要求我们选辞缀句,创造一种领我们向真理登堂入室的妙语。
      归根结底,哪里可以找到真理呢?是在我们周围每天体验到的磨损和死

亡中,还是在对永恒与不朽一厢情愿的信念里?聪明的人应当知道,无需赘言,

那些在时间之流里纷纷出现的天体学理论早已使真理消磨殆尽并变得荒唐不堪

了。它们自己也彼此角逐,各显身手,然后一一消逝。

      然而本质仍在,屹立不倒。
      于是,诗歌进入理性主义弃械的阵地,继续朝禁区向前挺进,事实证明

它是最耐磨损和坚韧不败的。它忠实地捍卫着生命的永久据点,使之成为一件

看不见的作品。如果没有它,没有它的警戒,这些据点便会在意识的黑夜里丢

失,犹如海藻在海洋深处变得一片模糊那样。

      我们之所以要保持清澈,是为了看清楚这世世代代一脉相传使我们得以

立身于世的连环链条。
      这些环节,这些联系,我们能清楚地看到,从赫拉克利特到柏拉图,从

柏拉图到耶稣,以不同的形式一直传到我们。它们令人信服地说明一个不变的

真理:来世包含在现世之中,正是现世的各种元素将重新组成另一个世界。升

华,这个超越于我们的自然生活之上的第二真理,是我们绝对有权获得的,除

非我们无能才不配享有这种权利。

      意识在光明,户得到发扬和净化,而其混沌不清的部分随之缩小乃至消

失,这样留下的空白处(犹如在物理学定律中那样)又被反向的元素所填补:从

这个观点看来,在凡是健康的年代里,美与善——善又被看成与太阳是同一回

事——并非偶然的巧合。这需要两个方面,即“现今”和“超越”,赫拉克利

特不就论证过相反张力之间的和谐吗?

      阿波罗或维纳斯、耶稣或圣母玛利亚的人格化说明我们需要将直觉予以

实质化,但更重要的是不朽的气息由此渗入了我们。我以为诗应当超越一切教

派之争,让我们能够闻到这不朽的气息。

      这里我得谈谈荷尔德林这位将奥林匹斯诸神与基督同等看待的伟大诗人

,他极大地巩固了这一观点,同时向我们显示了宽阔无边和令人惊异的眼界。

正是这种眼界促使他在那如今已淹没我们的邪恶刚刚冒头时便写下了:“在一

个贫瘠的年代里,诗人有什么用呢?”

      对人类来说,不幸得很,年代一直是贫瘠的,而另一方面诗却从未忽视

过自己的任务。这两个事实始终与我们的命运结伴同行,二者又相互制约,而

且怎能不这样呢?靠了太阳,我们才看得见夜和别的星球。不过还是让我们学习

古代智者的谨慎吧!太阳如果更大、更重,它便会变成妄自尊大了。我们为了使

生命延续,不得不与象征的太阳保持适当的距离,像别的星球与太阳那样。以

前我们由于无知而没有做到,现在我们又因为知识泛滥而不能遵守。我说这话

并不意味着我同意对我们的科技文明实行管制。一位和我的国家一样古老的智

者曾经教导我相信进化,并且把进步彻底干净地消化掉。

      那么,诗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呢?它在同样的社会又代表什么呢?对此我得

出这样的答案:诗是彻底地显示数字力量的地方。所以瑞典皇家学院今年通过

我来表彰一个小国的文学的决定,正好揭示了诗与纯艺术——这唯一能与对价

值作数量估计所形成的全能相匹敌的意念——之间的和谐关系。

      在这里显然不该谈个人的境遇,更不宜赞颂我的国家,不过有时候为了

将事物置于某种环境中来加以检视,却有必要谈谈这些,而今天我所处的情况

就是这样。
      亲爱的朋友们,我命中注定必须以一种只有几百万人在使用的语言来写

作,而这种语言又是2500多年以来从未中断过和极少发生变化的。这一时空中

的异端邪说显然十分惊人,也同样存在于我国的文化领域中。它的空间较小,

但在时间上却绵亘无穷。我之所以在此提到它,并非引以自豪,而是想说明一

个诗人企图以萨福或品达罗斯所用过的词语(它们已不再有同样的听众,也不再

能达到整个文明人类)来描写他最珍爱的事物时所遇到的困难。

      如果语言仅仅是一种交流思想的手段,我们也就用不着苦恼了,但有的

时候它还得作为一种魔术工具,而且在漫长的历史中它已获得某种存在的形式

,变成了一种崇高的东西,尽管这种形式又是受到约束的。同时请记住,在这

2500年的每一个世纪中都有用希腊文写的诗篇,它们形成了这一语言工具所负

荷的全部重量。现代希腊诗歌即确切地表现了这一点。

      酿造这种诗的大气——我不妨这样说,像通常的大气那样体现着两个极

点。一个极点上是索洛莫斯,他在马拉梅还未出现于欧洲文坛时,便成功地以

最高的精确与和谐及其产生的全部效果使纯诗的观念得以形成,他将感情置于

理性之下,以高雅的词句和调动语言工具的一切潜力去追求奇迹。另一极点上

屹立着卡瓦菲斯,他与T.S.艾略特并驾齐驱,从诗歌中清除所有华而不实的

东西,达到了结构简练和词语精确的完善境界。

      在上述两极之间,或多或少接近其中之一的,有我国其他伟大的诗人,

如帕拉马斯、西凯里阿诺斯、卡赞扎基斯和塞菲里斯。
      这是一幅追溯现代希腊诗史的简略图表。
      对于我们这些曾经追随过他们的人来说,主要的任务是把传递给我们的

宝贵教诲继承下来,并使之与现代感性相适应。在技术方面我们得找到一种句

法,使之既能融合希腊传统的元素,又能表达社会的需要和我们时代的心里。

      换句话说,我们必须抓住今日欧化希腊的现实并赋予它以应有的价值。

我不侈谈成功,只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必须研究文学史,因为明了它的发展

倾向是很重要的。
      然而,当我们时代的生活环境在威胁创作者的存在时,创作又怎能自由

发展呢?而且,当各种语言的差异形成了无法突破的障碍时,又怎能创造文化的

共同体呢?你我之间彼此依靠一部翻译后只得原意二成到三成的作品去了解对方

,尤其我们之中那些要继续索洛莫斯的耕耘,企图在诗歌写作上创造奇迹,做

到每个词语中有恰到好处的音韵从而发出灼灼火花的人,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不,我们只好保持沉默,无法沟通。
      我们深以缺乏共同的语言为苦,而这一缺憾的影响所及,已经深入到—

—我想这并非言过其实——我们共同的祖国欧洲的政治与社会现实中。
      我们说,而且每天都在证实,我们是生活在一个道德混乱的环境中,同

时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资又以一种前所未见的高度系统化、甚至近乎军事化的严

密方法在控制和分配着。这个矛盾是不容忽视的。当身体的两臂或两腿有一条

萎缩而另一条在畸形发展时,一种值得赞扬的倾向激励着欧洲人民实行毕达哥

拉斯式的团结,想成为一个有机体来克服我们文明的萎缩和畸形发展所造成的

困难,但是我们的价值并不构成一种共同的语言。

      对诗人来说——这看来像一种似是而非的反论,但确是事实——他还用

得上的唯—共同语言是他的感觉。两个个体相互吸引和彼此接触的方式从未改

变过,而且它不同于那许许多多使我们的社会遍体血污,使我们沦于一无所有

的理论和教条,它从未引起过争端或冲突。

      我所说的感觉并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第一层次或第二层次的感觉,而是

指那些把我们带到自我极限的感觉,以及那些在我们的精神中形成的“感觉类

比”。
      因为一切艺术都凭借类比发言,一根线条,无论直的曲的,一个声音,

不分高低强弱,都传播某种通过视觉或听觉的接触。我们都是凭借生活或推理

的得当与否而写出或好或坏的诗篇。当兰波说“太阳溶入海中”时,荷马诗中

海的意象便完好地传到了我们心中,只不过兰波又加上了“就是永恒”这几个

字。艾奇洛克诗中描述的那个手执香桃木树枝的少女在马蒂斯的画里获得再生

。至于地中海式的净化观念传到我们中间就更加微妙了。首先,难道拜占庭圣

画中的一个处女就与她那些异教徒姐妹那样不同吗?为了使世俗的光明转化为神

圣的光华,或者相反,只需一刹那的工夫就够了,一种传统的古老感觉与另一

种来自中古时代的感觉相接触,便能培育出第三种与它们相同、如孩子酷似父

母般的感觉来。诗能不能也这样呢?感觉能不能通过这种永远持续的净化作用而

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呢?如果那样,感觉就会重新变为类比而置身于物质世界,

并在其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把我们的梦幻化为诗句,这是微不足道的事,但要修饰我们的理论又显

