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代短暂失语后的自我突围
------------读安琪诗歌《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黄土层
“中间代”概念首倡者及代表诗人?这是中国诗歌流派网给安琪的标签。前者无可置疑,可质疑的是“代表诗人”。如果“中间代”是一个流派并具有诗学主张的话,必有其代表诗人,问题是“中间代”不是。中间代,其实是各种代际划分遗漏或的确没赶上合理归属的又客观存在的诗人部落。在时间性上确切切割出“中间代”是徒劳的,只有在空间性上给与重视和解读,才是适当的。同样的说法在百度里“中间代并不代表一个具体的诗歌运动,而是指一代诗人的写作立场和诗风,代表诗人有 安琪、臧棣、伊沙、 叶匡政、陈先发、 赵丽华、潘维、西渡、桑克等。”这里也提到“代表诗人有”的字样,但你根本无法从这九个诗人的作品里看出具有共同诗学特征的东西来。
“中间代”其实是一个无奈的归类和权宜的命名。固然无法和第一代和第二代比拟,也无法与第三代诗人群比拟。他们就是他们,他们往任何一个方向走,都是旷野和悬崖,没有护栏,也没有壁垒,于是他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诗写风格和精神高地。但是在形成之前,他们一定经历过一段短暂的迷茫,因为虽然在文化上一脉相承了传统,但是在诗歌求索上他们与可以代际划分的诸如朦胧诗派和第三代诗人是“断裂”的。断裂感和求索意志带来的创痛感催生了“中间代”首倡者安琪的这一首《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这首诗也是一声怒吼,不仅缓解了“中间代”诗人短暂的失语症,也打开了求索之门。
诗歌一开篇就是两个问句: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爱人”
从文字排列上看,“词”和“爱人”都是诗人所诉求的对象,貌似没有轻重之分,只要阅读了下文,就发现这首诗的重心在于“词”,不在于“爱人”。有论者认为这是写爱情的诗歌就是天大的误会了。一个人对爱人的渴望是属于灵肉浑然一体的渴望,是生命最原始的冲动,而一个人对新鲜词语的渴望,则是纯粹形而上的冲动,是对于诗学的天空那寥廓深邃的渴望。爱人对一个人是重要的,他(她)使一个人完美和完整,并不具有生命的超越性,而词语具有。所以,这里的“爱人”只是“词语”的一个陪衬或奠基石。不构成独立的赞美意图。
“明天爱人经过的时候,天空
将出现什么样的云彩,和忸怩
明天,那适合的一个词将由我的嘴
说出。”
为了写词语,才拉出爱人。爱人的出现是“另一个明亮的天”而其恋爱主体也表现出最最凡俗的“忸怩”情态,这些都不是诗人想凸显的,想凸显的是“那适合的一个词”。这是形而上的高度,也是诗人内心最闪亮的兴奋点。远远超出了对于爱人的兴奋和冲动。
“明天我说出那个词
明天的爱人将变得阴暗
但这正好是我指望的”
这三行是诗人表意的重心,也是疑难之处。但是顺着前边的分析思路,就不难理解,在诗人所渴望寻找到的炫亮的准确的写意的词语面前,爱人这个几乎是另一个自己的物象,竟然黯然失色了。他(她)越是阴暗,“我”越是快乐和明亮。因为“我”找到了词语。但是,至此诗人并没有真的隔离爱人,成为词语的俘虏,将自我异化掉,而是让爱人和词语合一,让诗写的精神、方式与爱人的生命冲动合一。所以,诗人说:
“明天我把爱人藏在我的阴暗里
不让多余的人看到
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
我们一起说出。”
一起说出什么呢?词语。这就是这首诗的核心。在一种疑问式开头里,诗人一层层剥开诗学的困惑,生命的困惑,求索的困惑,利用暗喻到底的方式,完美地解决了词语与爱人分离的问题,让“爱人穿上我的身体,我们一起说出”——那个合适的词语。至于你,听到的是什么,取决于个人的听力了(拉长的耳朵)。
总体上看来,《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是诗人安琪利用诗歌的形式,完成的一次诗学理论的探索。诗歌里用了8个“明天”来强化诗人对“未来”诗歌前景的期望和预想。也反照出对当下(虽然只字不提“今天”)诗歌现状的焦虑。我们注意到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是1996年5月18日。那是一个各种流派纷争,群雄并起的时代。谁都想把自己的声音放大放高一些,即便如此也会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安琪用《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为中间代的不被快速淹没,提高了分贝,作出了自己的努力。
(字数 1824)
附:《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安琪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
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爱人
明天爱人经过的时候,天空
将出现什么样的云彩,和忸怩
明天,那适合的一个词将由我的嘴
说出。明天我说出那个词
明天的爱人将变得阴暗
但这正好是我指望的
明天我把爱人藏在我的阴暗里
不让多余的人看到
明天我的爱人穿上我的身体
我们一起说出。但你听到的
只是你拉长的耳朵
1996/5/18
(载《诗刊》下半月2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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