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26号
我梦见一群左撇子,
在一个聚会上。
他们是极端派
左撇子。
右边的
袖子空荡荡。
更奇怪的是，
他们流泪时
只有左边一行。
梦境25号
蚯蚓在黑暗的土地
它们开会的场景我们无从揣摩
蔚蓝的天空飞行的大雁们
边飞翔边开会，却是一目了然的
精神病院开会的情形
张映红如此对我描述：
病人们在大操场上
冒雨开会集体梦游
一个震天响的霹雳
白痴兄弟蓦然抬头
看见天空低飞的犀牛。
梦境24号
昨晚，一群幽灵
在天堂村的坟地
召开秘密会议
一个个面容
苍白的幽灵
讨论大白天
大家也要踊跃
晒一下太阳的
议题
今天中午
白痴兄弟
蓦然一回头
发现一群幽灵
乔装的喜鹊
健康、美丽的
喜鹊,天堂村坟地
低低地飞来飞去
梦境23号
他不停地喝水。
我知道他渴，
不知道他，
为什么渴。
不知道他，
如此之渴。
他不停地喝水。
仿佛体内
藏着一个
水鬼。
梦境22号
她冲我
诡秘而
俏皮地
笑。
笑得我
麻酥酥
毛骨悚然；
仿佛
我不是鬼；而她却是。
美丽的
小鬼，
天真
烂漫。
月色很好，
人间遥远。
梦境21号
小时候听收音机
知道同胞这个词
台湾同胞、
港澳同胞，等等
模糊感觉同胞就是
远方的亲戚
我从来不喊白痴兄弟同胞
我们每天形影不离
彼此为对方的影子
喊同胞他会不理睬我
甚至动手打我
我也从来不对别人说
我和白痴兄弟
是什么血浓于水的关系
我们只是兄与弟的关系
梦境20号
他是弃婴
没有同胞姐弟
这么多年
经常梦见母亲
但是梦里总是
看不清她的模样
每次他都哭着醒来
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
谁能告诉自己母亲的模样
梦境19号
横扫一切
牛鬼蛇神
他的演讲
很有气势
排山倒海
气吞山河
若干年后
溘然长逝
午夜时分
牛头马面
围绕着他
有的敲锣
有的唱歌
梦境18号
临终前
那只花牛的眼睛，
纯洁、湿润、无辜。
不设防的眼神让人心酸。
为了不使我的心中途
软下来，我迅疾地
完成了动作：白刀子进去，
红刀子出来。屠夫的眼眶
噙着花牛的眼泪对我
喃喃地说。恍惚间
我仿佛就是那只临终流泪的花牛。
梦境17号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那只缓慢的蜗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到底什么意思？
请务必3秒之内，回答我
梦境16号
我今天午睡
梦见了林肯
不是美国
解放黑奴的
林肯。是天堂村
我的街坊
胡子拉碴的
林肯
他无奈地对我说
这个眼睛黑漆漆
皮肤白皙
蹦蹦跳跳的
小女儿
林小肯
她是黑人
林肯一直在县城
辛苦打工
努力积攒
计生罚款
今年
黑人
林小肯
7岁
好歹
也得让
孩子
上学
怎么着
也要
给她
买个户口
梦境15号
1974年的夏天
某个中午
黑漆漆同学发问
'我的皮肤白不白？'
她边问边将自己的
小白裙小心撩起
我和黑漆漆
小学一年级
开始同桌
那个懵懂的
中午，我
想也没想
诚实地回答：
“真白啊，真白
让我摸一下”
黑漆漆同学
陶醉得点点头
竟然撅起小嘴
吻了我一下
这么多年
我一直好奇
她的名字为什么叫黑漆漆
我只知道
他的右派父亲
是个诗人
这么多年
我一直记得黑漆漆
黑漆漆
她有一双黑漆漆的
眼睛和洁白的
小腿。
梦境14号
相传：哑妹的
前世是天堂村
的一只喜鹊。
鬼脸牧师是
天堂村的
一只乌鸦。
白痴兄弟
是速度迅疾的
蜥蜴。张映红
是灼灼其华
一树桃花。
梦境13号
张映红
在精神病院，
研读一本
《五四运动史》。
1919年4月
巴黎和会
受辱。国人
大哗。爱国学生
群情激愤
高呼口号
散发传单
游行、示威
火烧赵家楼
痛打章宗祥
......