得太过分了,因为物质世界归根结底不过是材料而已。建筑的优劣,天堂或地

狱的设计,成事在我,这就是诗经常向我们保证的事,特别是在这个贫瘠年代

,命运无论如何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

      我时常试图谈论形而上的太阳,但今天不想去分析艺术在这一理念中的

运动,只想把握住这个简单的事实:希腊语这一魔术工具与太阳保持着一种现

实或象征的关系。在这里太阳并不只是由诗最初显示的一种生活态度而已,它

还渗透于诗的组织结构中,并且,用一个现行的科学用语来说,它是构成诗细

胞的核心。不能说这种理论是重新回到纯形式的意念,因为形式的意义,如我

们从西方传统中继承过来的,是一种断断续续的积累,其中以三四种模式为代

表。可是,这三四种模式就能干篇一律地为那种最不合艺术规律的材料进行加

工吗?这在今天再也说不通了。我本人就是首先切断这种联系的希腊人之一。

      我感到兴趣的是按照不同的结构形式来处理题材,对此我最初只是模糊

地意识到,后来却愈来愈清楚了。要了解这一点也用不着每次都去请教古代那

些建筑诸神殿的先人,只需提到那些给我们建造房子的人以及建造圣堂的赛克

拉德斯人就够了,因为他们都曾为每一种环境找到最佳的建筑方式,这种方式

就连勒·古布希看到也会点头赞许的。

      当我着手计划一部像《理所当然》这样的大型作品时,大概就是这种本

能在我身上起了作用,我觉悟到除非赋予作品结构以均衡和透视,不然它将永

远达不到我理想中的坚固程度。

      我效法品达罗斯或拜占庭的罗·米洛多的先例,他们曾为每一首颂词或

诗歌创造一种历久弥新的形式。我注意到某些押韵处那种间歇性的重复,并用

来有效地赋予我的作品以多面体和对称的特点。

      但我这不正好说明诗是怎样被四周那些演化着的因素所包围并且自我转

化为一个小小的太阳吗?我发现由此获得的完美契合是具有久经考验的内容的。

我相信这是诗人的最高理想。

      双手将太阳捧着而不为它所灼伤,并把它像火炬般传递给后来者,这是

一项艰巨而我认为也很幸福的任务,我们正须这样做。有朝一日当意识盈溢于

光明之中与太阳融为一体,并在人性尊严的领地与自由的理想汇合时,那些使

人类跌交的教条就得乖乖地让位了。

      五、评论界对奥底修斯·埃利蒂斯获诺贝尔奖的反应:
      埃利蒂斯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在欧洲和北美并未引起很大反响。《泰晤士

报》(1979年12月11日)希腊政治与社会专栏的一篇文章称埃利蒂斯“没有在英

语国家中得到应有的承认”。暂时替代由于工人罢工而被迫停刊的《泰晤士报

》的《伦敦每日电讯报》(10月19日)只是发表了宣布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一则

简单敷衍的消息。英国杂志如《交友》月刊本来应该在颁奖声明之后很快就使

公众了解这位诗人,但这次却异乎寻常地未作任何反应。在美国,《新闻周刊

》包括诗人的一幅小照在内,仅用了一页的三分之一篇幅介绍埃利蒂斯;而《

时代》周刊只在详细介绍美国人继续独霸诺贝尔科学奖的一篇题为《获奖美国

人的风格》的文章中,用一个句子提及埃利蒂斯。《纽约时报》头版对颁奖的

报道还算公允大方,并刊登了诗人埃德蒙·凯利对埃利蒂斯和他的两首诗——

《剖析》和《沐浴在科林斯的阳光下》的赞誉。

      在追究埃利蒂斯在希腊以外的国家不甚得到承认的原因时,《泰晤士报

》一位未署名的作家说,这应归咎于诗人本人沉默寡言的个性和他不肯放弃其

“创作常规”以提高自己的声誉的做法。同时,文章又指出瑞典文学院所提到

的“希腊传统的背景”竟比古典传统的文艺复兴看得还重,这是一种普遍存在

的误解,因而是不恰当的。

      在《当代世界文学》1980年春季号上,主编伊瓦尔·依瓦斯克通过回顾

该刊(当时的《海外书刊》)在将埃利蒂斯介绍给英语读者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

色,对埃利蒂斯表达了崇高的敬意。依瓦斯克说该刊对埃利蒂斯作品的介绍始

于1971年,先由基蒙·弗里亚尔撰文,以后各期又接连刊载埃利蒂斯的作品以

及对他的作品进行评述的文章。《海外书刊》1975年秋季刊是献给这位诗人的

专刊,刊题为《光明的比拟——希腊诗人奥底修斯·埃利蒂斯》,借以表达对

他的仰慕之情。依瓦斯克断言这一世界性的赞誉以及
      1974年诗人的诗集《至高无上的太阳》(1971年)和《理所当然》(1959

年)译本的出版“对瑞典文学院倾向于将1979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这位诗

人起了主要作用。他是短短16年间第二位获得该奖的希腊诗人”。

      毫无疑问,像《海外书刊》为埃利蒂斯出专刊这种承认方式是诺贝尔奖

的一个重要条件,但对其作用的估计显然有些过高。例如,埃利蒂斯1978年创

作的《玛丽娅·奈弗利》在诗人获奖前一年连续出了三个版本。据M.拜伦·雷

齐斯在《当代世界文学》中报道,评论家对这一诗作的反应,从老一代评论家

“谨慎的迟疑”,到年轻一代一致热烈欢迎,确实是十分不同。在雷齐斯看来

,此次为他颁奖的坚实基础在于埃利蒂斯在一首重要诗篇中,成功地再现了他

所处社会整个发展历程中至关重要的方面。
      出处: 北京时代印象公司
      
译诗库:艾利蒂斯诗选
艾利蒂斯 (Odysseus Elytis)诗选

海伦 我不再认识黑夜 小小的类比-为吉卡斯而作 忏悔在展开 小夜曲(七首) 疯狂的石榴树 夏天的躯体 断章 周年 礁石的玛丽娜 爱琴海的忧郁 维奥蒂亚的形状
“锃亮的白昼……” “饮着科林斯的太阳……”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半沉的船……” “这游荡的风……”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膝头受伤的孩子……”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英雄挽歌 创世颂 受难颂 美人与文盲 人体解剖 勇士的睡眠 简洁 风景的起源或仁慈的结束
另一个诺亚 属于永恒的七天 “我在天堂里画出了一个岛屿……” 在城上 小小的绿色海洋 光明树



海伦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那些诞生过星光的言语全被淋湿
所有那些以你为唯一对象的言语。
我们的手还伸向哪里,既然气候已不再

对我们重视?
我们的眼睛还瞧着哪里,既然阴云已遮住
遥远的天际?
既然你已闭眼不看我们的风景
而且-仿佛迷雾已浸透了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完全遗弃了,为你那死寂的
意象所围困?

我们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提防着新的杀机

只要你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们打翻在地
只要别处还有风在充分欣赏你
从身边将你掩护,有如我们的希望从远方
当你的风衣
只要别处还存在一片绿原,越过你的笑声
直到太阳身边
悄悄地告诉太阳我们要再次相逢在一起

不,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一个模糊的感觉
在相隔更远处我们那继续生长的灵魂中的
湿土气息。
而且如果你的手不是握在我们的手中

如果我们的血液不是在你梦的脉管中
流动,
洁净的碧空中的光明
和我们体内从未见过的音乐
仍然把我们这些悲哀的行旅者和世界捆紧

那是潮湿的风,秋天的时刻,分离,

肘部搁在记忆上的酸痛的支撑

它在黑夜开始把我们从光明割开时苏醒
在面对悲伤的方窗背后
什么也不泄露
因为它已经变成看不见的音乐,壁炉里

的火苗,
墙上巨钟的嘀嗒声
因为它已经变为
一首诗,一行接一行合拍地应和着雨滴、
泪珠和言语-
那不象别的而只象这些也有着唯一目的的
言语:你。

李野光 译



我不再认识黑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只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魂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岩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梦幻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李野光 译




小小的类比-为吉卡斯而作


就是那么久的时间
如拍岸的浪花要磨光一颗卵石
或者黎明时天空的清冷要显现
一株紫色无花果的外观

那儿也同样
在时间冰冻的深处
在黑色的荒僻小岛被南风鞭打的地方

那里也要这么久:让无形的东西繁荣兴旺!

不过我们建造和培养它
不过我们日日夜夜谈论着它

而往往,当他瞧着那神圣的母亲般的土地
站立起来
从大陆的麻风病里

我们好像在梦中再次献给他
石头、露珠或天国的胶泥

泥土的人啊

看看夜的产痛在哪里引出了
花青、朱砂、赭土和斑岩

转动你的如思想般犀利的视线
横过那摆好阵势的苍天
并且说我们这些笨拙者

只不过是你所遵循的轨迹
被野蜂和哀叫的羊群留下的。

李野光 译



忏悔在展开



所有的松树都指向午夜
所有的手指
都向着静寂

在梦的敞开的窗户外
缓缓地、缓缓地
忏悔在展开
并且,像纯正的颜色,向星星偏离!

李野光 译



小夜曲(七首)


1

梦一个接着一个来到
茉莉花的生日,
夜一个接着一个在
天鹅的白色失眠里

繁叶滋生清凉
一如无垠的天空上
星光照耀的感觉

2

调顺的星光致使寂静
寂静之后一支歌曲闯入
爱人,
异国女妖诱人的歌声。
今留下将死的阴影
和破裂的信心,
和无可救的晕眩─在那儿。

3

所有的柏树都指向午夜
所有的手指
都向寂静

梦开启的窗外
慢慢,慢慢地
忏悔展开
一如纯洁之颜,离向星辰!

