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的麦地,你隐藏在一座山的后面。多年之前,你身上滚下的麦粒把我养育。
父亲那个年代,你是家里的命。
我还记得,父亲把写着你的契约拿回家的时候,是多么的兴奋。他嘴里不停的叨念着,咱家有麦子了,咱家有麦子了。我幼小的心灵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我只知道,你就是我的白面馒头。
你是一块一亩二分八的水浇地。灌溉的水要穿过一座大山,从一口深的看不到底的井里面抽上来。那是一条很长的渠,这头连着你,那头连着水库。一道铁闸成了白面馒头的希望。那年,雨出奇的多,特别是在麦子快成熟的季节。我从父亲紧锁的眉头里,看到了我的白面馒头,正慢慢的飘向失去。父亲攥紧的拳头终于落在了炕沿上,全家出动!于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和你的距离。一条长长的,泥泞的不能在泥泞的土路,一座让我爬完之后就窒息的大山。当我提着一只掉了底的布鞋,跑下山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你。一亩二分八。沉甸甸的麦穗正合着丝丝的细雨下坠,下坠……
父亲没有说话,他只用镰刀告诉我,动手、动手,馒头就在地的那一头儿。我第一次扛起了比自己还高的的麦捆儿。沉重是一种没人味的东西,让我的脚深深的陷入到了泥里。
那一年全家人第一次吃饱了馒头。鼓起肚子的我,终于明白一亩二分八的意义。
父亲一年一年的老去。终于有一天,他把你交给了我。
我茫然的站在那里,吃馒头长大的身体充满了力气。可是我用脊背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喜欢你。那次掉鞋的经历,在我的心里画下了天和海的距离。我背对着你。我知道你白养了我的躯体。我的心正向往着没有你的日月。我不情愿的拉上了拖着你的那柄犁。在你的拥抱里,我的眼始终望着山外。馒头还是一亩二分八的馒头,我却咀嚼出了酸酸的气息。我说我吃饱了,要去走走。于是,我迈出了流浪的脚步。你默默的休憩在那里,没有一丝的言语。草摇曳着,荒芜了你的心事。那口井,叮咚的是没人理的乐曲。我知道,你在盼望我的归去。可是你哪里知道,没有你的日月里我是多么的受活。脚上可以没有泥,肩上也可以没有犁。坐在一处竹椅上喝茶的日子,总是好过去蹂躏你。我的一亩二分八呀,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回忆。而你还是守候在那里。你低吟着契约,你低吟着传承,你低吟着落叶归根。我的心突然开始颤栗,我的白面馒头,我荒芜的麦地。我第一次发觉,你我之间早已远过了那座山的距离。
我想爬上一棵树,用一首诗的高度去眺望你。人说怀念,人说故土,而我只说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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