2013年
端午节中午
张映红将
研究心得
写成小纸条
昭示全世界：
精神病院
那只喜欢啄人
心高气傲
气宇轩昂
漂亮公鸡
它的前世
是一个无名爱国
新青年。
那天，他
灰长袍
白围巾
气宇轩昂
狠狠地揍了
卖国贼
将赵家楼的
烈火点燃。
火烧云的
傍晚
张映红
将研究心得
写成了
第二张
小纸条
将自己
前世认定
游行队伍
最前排
那个面容
悲壮、天真、美丽女青年。
梦境12号
去精神病院的土路，
去年和今年
没有什么不同。
病人却换了几茬。
那只漂亮公鸡
依旧威风凛凛。
只是比去年
更显孤独，
更喜欢啄人。
女病人们，
对这只桀骜不驯、
玩世不恭的公鸡，
依然满腔幽怨、
又爱又恨。
梦境11号
哀悼日。全世界
吧嗒吧嗒掉眼泪。
那个没有泪腺的人
很尴尬。再努力
挤不出一滴清泪。
梦境10号
我梦见童年的
池塘。干涸30年。
差点被村民
填平。昨夜
瓢泼大雨，百年不遇。
我瞥见，光阴的
淤泥里，狂喜、战栗的
少年蟾蜍！酷似
多年前，溺水而死
我亲爱的白痴兄弟。
梦境9号
急症监护室的5天
八十七岁的老岳母
一直处于睡眠状态
插管子
呼吸机
鼻饲
这些事情
全记忆不起来
问那几天
她住在哪儿
吃饭了吗
她却记得：怎么不吃啊
不吃不饿死啊
每天三顿吃呢
在一座有许多玻璃门的大院子里
好多人
凑在一起吃
一顿
吃一个馒头
喝一碗
小米稀饭
没吃过一次肉
梦境8号
他自己也觉得悲哀
即使是在梦里
即使已是垂暮之年
即使是相对独坐的傍晚
自己依然小心翼翼
不敢拉她的手
不敢吻她
岁月似乎未曾
改变她。依然
美丽、大胆、迷人
依然是那个
不谙世事的
黄毛丫头
肆无忌惮的
眼神
揪疼，他的心
梦境7号
她对我说：
“梦是反的”
我不理睬她
写我的字
她反复对我说
“梦是反的”
我根本听不进去
继续写我的字
在大桌子上
铺开宣纸
反复写一个“梦”字
我是反着写的
她忍不住
又说了一次
“梦是反的”
我警觉起来
问她午睡
到底做了什么梦
她犹豫了一会儿
终于告诉我
梦见患上乳腺癌
切除了一对乳房
我不爱她了
我抚摩着她
发烫的脸
安慰她：
“梦是反的”
泪流满面
梦境6号
1
我抿一下
自己嘴唇
它是悲苦的。
我亲一下
你的嘴唇，
它同样是
悲苦的。
天空是悲苦的，
云彩是悲苦的。
你的心是悲苦的，
我的心是悲苦的。
人间的爱
如此悲苦，
亲爱的，为什么
我们的爱如此甜蜜？
2
每日口含苦瓜入睡。
他是怎样悲苦的心境！
以至于感觉喜鹊叫声是悲苦的；
爱人嘴唇也是悲苦的。
梦境5号
何二爷自言自语
这么悲怆的日子
怎么能喜爱呢
何二爷的孙女
自顾自摆弄着
喜爱的坦克玩具
“爷爷！爷爷！
带我天安门广场放风筝”
“这么闷的天，怕要下雨；
爷爷陪你玩儿老鹰捉小鸡”
她自顾自摆弄着
喜爱的玩具坦克
蔚蓝的眸子那么天真
何二爷怎能不喜爱呢
梦境4号
我在寒风中冻得哆嗦，
怎么也打不到的士
我只能步行去医院。
那个老人正在重症监护室；
他在睡梦中难以打到的士
回到即将拆迁美丽的故园。
梦境3号
恍惚中我已经
越过国境线
这里的人民
目光空洞、迷离
这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潮湿的宾馆上
贴着客人须知:
1、不许幻想
2、不许梦游
3、不许眺望
4、不许思考
......
天亮了，我莫名其妙
被人带领考察
小镇的
精神病院
12个精神病人
表情各异
但异口同声
一起控诉精神科的大夫们
“报告院长
冤枉啊，俺们
绝对是
正常人！”
一直黑猫
目不转睛
死盯着我
仿佛判官
大汗淋漓
我感觉自己和世界
都在发高烧
庆幸自己终于不会幻想
却发现开始陷入幻觉
梦境2号
他是这个偏僻县城的奇人
也许是世界上
唯一喜欢
收藏火焰的
人
他很孤独
没有邻居
夜色降临
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间
仔细将各种
火焰
生日蜡烛的火焰
节日烟花的火焰
坟地的磷火
分门别类
整理收藏在
大房间的
许多文件柜里
他买了许多
牛皮纸信封
希望将收藏的
每一朵火焰
寄给远方的
朋友
县城的邮局
拒绝投递
梦境1号
夜色浓重
雾气弥漫
我
艰难攀爬
抵达某个
红色悬崖
天亮之前
我要与张映红
玩三次
跳崖
游戏
2013．6.1-29.
|
发表于 2013-6-29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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