4

一只肩膀完全裸露
像真理
付出的精确
在这夜晚的边际
孤独地闪亮
在我秘密怀念的
弦月下

5

不设防的夜被记忆改破
暗蓝



张开的手臂充满睡眠
休憩的头发装满吹风
眼睛盈满寂静。

6

深不可测的夜,无限的苦涩
失眠的睫毛
在哭泣之前燃烧着痛苦
在估量之前凭依失衡

潜伏在死亡点上
当思想被无用曲折的设计破坏
在命运的围裙时

7

梦的王冠在夜之眉上
当阴影分开幻象的
表面

倾听的耳朵估量的痛苦
无意中崩溃
里面一个意念被夜晚号角吹奏的
忧郁所眨值



疯狂的石榴树

在这些刷白的庭园中,当南风
悄悄拂过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跳跃,在风的嬉戏和絮语中
撒落她果实累累的欢笑?告诉我,
当大清早在高空带着胜利的战果展示她的五光十色,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带着新生的枝叶在蹦跳?

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草地上醒来,
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
在梦的边缘上游荡,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出其不意地把亮光找到她们新编的篮子上,
使她们的名字在鸟儿的歌声中回响,告诉我,
是那疯了的石榴树与多云的天空在较量?

当白昼用七色彩羽令人妒羡地打扮起来,
用上千支炫目的三棱镜围住不朽的太阳,
告诉我,是那疯了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马的尾鬃,
它不悲哀,不诉苦;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高声叫嚷着正在绽露的新生的希望?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老远地欢迎我们,
抛掷着煤火一样的多叶的手帕,
当大海就要为涨了上千次,退向冷僻海岸的潮水
投放成千只船舶,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使高悬于透明空中的帆吱吱地响?

高高悬挂的绿色葡萄串,洋洋得意地发着光,
狂欢着,充满下坠的危险,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
魔鬼的险恶的气候,它用白昼的桔黄色的衣领到处伸展,
那衣领绣满了黎明的歌声,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迅速地把白昼的绸衫揭开了?

在四月初春的裙子和八月中旬的蝉声中,
告诉我,那个欢跳的她,狂怒的她,诱人的她,
那驱逐一切恶意的黑色的、邪恶的阴影的人儿,
把晕头转向的鸟倾泻于太阳胸脯上的人儿,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袁可嘉译)



夏天的躯体

自从上次在蚂蚁和蜥蜴之上
听到雨声以来已经很久了
如今太阳不绝地燃烧
果树涂红了她们的嘴
土地的毛孔缓缓地张开
在淙淙作声、喃喃而语的水边
一棵大树直瞪着太阳的眼睛。

是谁在远远的海滩上伸开四肢
仰卧着,抽着橄榄叶子的烟
耳朵里响起了蟋蟀的警告
胸口上蚂蚁急忙地奔跑
蜥蜴在他胳肢窝的长草丛里逍遥,
听那个小小的海妖在唱:

“呵,夏天的赤裸的躯体,
被油和盐所炙燃、消溶,
岩石般的躯体,心灵的颤动
杨柳的发丝前仰后摆
多毛的腹部散发出咸味
充满了小星星和松针
深厚的躯体,白昼的容器!”

小雨下了,刺人的雹子,
海岸伸展开去,受东风理爪的鞭笞,
狂涛怒潮涌向海洋的深处
山峰跃入了厚厚的乌云的乳房
可是在这一切前面你轻松地笑着
再次找到了你永存的时刻
正如你又一次在阳光照耀的海滨
在天空的赤裸的活力中笑着。

(袁可嘉译)



断章

时间是飞鸟掠过的影子。
它的形象中圆睁着我的双眼。
蝶群绕着幸福的绿叶
在进行伟大的历险。
此时无辜
正抛掉最后一个谎言。
甜蜜的生活,甜蜜的
历险。

尘世渗透着痛苦
一个个谎言从房间飞快吐出。
因喧闹和不安
而变轻的夜
在我们之中变了形状
新的沉默闪着启示之光
我们发现我们的头在主的臂间枕放。

(袁华清 译)



周年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这永远在太阳附近
挣扎着的地点
青年人在岩石上
胸对胸地迎风站立
那儿有个人要走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他以天凉计算他那青葱的时刻
以海浪计算他的听觉和幻想
以翅膀计量他的悔恨和懊丧
哦,生命
一个长大成人的孩子的生命
永远在大海身旁
当太阳教育他呼吸
在鸥影消失的地方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白色的加法,黑色的总计
少数的树木和少数
湿漉漉的鹅卵石
抚摩着前额的温柔的手指
那个实现为之整夜哭泣
而此刻已不复存在的前额
而且谁也不在了
但愿能听到一种自由的脚步
一个停息了的声音会升起
那些船尾会在码头摇曳,刻写着
在它们的地平上,一个更加深蓝的名字
短短的几年,几次潮水
敏感的划着
在环绕着爱的港湾里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并同它们的阳光混合,关闭一千个世界
就让他提醒他的在其他太阳中
更加靠近光明的血液
那里有一丝微笑为火焰而赔偿损失——
但此处在这愚昧而迷惘的风景中
在一个冷酷无情的茫茫大海里
成功在散发
纷飞的羽毛
和已经附着于土地上的时机
那急性脚跟下的坚硬的土地
那容易晕头转向的
如一座死火山的土地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到一块誓必忠于液体的石头
在列岛的那边
低于海涛
就在锚的跟前
——当船只经过,用热情爆炸
某个新的障碍,胜利的越过它
而希望,连同它所有的保险品
太阳在人类心中的收获,即翩然降临——
那些疑惑的网拉来了
一个盐的雕塑
那时精心刻制的
雪白而平凡
它那空洞的眼窝转向大海
支持着无限。
(李野光 译)



礁石的玛丽娜

你嘴上有风暴的滋味——但是你曾在哪里
整天与大海和岩石的冷酷幻想漫游?
一阵击鹰风将山丘刮得精光
使你的愿望也浑身赤裸
你眼中的瞳子抓住吐火女怪的信息
用泡沫的花边将记忆衬托
童年九月那熟悉的坡道何处去了
那儿你曾在红色的土地上嬉游
你曾向下注视别的姑娘们那深邃丛密之处
在你的朋友们留下了几抱迷迭香的角落

但是你整夜在哪里漫游
同那岩石和海水的冷酷幻想?
我叫你仰卧着欣赏万物的黎明
或者再一次漫游于黄色的田野
胸佩光明的三叶草,啊,诗歌的女杰!
你嘴上有风暴的滋味
有一件殷红如血的衣衫
沉浸于盛夏的金光和风信子芳香的熏染
但是你曾经在哪里游荡
走向海岸,向那铺满卵石的海湾?

那里你发现清凉的咸海菜
但更深处是一种流血的人类情感
你惊惶地张开两臂,喊出它的名字来
然后轻轻进入海中的静境
那儿你自己的海星发出光彩

听啊,语言是老年人的谨慎
而时间是人们粗暴的雕刻手
可太阳站在它上头,像只希望之兽
至于你,紧而又紧地抱者一种爱情
嘴唇上还感觉到风暴的焦灼

你不要指望另一个夏季,如海水般蓝透的时光
以为江河还会倒转自己的流向
来把你带回它们的故乡
以为你可以再次亲吻别的樱桃树
或者将那西北风的骏马骑上

被固定在岩石上,没有昨天或明天
戴着风暴的头巾,踩在岩石的边缘
你必须向你的那个谜语说
“再见”

天蓝色记忆的时代
橄榄林与葡萄园远到海边
红色的渔舟在回忆中更远
八月的金蟋蟀之壳正在午睡
蚌贝与海草躺在它身畔
新造的绿色船壳浸在平静的海水里
“上帝会安排”的字样还隐约可见

岁月像石子一样经过
我记着那些年轻人,那些水手
他们出发时在自己心灵的映象上
绘着彩帆,歌唱着天涯海角
他们胸脯上刺着北风的利爪

我在寻觅着什么啊,那时你正向我走来
头戴着朝霞,眼含古老的海水
浑身是太阳的热力——那时我在寻觅什么
在辽阔梦乡中那深邃的海底
一阵无名的忧郁之风吹皱了感情
在我心灵上镌刻着海洋的标记

我的指头上有沙,我握拢手指
我的眼睛里有沙,我抓紧拳头
这是痛苦啊——
我记得那是四月,是头一次
我向你那凡人的躯体摸索
你那有血有肉的凡人体魄

作为我们在大地上的第一天
那是孤挺花节日,但你受了苦情
我记得,嘴唇咬破了,血迹很深
那永远烙着时间印记的皮肤上也有着深深的指甲痕

然后我离开了你
一阵咆哮的风刮起那些白房子
那刚刚粉刷在天上的洁白的云涛
而天空曾经以一丝微笑将万物高照

如今我要在身边留一罐永生的水
作为模型,象征着自然的风暴
以及你的那双使爱情受苦的手
以及你的那个与爱琴海相呼应的贝壳
(李野光 译)



爱琴海的忧郁

在午后的翠鸟间,灵魂是多么谐和!
在远方海岸的呼啸里多么风平浪静!
树木密丛中的布谷鸟
渔夫们晚餐的神秘时辰
那演奏手风琴的大海
一个女人遥远的渴望之情
那坦胸露乳的女人啊
当记忆进入巢穴
紫丁香用火眼将落日浇淋!

驾一叶圣母之帆的快船
他们出海了,那些百合花的爱慕者
却留连异乡,带着风的祝愿
但这里请看黑夜怎样泼出潺潺的睡意
好象是辽阔海滩上的洁白晶莹的颈项上
那汩汩地奔流的发辨
请看少女之梦的轻尘
为留兰香道贺紫苏所熏染
怎样被散播和漫溢于天空
用奥利安的那支金剑!
在三个十字路口,站着些古代的巫婆
用干枯的麝香草把风点燃
那儿几个苗条的身影在轻盈地摇曳
每人抱者一只密封净水的小罐
安详地,仿佛在走入乐园……
而从蟋蟀的遍野迸溅的祷声中
美人们身披月光隐隐出现
来到午夜的打谷场上曼舞翩缱

啊,一潭波光如镜的净水
神迹在深处漂流
啊,七朵小小的百合花在闪烁!

当奥利安的宝剑回来
它将发现灯下那贫困的食粮
不过是一颗灵魂在星星的灼热的余烬上
它将发现那双伸向无垠的巨手
不过是荒凉的海草,海滩最小的幼子
而岁月则是翠绿的宝石……

啊,翠绿的宝石——
这就是风暴预测者所看到的你
在白日诞生时阻止着光明
宇宙的双眼诞生时的光明啊!
(李野光 译)



维奥蒂亚的形状

这里,荒凉的一瞥消失在石头和仙人掌上
这里,时间的脚步在海中回响
这里巨大的云朵展开它们的金色的旗
在天空彩饰的条纹里
告诉我永恒从什么源泉喷涌
告诉我什么样的征兆你最关心
告诉我什么是可怜的绦虫的命运

为风所照亮的维奥蒂亚的土地啊!

在那如圣烟般升起的宫殿下面
以赤裸的手弹奏的乐队怎样了
哪儿是那有着古老的鸣禽
和唤醒人们恐惧的喧嚣的门口
当太阳凯旋般进入
当命运在心脏之矛上蠕动
自相残杀的激情着火的时候
那不朽的三月奠酒
那潮湿草地上的希腊窗花又怎样了
额头和双肘已经受了伤
时间因过多的日晒而变得绯红
人们已奋力向前
满怀悲伤和憧憬

刻毒的形状啊!由于夏日风暴中的风
而显得崇高了的形状
当风暴留下了火眼般金黄的痕迹
在丛山和鹰隼的身上
在你的手掌的命运的纹路里

你能勇敢地面对什么,你能磨损什么
披着草地的音乐,你将如何
穿过石楠或鼠尾草行进
朝着箭头最终的下落

在维奥蒂亚的红土上
在岩石的凄凉的进行曲中
你将点燃金色的火把
你将根除记忆中罪恶的丰捻
你将给野薄荷留下个辛酸的灵魂
(李野光 译)



“锃亮的白昼……”

锃亮的白昼,发声的海螺
那使得我赤裸着在两岸欢迎的呼喊中
走过我一生每个星期日的发声的海螺
让你的初次相识的风尽情的吹吧
展开一片娇柔的绿色草地
那儿太阳能够滚转他的头颅
能够用它的吻将罂粟花点燃起
罂粟花啊,由人们养育得这么美
以致它们酥胸上那唯一的标记
就是结束忧伤和获致自由纪念的
反抗的血题
我曾谈到爱,谈到玫瑰的健康
谈到那独自径直走入心中的曙光
谈到在海上安然信步的希腊
她总是携带着我
在裸身戴雪的山丘间一起远航

我将我的手伸给正义
飘渺的温泉,最壮丽的春天
我的天空深湛而不变
我所喜爱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再生
我所喜爱的一切都永远在起点
(李野光 译)



“饮着科林斯的太阳……”

饮着科林斯的太阳
读着大理石的废墟
大步走过葡萄园和海
将我的鱼叉对准
那躲避我的祭神用的鱼
我找到了太阳赞歌所记住的叶子
渴望所乐于打开的生活领域
我喝水,采撷果实
将我的双手插入风的叶簇
柠檬树催促着夏日的花粉
青鸟从我的梦中飞渡
于是我离开,报以辽阔无边的一顾
这时我眼中的世界被重新创造了
又变得那么美好,按照内心的尺度!

(李野光 译)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在那棵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毕生的咆哮里

那些向我扔石头的人不再活着了
我用他们的石子砌一个喷泉
妙龄的姑娘们来到泉边
她们的嘴唇从黎明往下凑
她们的秀发远远地向未来飘展

燕子来了,这些风的幼婴
它们饮啊,它们飞啊,让生命继续前进
对梦的威胁也变成了一个梦
痛苦绕过幸福的海岬
蓝天胸中什么声音也不曾消隐

不死的海啊,请告诉我你耳语些什么
我清早来到你早晨的喷口
在你的爱出现之处,那山顶上
我看见喷着星星的夜的意志
那咬着大地嫩枝的白昼的劲头

我见过生活草地上的一千支野百合
真实之风中的一千个孩子
那些漂亮而坚强的孩子,他们满脸和乐
还知道怎样凝望远远的地平线
当音乐将那些岛屿举起的时候

我刻下那亲爱的名字
在老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终生的咆哮里
(李野光 译)



“半沉的船……”

半沉的船
因欢乐而膨胀的木壳
风,赤脚的风
在震聋了的卵石街头
故事顺着山坡往下走
那沉默的一个,狂热的一个
希望仍是个半截子建筑

重要的新闻,铃声
乡村场院里的白色晾衣绳
海滩上的骷髅
油漆,松脂,沥青
给圣母玛利亚准备的种种
她为了庆祝自己的节日
盼望着小小的蓝旗和白白的帆影

而你在上头花园里
野梨树般的粗人
瘦长而未成熟的孩子
太阳在你的两腿之间
嗅着那香味
当对岸的年轻姑娘
由于绣球花而春情暗起
(李野光 译)



“这游荡的风……”

这游荡的风,在温桲林中打哈欠的风
这吮吸着葡萄藤的小虫
这被楔子贴着的石块
这些堆放在打谷场上
给光脚孩子扮演巨人的麦棚

耶稣复活的图象
在松枝搔着的墙上挂起
这白色的粉壁将正午驮在背上
还有蝉,它们蹲在树木耳朵里

白垩做的伟大夏天
软木做的伟大夏天
在一阵阵风中斜矗着的红色船帆
船底上的白色小生物,海绵
岩石的手风琴
刚刚由笨拙的渔人捉来的海鲈
太阳钓丝上的骄傲的暗礁群

事情就这样,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命运
事情就这样,我们自己会知道太阳的命运

(李野光 译)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泉水清清来自古代的源头

午后我们静坐了片刻
彼此向对方的眼神深深注视
一只蝴蝶从我们的心中飞出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嫩枝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养过什么虫子

晚上我们燃起一堆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灰冷
火啊,可爱的火,请燃烧我们
为我们讲述生命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使我们沉醉的是磁石,那我们认识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已感受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前行
同时告别它的正在移栖的鸟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李野光 译)



“膝头受伤的孩子……”

膝头受伤的孩子
头发剪断了,但梦没有剪
交叉着锚的双腿
松树的双臂,鱼的舌头
云的小兄弟!

你看到一颗湿的石子在身旁发白
你听到一棵芦苇在叫啸
你所知道的最赤裸的风景
最多彩的东西
那深而又深的是金头雨可笑的走道
远而又远的是一艘红烟囱的船
高而又高的是小教堂的方帽

你看见植物的波涛
那儿白霜在进行早浴
以及刺藜的叶,大路拐弯处的桥
但是也看见野蛮的微笑
在树木的猛烈冲击下
在婚礼的宏大高潮
那儿泪珠从风信子往下流淌
那儿海胆在解答水的谜语
那儿星星在预言风暴

膝头受伤的孩子
狂热的护身符,顽强的颚
轻快的短裤
岩石的胸脯,水中的百合
白云的浪荡者
(李野光 译)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用了多少火,我才被制造好
尽管我们看来纯是雾
而他们向我们扔石头,而且说
我们是把头蒙在云里跑
我们白天黑夜是怎么过的
只有天知道

我的朋友,当黑夜叫醒你的剧烈的悲伤
我看见感情的树把你的双眉舒展
在一个纯正的观念下面
那正是你所呼唤的
不过它不会下来
无论多少年多少年
它还在天上,你还在下面

但是渴望的幻象有一天唤醒了肉体
而那原只有赤裸的荒凉在照耀之地
如今有个城市像你所希望的在可爱地微笑着
你几乎能看见它,它在等待年
把你的手给我吧,好让我在黎明时向那里
走去
用胜利欢呼的浪潮把它冲洗
把你的手给我吧——趁鸟类还没有集合
在人们肩头上歌啼
宣布处女的希望已发现正在走来
从那遥远的海里

我们要一起去,就让他们向我们扔石头
让他们去说我们把头蒙在云端里行走——
那些人从来没有觉得,我的朋友
用了多少铁,多少石料,多少血,多少火
我们在建筑,梦想,唱歌
(李野光 译)



英雄挽歌
——献给在阿尔巴尼亚战役中牺牲的陆军少尉



在太阳最早居留的地方
在时间像个处女的眼睛那样张开的地方
当大风吹得杏花如雪片般纷飞
当骑兵把草尖点燃之际

在一株豪迈的法国梧桐将枝叶轻轻敲响
一面军旗高高地向陆地与海洋招展的地方
那里从来没有人扛过枪
但是苍天的全部劳作
整个世界,像一颗露珠
在清晨,在山脚下闪烁

此刻,仿佛上帝在叹息,一个阴影延长了

此刻痛苦弯下了身子,以骨瘦的手
将鲜花一朵朵摘下,毁掉
在早已没有流水的沟里
各声因缺乏欢乐而死了
岛屿像一些头发冰凉的僧侣
在无声地切着荒野的面包

寒冬渗透到心里,某种不祥的意外
行将发生。山岳像匹马把鬃毛竖起来

兀鹰在上空分配苍天的面包屑



如今一股激情在浑浊的水中升起

风缠住树叶
呕吐它的遗骸
果实吐出它们的籽儿
泥土掩盖它的石块
恐惧在拼命的挖地道,像只老田鼠
当一片母狼似的乌云,嗥叫着
从天空的林纾中闯出
给平原的饿皮肤上撒播一场抽搐的暴雨
然后大雪纷飞,无情的大雪纷飞着
然后它嗡嗡地奔入饥饿的山谷
然后迫使人们回答:
火或者刀斧!

对于那些带着火或者刀子出发了的人
邪恶将在此降服。十字架毋须绝望
只要紫罗兰祈祷,在离它很远的地方



对于那些人,黑夜是个更加惨酷的白天
他们把钢铁熔化,把土地嚼碎
他们的上帝散发着硝烟和驴皮味

每一声霹雳都是驰骋天空的死亡
每一声霹雳都是一个笑对死亡的人
——让命运随意怎么说吧,让命运

突然枪没打响,精神沮丧
弹片就径直向太阳中飞射
望远镜,准星,迫击炮,都因恐怖而冻住了

那么容易,像狂风撕裂白布那么容易,像结石刺透肺肝
钢盔滚落到左边……
根部只在土里震颤了片刻
然后烟散了,白昼便怯生生地
前来蛊惑这地狱般的淤泥

可是黑夜升起来,像条被踩的毒蛇
死神在边沿停了些时候
然后用那苍白的爪子深深地抠



他躺倒在烧焦的斗篷上
让微风在寂静的头发间流连
一根无心的嫩枝搭着他的左耳
他像一所庭院,但是鸟儿已突然飞走
他像一支歌曲在黑暗中钳口无言
他像一座天使的时钟刚刚停摆
当眼睫毛说着“孩子们,再见”
而惊愕即变成石头一片

他躺倒在烧焦的斗篷上
周围的岁月黑暗而凄冷
与瘦狗们一起向可怕的沉默发出吠声
而那些再次变得像石鸽的钟点
都来注意地倾听
但是笑声被烧掉,土地被震聋
也无人听到那最后的尖叫
整个世界随着那尖叫顿时虚空

在那五棵小松树下面
没有其他像蜡烛般的东西
他躺在烧焦的斗篷上
头盔空着,血染污泥,
身旁是打掉了半截的胳臂
他那双眉中间
有口苦味的小井,致命的印记
那儿记忆已经冻结
在那黑红色的小井里

不要细看啊,不要细看那地方那儿生命已经沧丧
不要细说啊,不要细说是怎么
梦的轻烟是怎么上升的
因为就是这样,那一顷刻,一顷刻
就这样啊,一顷刻将另一顷刻抛弃
而永恒的太阳就这样从世界走开了



太阳啊,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鸟啊,你不是欢乐不息的时辰吗
光明啊,你不是云的闯将吗
而你,花园啊,难道不是花卉的表演地?
你,黑色的根,难道不是木兰花的长笛?
像一株树在雨中颤抖
像空虚的肉体被命运诅咒
像一个狂人用雪抽打着自己
而两眼被泪水淹没——
哎呀,山鹰问,那个年轻人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小鹰都惊讶那个年轻人哪里去了
哎呀,母亲悲叹着问,我的儿子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母亲都惊讶她们的孩子哪里去了
哎呀,朋友问,我的兄弟哪里去了?
于是所有的朋友都惊讶他们中的最小者哪里去了
他们摸摸雪,雪热得发烫
他们摸摸一只手,手却冻起来
他们咬一口面包,面包滴血
他们深深地凝望天空,天空变得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死亡不给人温暖
为什么有这样可怕的面包
为什么是这样的天空,那里本来有太阳高照



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他诞生那天色雷斯群山便弯下腰来
显示大地肩头那欣悦的麦穗
色雷斯群山俯身吐啐
一次在他头上,一次在他胸上,一次在他啼哭之际
希腊人来了,带者可怕的武器
将他在北风的襁褓里高高举起……
然后日月飞度,各显身手
他们弓身跃马纷纷地奔驰
然后斯垂蒙河在晨风中滚滚向前
直到吉卜赛银莲花的铃铛到处响起
而从地球两端带来了大海的牧者
他们将三角帆羊群向远方赶去
那儿大海的肺腑在深深呼吸
那儿有块大石头在叹息

他是个小伙子
身体很强壮
晚上躺在桔林姑娘们的怀中
他会把星星们宽大的长袍弄脏
他心中的爱情是那样深厚
以致他饮尽了大地所有的芬芳
然后与白衣新娘们一起跳舞
直到黎明听见,将阳光浇在他头上
张开双臂的黎明发现他在描绘花朵
在挠那小小树枝鞍上的太阳
或者又对那些通宵醒着的小猫头鹰
温存地把摇篮曲低唱
啊,他的呼吸像支百里香多么强烈
那袒露的胸膛多么像骄傲的地图一张
那里暴发着自由和海浪……

他是个小伙子,英姿矫矫
佩着手枪和暗淡的金纽扣
走路时一派大丈夫风度
那头盔却是个闪光的射击目标
(他们那样轻易地击穿了他的头颅,
他啊,却连什么叫罪恶也不知道!)
他的士兵排列在他左右
在他面前报复了敌人的残暴
——以子弹回答不义的子弹!
你看鲜血沾满了他的眉毛
这时阿尔巴尼亚群山发出了咆哮
然后他们将冰雪融化,来洗刷
他那身躯,一只黎明时触礁的小船那样静悄悄
他的双手,两片宽阔的荒原
他的嘴,一只不唱歌的小鸟
阿尔巴尼亚群山发出雷鸣
可是他们并不哭号
它们为什么要哭呢?
他是个小伙子,英姿矫矫



树林是黑夜没有点燃的木炭
风猛扑着,捶它的胸坎,风又在捶它的胸坎
毫无结果,山岳跪在霜里
在寻找着避难所。而深渊吼叫着
爬上悬崖,从死者的骷髅……
连悲哀也不再哭泣。像个疯女人
丧失了孩子,在转来转去,胸前佩着个嫩枝般的十字
她不哭泣,只是,束着黑色的埃庇诺斯山脉的带子
她巍巍升起,装上一个新月形的银徽
免得行星旋转时会看到它们的阴影
会遮蔽它们的光辉
并且停步不前
在混乱中疯狂地喘息……

风猛扑着,捶它的胸坎,风又在捶它的胸坎
寂寞紧紧抓着她那黑色的披肩
躬着身子在月形的云朵后倾听
她倾听什么,是云一般的岁月,那么遥远?

她肩上披着褴褛一般的头发——哎,由她去吧——
一个母亲在悲愤地哭泣——由她去吧——
让她在那冰冻的空房里彷徨
因为命运不是谁的寡妇
而母亲们生来是为了哭泣,男人们是为了打仗
花园是为了在一个少女胸上开花
海涛是为了咆哮,鲜血为了流淌
而自由是为了不息地闪光



既然他的祖国在地球上暗淡了
请告诉太阳另找一条航道
如果他想要保持他的骄傲
或者用土壤和水
让他在别处碧空中造一个小小的希腊姐妹
告诉太阳另找一条路
好避免碰上哪怕只一朵雏菊
告诉雏菊以一种新的童贞绽开
这样她才不致为外来的手指所玷污

把野鸽从那些手指里解放吧
也别让任何海峡谈起水流的苦恼
当风轻柔地吹如一个空的贝壳
不向任何地方发送绝望的信号
但要从骑士团的花园里
带来他的灵魂在鼓动之处的玫瑰
在那里,他的呼吸在逗弄
阳光下一只小小的处女般的蝶蛹
像缎子改变光泽那样时常更换衣裳的蝶蛹
当小甲虫在金粉上醉了
而小鸟从树上轻巧地飞来打听
通过什么种子的萌芽这著名的世界才得以诞生



带来新的双手吧,因为此刻他要上升
去给星星的孩子们唱催眠曲
带来新的两腿吧,因为此刻
他要头一个参加天使们的跳舞
新的眼睛——天哪——因为此刻
他要俯身看看爱人的百合
新的血液,因为它们将因愉快的欢迎而狂热
还有嘴,青铜和不凋之花的鲜嫩的嘴
因为此刻他要向云霞道别

白天,他将面对桃树
夜晚他将驯养麦田
他将给平原遍撒绿色的蜡烛
或者冲着太阳勇敢地叫喊
给自己披上风暴,跨着刀枪不入的战马奔驰
成为那些船坞的阿奚里士
他将到那神话般的黑色岛屿去
去吻那些小小的圆石
然后他将睡下
穿过那些梦的海湾
去寻找新的两手,两腿和两眼
血液和语言
去重新站立在大理石的打谷场上
并以他的神圣去搏击——哎,这一次——
与死神搏击



太阳,青铜声,以及神圣的季风
在他的胸脯上发誓要给他生命
任何再阴险的势力也无法得逞了
只有从桂树枝桠间漏出的光波
和露珠发出的银辉,只有十字架
在那里闪耀,仿佛高尚开始显形
而慈善手持利剑站了起来
凭他的眼睛和它们的旗帜宣告:“我活着”
祝你健康,古老的河流,你在黎明时分
看到这样一个上帝之子,嘴里咬着一支
石榴树枝条,熏沐在你的水波中
祝你健康,乡村的枸杞树,你打扮好自己
当安德罗索斯企图偷走他的梦
也祝你,正午的流泉,你触摸了他的脚
还有你,姑娘,你是他的心上人
他的小鸟,他的圣母玛利亚,他的七曜星
因为只要一生中有那么一次
一个人的爱情会反射,会点燃
一颗又一颗形体,那神秘的苍穹
那个神圣的声音就会大出占领
用鸟儿小小的心脏装饰着树林
用茉莉的七弦琴装饰诗人的情蕴

然后让它一经发现就把隐藏的邪恶铲除——
一经发现就用火将隐藏的邪恶烧净

十一

那些被悲伤偷走了眼睛而犯罪的人
由于恐惧逃避了不幸而正在挣扎的人
他们迷失在乌云中
回来了,前额上没有了羽冠
回来了,脚上已没有利爪
回到海涛在冲洗葡萄藤和火山的地段
回到以月亮当犁铧的故乡田野
回到有扎龙戈的曼陀铃的故乡小岛
回拉了,回到猎犬的爪子散发着
血腥味的地区。回到暴风雨
像女人收获期的白素馨那样持久之处

那些犯罪者被背后一阵乌云逮住饿
他们生活中没有棕榈或清凉的雨露
没有羊羔,美酒和来复枪,没有钓竿和葡萄树
他们没有古老的橡木和愤怒的风
睁着严厉的双眼
在那里守望十八个晨昏
一阵乌云把他们逮住了——在他们背后
他们没有虚张声势的大叔,没有装子弹的父亲
没有亲手屠杀过的母亲
或者袒露胸脯跳舞
让自己被任意屠杀的外祖母

那些犯了罪的人被一阵乌云逮住了
但是他,在天空大道上面对着乌云的人
如今却在孤独而光荣地上升

十二

在茂盛的芳草上迈着清晨的步履
他独自上升,满脸霞光熠熠

采花的顽皮姑娘们偷偷向他挥手
向他高声说话,声音在空中化为雾气
甚至树木也爱抚地向他低首
将枝头的鸟巢撩入两掖
枝叶浸泡在太阳的油彩里
奇迹——怎样的奇迹啊,下雨的大地上
白种人用天蓝色的犁头切开田野
山脉如电光在远方闪耀,而更远处
是春天的群山那不可接近的梦寐

满脸霞光熠熠,他独自上升
喝醉了阳光,亮透了一颗心
以致在云中也能看见真的奥林匹斯山
而朋友们的和散那在周围浮沉
现在梦比血液跳得更快饿
动物在羊肠道两旁聚集成群
它们像蟋蟀般叫唤
仿佛说整个世界实在庞大无垠
是一个逗弄自己孩子们的举人

水晶之钟在远处长鸣不歇
明天,明天,他们说,是天上复活节!

十三

远处响起水晶般的钟声

它们谈论他这个在世间被烧死的人
像一只蜜蜂烧死在百里香的酵素中
谈论着窒息于泥土胸中的拂晓
经管它答应有个光辉的明朝
谈论着那片雪花。它在心中闪耀又衰败
当听到一声远方的枪响
当阿尔巴尼亚的鹧鸪在高空惨叫着飞开

它们说他甚至来不及哭泣
为他那上升名之爱的凄切情景
那时风在远处吹的更紧了
而小鸟在坍坏了的磨房梁柱上啾啾地哀鸣
为那些饮着烈性音乐的妇女

她们站在窗口紧紧拧着她们的头巾
为那些从绝望奔向绝望的饿妇女
她们在等待草地边的一个不祥的音信
于是得得的马蹄声来到了门口
谈他那温暖而无人爱抚过的头
谈他的大眼睛,那儿生命已经渗透
渗得那么深那么深,它再也出不来了

十四

如今梦想在血液中跳得更快了
世界最真实的时刻发出信号
自由
希腊人在黑暗中指出道路
自由
为了你,太阳将因欢喜而啼哭

斑斓如虹的海岬掉进了水了
满帆的船只杂草地一 游弋
那些最天真的姑娘
赤裸着在男人面前奔跑
而羞怯在栅栏后面高叫:
朋友们,哪儿也不如这里好……
世界最真实的时刻发出信号

当黎明在广阔的绿原上行进
他愈来愈高地上升
这时那些渴望发光了
它们曾一度在罪恶的孤寂中消隐
如今又来到他周围熠熠飞腾
他心灵的渴望是白热的
小鸟在欢迎他,好象是他的伴侣
“鸟儿,幸福的鸟儿,死亡在这里消失”
“朋友们,亲爱的朋友们,生命在这里开始。”
一个天国之光的晕轮在他的头发里大放清辉

水晶般的种声在远处震荡,低回
明天明天,明天是上帝复活节!
(李野光 译)



创世颂

一 “在开始的时候……”

在开始的时候,光明和第一个时辰,
那时嘴唇还是泥的,
试着说出世界的事情
翠绿的血液和金黄的球根在泥土里
而大海,她在睡眠中显得如此美妙
铺开天空那没有漂白的纱巾
在角豆树和挺拔的棕榈树底下
那儿我独自地
面对世界
放声哭泣
我的灵魂高叫着要一个信号手和通报人
我记得那时看见了
三个黑衣妇女
她们向东方举起手臂
她们的背上沐着金光,她们留在身后的云彩
(正向右边和别的形状的植物
缓缓地消失)
那是太阳,它的轴在我身上
它光芒四射,完整,正在叫嚷
而那个真正是我的人,那个许多世纪以前的人
那个在烈火中仍然稚嫩,仍然固定在天空的人
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走来
俯身在我的摇篮之上
而他的声音,像记忆变成了现实
装作树木的声音、海涛的声音:
“你的戒律,”他说,“就是这世界,
而她就在你的脏腑里。
读吧,努力吧,战斗吧,”他说
“每个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
然后他摊开他的双手,
仿佛一个年轻初学的上帝把痛苦和欢乐造在一起
首先是那七根使劲拧紧的轴线
从城垛的高处解开
坠落到地面
像是在巨大的风暴中
在它的零点
那儿有只鸟又从头开始
散发它的香甜
血液正清爽地归来
那些怪物正在变为人类的模样
这样明显,真是难以设想
于是我们家族的所有的风也来到了
孩子们咕嘟着双颊
拖着宽大的绿色衣群,像美人鱼似的
而其余的,那些熟识而高寿的长者
披着甲皮,蓄着胡须
他们把云彩分为两半,再分为四份
然后把剩余的那一点吹开,向北方赶走
那巨塔以宽阔的脚骄傲地践踏大海
地平线在远方闪烁
那么明显,那么浓密而难以看透
这是第一支颂歌

三 “但在我听到风声和音乐之前……”

但在我听到风声和音乐之前,
当我出发去寻觅一块空地,
(登上一片无尽的沙原,
一路用脚跟擦掉历史)
我狠狠抓住我的床单
我所寻觅的就是这个如葡萄园一样天真而震颤
如天空般素净而幽深
泥土中的灵魂一点
于是他开口说话,大海诞生了
我凝视着它大为震惊
在大海中央他撒播与我形象相似的小星辰
扬鬣的石头骏马
平静的酒瓶
以及海豚那倾斜的背影

约斯,西基诺斯,塞利弗斯,迈洛斯
“每个词是一只飞燕,”他说
“给你在夏季带来春天”
而橄榄树是那样高大
能通过你的双手筛出光线
让它轻柔地覆盖着你的睡眠
蝉也是巨大的
你不再感觉到它们
犹如不感到你手中脉搏的跳动
但水却稀少
以致你会敬它为神
并将它的语言听懂
而树是孤单的
没有它自己的一个鸟群
好让你同它交朋友
并熟悉它那尊贵的姓名
(你脚下的土地也很稀薄
因此你会无处扎根)
只得不断地向深处探寻
可头上的天空是那样广阔
所以你能自己辨认那无垠--
这个世界
这个小小的伟大的世界!

五 “于是我开始懂得海的喃喃……”

于是我开始懂得海的喃喃
和树木长久不息的沙沙声响
我看见红色陶罐排列在防波堤上
而更靠近那木制窗板
我侧卧而睡的地方
北方以更高的音调在演讲
我还看到
姑娘们如卵石般美丽,赤裸而润滑
一点乌黑在她们的大腿窝内呈现
而那丰盈放纵的一把
在肩胛两旁蔓延
她们有的在直立着吹海螺
其余的拿着粉笔
在书写奇怪而不可理解的文字
ROES,ESA,ARIMNA
NUS,MORIMLATITY,YLETIS
鸟类和风信子的低鸣
或七月的其他言语
在钟敲十一点时
在五寻深处
有河鲈、海鲤和狗鱼
摇着大鳃和短尾
我升得更高时看到海绵
以及海星
以及细长而沉默的海葵
再高处接近水面的地方
有淡红的帽贝和咸草
以及半张开的翅贝
“珍贵的语言,”他说,“是时间
和海风那可靠听力的所保存的
古老的誓言”
而在木制窗板的近旁
我侧卧而睡的地方
我将枕头 紧紧抱在胸上
我眼中满含泪水
我是在恋爱的第六个月里
我的腹中躁动着一颗珍贵的种子
这个世界
这个小小的伟大的世界!
(李野光 译)



受难颂

一 “那么这就是我……”

那么这就是我
为了少女们和爱琴海诸岛而创造的我
雄獐跳跃的爱慕者
和橄榄树的新信徒
太阳的酒客和灭蝗的能手
这是我,面对着
不屈者的黑裙
和打掉了胎儿的岁月的
空洞的子宫,性欲的呼喝!
天空释放了风雨,雷霆袭击着山岳
无辜者的命运啊,你看,又独处于海口!
在海口我摊开双手,
在海口我撒开双手,
并且没看到别的财货,没听说过别的财货
只有清冷的泉水在倾送
石榴或西风,或者是吻
每人带着自己的武器,我说
在海口我要部署我的石榴
在海口我要安置放哨的西风
我要放开那由于我渴望而变得神圣的古老的吻!
天空释放了风雨,雷霆袭击着山岳
无辜者的命运啊,你就是我的命运!

二 “他们给了我希腊语言……”

他们给了我希腊语言
我住的是一所茅屋,在荷马沙岸上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的语言,在荷马沙岸上
那儿有鲷鱼,河鲈
冷风吹打的话语
蔚蓝色中翠绿的水渠
凡我所看到的都在我的五脏中点亮
水母,海绵
使用海妖最初的言语
彩虹色贝壳带着最初的黑色震颤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的带着黑色震颤的语言
那儿有石榴,温檗树
晒黑了的神祗,叔伯和堂兄弟
他们将油倒入巨罐里
薄雾从深谷升起,散发着
柳树和乳香树的
金雀花和胡椒根的香味
伴着金翅雀最初的啁啾
甜蜜的赞美诗和第一声“光荣归于你”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那说第一声“光荣归于你”的言语!
那儿有月桂和棕榈枝
香炉和袅袅香烟
战争和燧发枪的祝愿
在满是葡萄枝蔓的地面
有烤羊的浓香,禽蛋的爆裂
和“基督复活了”
随着希腊人的第一发子弹
秘密的爱情连同赞歌最初的辞藻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的带有赞歌最初辞藻的语言。
(李野光 译)



美人与文盲

时常,在暮色休息之处,她的灵魂呈现一些来自对面群山的光明
虽然日间过得很惨,而明天又未卜吉凶

不过,当黑夜降临和牧师的手在死者陵园的上空出现,
她孤单地、正直地,同那几个熟识的夜伴——迷迭香的微风
和从烟囱来的烟雾——清醒地躺在海的门口
分外地美丽

一半由海浪形成或一半的从沙沙声中猜到的话语,以及另一些似乎属于死者在柏树林中惊起的话语,就像那盘绕于她头上的奇异花环
突然给她以启迪
于是
一种难以相信的彻悟让真实的风景呈现在她最深的心底
那儿,黑人们在河边同天使搏斗,显示着美人曾怎样诞生
或者是,换一种说法,我们称为眼泪的东西
而且,只要她的思想还在持续,你会觉得它洋溢在她那闪光的脸上,而眼睛和颧骨饱含着痛苦——像一个古庙看守人的眼睛和颧骨似的——那么深巨
从大犬星座之巅一直延伸到处女座的顶部
“而我,远离城市的瘟疫,梦想她身边的一片荒漠,那儿眼泪已毫无意义,唯一的亮光来自那吞没我的全部所有物的火焰
“我们俩肩并肩地撑持着未来的重荷,发誓要服从星界的共同管理,彻底保持缄默。
”仿佛我真的不知道,尽管我是文盲,正好就放在那里,在彻底的沉默中,能听到最骇人听闻的喧声
“而那孤独,从它变得为人类所难以忍受的时候起,就散布和播种了星星!”

(李野光 译)



人体解剖

因此他们发现橄榄树根的金液流入了他奥秘的心底
由于他多次躺在烛光下等候天明,他的内脏已发烧得令人吃惊
在皮肤下面一点点,地平圈的那条蓝线画得十分清晰,大量的蓝色痕迹已经遍布在他的血液里
他在非常寂寞的时候记起的那些鸟叫声突然清楚地涌出,所以刀子很难深切下去
也许意图就足以构成罪恶
那显然是他在一种天真而可怕的状态下遇到的。他瞪着眼睛,态度傲慢,整个树林仍在那清白的视网膜上移动
脑海里除了天空的一个死了的回声便一无所有
仅仅在他的左耳窝里有些轻柔、精美的沙粒,仿佛在一个贝壳中似的。这意味着他曾时常独自在海边行走,怀着爱情的痛苦和风的怒吼
至于他腹股沟上的那些火的粒子,它们显示每当他拥抱一个女人他就把时间向前推动了好几个小时
今年我们将有早熟的果实

(李野光 译)



勇士的睡眠



他们还在散发乳香味,而面貌焦枯
由于通过了阴间冥府
在那里,在无情者突然摔开他们之处
俯伏着,在那块地上,连最小的海葵也能使地狱的空气发苦
(一只手伸开,像要努力把未来抓住,另一只手垫着蓬乱歪倒的头颅,
仿佛在一匹挖掉了内脏的骏马的眼中,它最后一次瞧着成堆冒烟的废墟)——
在那里时间解放了他们。一只翅膀最红,它遮盖着世界,而另一只已经轻柔地在远处扇动
没有一丝皱纹或悔恨的悲痛,但在最深处那古老得无从追忆的血已艰难地发红,在一片墨黑的天空。

一个新的太阳,还没有成熟
没有强盛到足以融解活的三叶草上那茸茸的白霜,但已在消除黑夜的宣布神谕的权势,使荆棘不得生长……

从一开始,岩谷,群山,树林,河流

一个由复仇后的感情构成的宇宙开始发光,与原来相同但被颠倒,如今勇士们可以从中穿过,而刽子手在其中被立即杀掉

悠悠苍天的耕种者们啊!

无论是深渊中正午的钟响,或者从高处飞降的极地之声,都不曾使他们的足银消亡

他们那永远张开的眼睛贪馋地细辨着世界,在那里无情者曾突然把他们杀伤

他们俯卧在那里,让秃鹰猛扑下来,品尝他们的鲜血和内脏。



悠悠苍天的耕种者们啊!

岁月洗不白他们的胡须,而他们四时漫游,令万物恢复其真实面目
甚至每个伸开双手的婴儿都没有回声,只有天真的狂热不断加强那大瀑布……
如今年轻的阿里特整天降临于那些处所,在那里辛勤劳动;尽管土地由于无知已腐朽,已无端地犯下黑色的罪恶

可是夜里他常常飞开去寻找庇护,在高处的大山怀抱中,如人类毛茸茸的胸脯
而山谷中升起的白雾,他们说不是烟缕,倒是从勇士睡眠间隙中飘出的怀乡的忧郁。


(李野光 译)



简洁

对死亡的渴望使我如此焦灼,我的光辉回到了太阳那里
谁现在把我送入石头和空气的完整句法中,
那么他,我所寻觅者,我就是了
啊,亚麻色的夏天,谨慎的秋天
最谦逊的冬天
生命献出了它的绵薄,橄榄树的叶子
然后在愚蠢的夜晚用一只蟋蟀为那不期而至者的要求辩护
(李野光 译)



风景的起源或仁慈的结束

突然燕子的阴影收割到它的怀乡的忧郁,正午。
太阳用一块锐利的燧石,慢慢地,巧妙地,把西风的双翼镌刻在“正义女儿”的肩头高处。
日光给我的肌肤以影响,紫色的斑痕忽而在我胸上出现,恰好是悔恨曾触及我使我疯狂奔跑的地方。于是我由于睡在陡峭的树叶中而枯透了,我被孤单地留下来,孤单地。
我嫉妒水珠,那颂扬乳香黄连木而未被发觉的水珠。但愿我在那双神奇的能看到仁慈结束的眼睛中能够像它那样就好了。
或者我就像它?从那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的岩石的粗犷中我认出了我的倔强的颚。它在另一个时代曾经撕裂过野兽呢。

而那边的沙,由于大海曾经给我的喜悦而安定下来,那时
人们亵渎她,而我张开双臂赶紧去从她身上寻求慰籍。这就是我当时寻找的吗?这纯洁?

水在倒流,我进入爱神木的精神中,那儿恋人们在躲避迫害。当我的胸膛喘息时,我再一次听到拂着它的毛发的丝巾。还有这声音,“我的亲爱的”,在夜里,在深谷中,那儿我割断了星星的缆索,夜莺正试着显形。

真的,无论我必须通过什么样的渴望和嘲笑,我的两眼和手指中有着一个不受腐化的誓言。是的,它们正是那样,在我努力使那无边的蓝天变得柔和的时候。
我说话。而且我转过脸去,再次在日光中面对它,当它牢牢地盯着我的时候,冷酷无情地。

那是纯洁

美丽的、由于多年的阴影而显得忧郁的,正义的女儿在太阳的信号灯下哭泣,
当她守望着我再一次走遍这个世界,这个没有神,可是由于我还活着时从死亡夺得的东西而沉重下垂的世界。

突然那燕子的阴影收割到它的怀乡病的闪忽:正午。
(李野光 译)



另一个诺亚

我把地平线扔进石灰里,并以稳重而坚定的手开始献身于我未来的四壁

是时候了,我说,让欲望开始它的神圣使命,在一座光明修道院里把那超验的瞬间捉住,那时风刮着一片云彩飘过大地最高的树木上空

那些我独自努力寻找,为了在轻蔑面前保持自己风格的东西,那些东西此刻会到来--从桉树的强酸到一个女人的窸窣——我的苦行主义方舟里躲过灾难

还有那最远的、最被人回避的河流;以及鸟类中他们唯一给我留下的麻雀;以及狭窄的痛苦词汇中两个或至多三个单词:面包,渴望,爱,也免于受灾

(时代啊,你扭弯了虹,并从麻雀嘴上夺下了面包屑,也不曾留下一点点清溪的声音在翠绿的地方把我的爱拼写出来

我含泪忍着,让灿烂的光辉沦为孤苦,时代啊,我不能将你饶恕!)

当人们互相吞食着彼此的内脏时他们便开始减少,从一个世代到另一个世代。
罪恶在滚滚地前进,在被遗弃的天空中大为激怒了,
我这孤立状态的白色微粒正在旋转翻飞,在一个废墟世界的腐蚀的上空忙着证实我的粗浅的理解。

然后当再一次聚集时,将打开远方的地平线,把那些痛苦之词放在水的嘴唇上一个一个地嚼碎,

提出我的绝望的古老涵义

好象从神圣的桉树叶子上咬下的一口,愿这淫荡的神圣日
放出它的香味

愿女人,绿色之物的生育者,攀登赤裸的时间之流,
并且慢慢地、忠诚地松开她的手指,一劳永逸地把鸟放走,
让它飞越人类罪恶的劳碌生活,使得从上帝犯错的地方落下

那天堂的啁啾!
(李野光 译)



属于永恒的七天

星期日——早晨,在献犊者的神殿里。我宣布:愿可爱的默托变得像一棵树那样真实;愿她的羔羊,那直视着我的屠宰者的羔羊,将给最严峻的未来以惩罚。

星期一——我的脚边有草和水。这就是说我存在着。在那将使我变成石头的一瞥之前或之后,我举起我的右手,高高地扬着一个肥大的蓝色麦穗。要建立一个新的黄道带。

星期二——大批大批的人离去了。在一片到处是黑卵石和海草堆,岩石上散满牲畜的巨大脊椎骨的荒凉海滩上,1与9之间展开了战斗
我的两匹珍爱的老马站在从海中硫磺升起的蒸汽之上嘶鸣着。

星期三——在雷霆的另一端。那只烧伤了的、将再次开花的手,要把世界的褶皱抚平。

星期四——敞开的门,石台阶,天竺葵的头状花穗,而那边是透明的屋顶,纸鸢。太阳光中的贝壳,一只山羊沉闷地思索着时代,平静的烟在它两角之间上升。
后院那位园丁的女儿被偷偷地吻着,因为喜极忘神而把一只花盆碰掉打碎的那一片刻。
啊,要是我能把那响声保留就好了!

星期五——我无望地爱着那些妇女的“变容节”。回声:玛-丽-娜!爱-列-尼!紫丁香随着每一声钟响落入我的怀中。然后是奇异的亮光,两只很不一样的鸽子将我高高抬起带进一座盖满常春藤的大宅里。

星期六——我的同类柏树被一些沉默而残忍的人砍下来,
为了婚礼或者丧礼
他们挖掘周围的土地,并洒上淡红色的水
即使我已经说出那些将无限空间除去磁性的话语。
(李野光 译)



“我在天堂里画出了一个岛屿……”

我在天堂里画出了一个岛屿——
你们全在上面——又在海上画出一幢房子

它有一张巨大的床和一扇小小的门
我把一个应声虫抛如深不可测的海底
好让我每天早晨一醒来便照照自己

好观看你们半截身子在水中行走
哀叹你们的另半截留在天堂里。

(李野光 译)



在城上

用四块石头和一点海水 我建起一座神殿并把它守卫

正午突然来到 而我们所谓的思想在黑葡萄里搏动得快要炸了
空中一定在发生什么 它能够凭你接触到,就象梦中遗精似的

慢慢地 在一个有回声的宏大厅堂里 那位有胡子的人走近鸟笼 打开那小小的门 为了一种像司阍者那样细小的动作而花了那么多个世纪的辛劳 以致谁都愿意但却不敢行动 去叫

帷帘一闪 鸟的形象还没有碰到屋顶就听见了鸟的声音

它在雕塑品周围和画廊高处 闪烁片刻 如眩晕一般机警
那儿树木拂打着北窗 而年看见光线被遮隐 直到
她出现了 那裸体女人 头发上围绕着绿色的光带 穿着镶嵌金线的小小背心 她走来轻轻坐在石板上 两腿微微地张开

有件东西我感到具有一朵鲜花的意义 从危险显示它最初的温柔 而后来 正如
在《启示录》中 那四匹马一匹接一匹地跑过:那匹黑色的 那匹银色的 那匹有罪的 以及那匹陷于迷梦中的 既无鞍又无骑手 为了表示它们的光荣已经消失了

而且请看人群怎样在它们背后行进 整整一支群众队伍
他们行进着要为天堂的地狱所吞没 正如书上所写的

她对面那个男人解开衣袍 而他的那匹漂亮的马直往前跑 渴望着一种森林和阳光地带的生活

我闻到这空中一株无花果树干的气味 当它新从大海的油彩中来到我这里
我在它上头做着动作 直到我畅美地醒来并感到它的乳液在我的两腿之间发粘的时候

我忿忿地继续写作《在城上》 完全沉浸在无边的灰色中
在透明的硕大叶子里 那些岛屿出现了 在一个指定的时辰 而更高的太空中是鸟类不断地飞如无限空间的所有的途径
(李野光 译)



小小的绿色海洋

小小的绿色海洋十三岁了
我很想把你收留
送你到艾俄尼亚去上学
让你学会说官话和喝苦艾酒
小小的绿色海洋十三岁了
中午在小灯塔上的高楼
你会把太阳打翻,你会听到
灾难的命运结束了
而我们的远亲仍然在联系
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
他们把天空举起,像一尊雕塑
小小的绿色海洋十三岁了
戴着敞开的白领子、和丝绦
你会从一个窗口进入斯麦勒
在屋顶上为我摹写曙光——
那“光荣归于你”的赞美诗和“求主垂怜”的祈祷
用少许的北风以及东方
那一个接一个向后翻卷的波涛
小小的绿色海洋十三岁了
我要和你一起非法同眠
我将从你的怀抱深处
找出一个个石块,连同上面那些神的语言
那些石块,连同上面的赫拉克利特碎片
(李野光 译)



光明树



那遥远的岛上今已没有房子 只在南风吹起时你才能看到那地方的一座修道院 上空飘着云彩 下面是水线 泛绿的水波汩汩地 在院墙和铁门上轻舔

我到处漫步闲眺 由于虐待和孤独而脸上泛着红潮

完全无所事事的僧人正在唱着和诵习着 谁也不让我进去看
看我长大的地方 我母亲从前呵责我的地方 那光明树首次开花而且如果还在仍在为她开花的地方

烟从某处升起 也许从圣爱西道尔的眼光传来了讯息

说是我们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而秩序将不会废止

啊,我的可怜的光明树 你会在哪里呢 我边跑边呓语着
光明树你在哪里 现在我需要你 既然连我自己的名字也已经丧失

既然已无人哀悼夜莺 而每个诗人都在写诗
(李野光 译)



灵石岛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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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0-31 12:35 | 只看该作者
好诗,推荐亮读!{: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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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10-31 12: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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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0-31 12:41 | 只看该作者
兄弟 我为你的诗飘红。诗的技巧很沉实、成熟。一个?号。如何贴近和融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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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12:43 | 只看该作者
招小波 发表于 2012-10-31 12:35
好诗,推荐亮读!

谢谢小波兄长首席来读并给力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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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10-31 12:4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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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12:53 | 只看该作者
王法 发表于 2012-10-31 12:41
兄弟 我为你的诗飘红。诗的技巧很沉实、成熟。一个?号。如何贴近和融合现实?

法老,这正是我贴此贴的初衷,我觉得,介入与干预,有时也不妨迂回一下,所谓曲笔也。你看那首写死亡——英雄挽歌,不也是对法西斯的另一种控诉吗?介入的诗要写的震撼,还是有必要借鉴策兰(死亡赋格曲)、埃利蒂斯(英雄挽歌)等的手法哦,提升流派网诗歌的质地!个见,商榷哈!况且,杜甫已给我们展示了介入诗歌的艺术质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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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2-10-31 12:56 | 只看该作者
啊磨损,真的是精准的概括。二十年来
流水磨损鹅卵石星系,星光磨损自己本已微弱的星芒
爱情磨损青春,广场磨损纪念碑的锋利与鸽子的
飞翔本能……光荣磨损梦想,喧哗磨损
辉煌。命运的砂轮碾过之处,死亡磨损白骨
钢铁般锐利的物质磨损精神的高地,连同
地震、海啸与泥石流,惟剩废墟
惟剩一座座喑哑的活火山
发不出呐喊

——这段绝对精华!推荐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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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10-31 13:04 | 只看该作者
长知识了,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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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12-10-31 13:23 | 只看该作者
宋志纲 发表于 2012-10-31 12:44
西泠兄弟关注的范围很让我仰慕!
笔触细腻,跨度宽泛。还是处在灵思旺盛期的状态!鼓励你!

谢志纲兄长给力激励,祝你笔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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