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春归 (穆高举12行短诗10首)
◎囚徒
立春开释了雪域的桎梏。我所看到的雪花
灵魂全部被剥离。她不如盐或者柳絮
她是一块大的白色幕布上的白色皮影
她用身体掩盖残暴留给世界的疼痛,就像诗人
用词句编织花篮。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用囚徒二字书写我的名号,我是雕像
对于历史而言,那些活着的诗人
我是死亡的艺术,我无法用自己的身体行动
连一棵草也不如,不可能挥动自己的手臂
留在囹圄的思想继续着囚徒的生涯
思想不可能飘落。“春梦不仅仅限于闺阁的少妇”
落叶从不认为泥土会成全自己的未来
◎像西风一样快乐
我没有缺席今天的交易。并且捍卫了
清扫的权利,积雪异常清醒
是时间判了他们死刑。我仅仅是刽子手而已
晴朗的大地读取了我遗留的影子,树木
被动地接受了馈赠。树木知道
夏天来临时他们必须原封不动地奉还。甚至
还要抽取他们心中的花朵和绿叶。生活
就是全部证据,比照出色的艺术家
西风在今天和明天用同样的痴愚演绎快乐
躲开岩石。岩石是严厉的驯兽师他的棱角
为丑恶的死亡绘出最为生动的抽象画
无法避免的狂笑是西风不得已要接受的前世
◎雪地上拼命燃烧的汉字
先知把汉字书写在石头上、硬地上。汉字
以自己的方式接地气,寻找熔岩
一张网想用一场雪打捞起地上的火焰
阻拦是必不可少的过程。汉字记录过历史
树木、屋檐、田埂、电线杆、山崖,就连新近
站立起的摩天楼,他们心中都有汉字的尊严
春天妥协了。一碰就碎的春天
只会读道德经、古兰经、圣经、佛经的春天
一株狗尾巴草尸体的反叛。春天涔涔冷汗
从汉字里走出的笤帚、簸箕、撒盐车……
虚弱的雪和他残破的江山看到一支笔在雪地上
导引拼命燃烧的汉字。老人棱角分明的思想
◎历史
舟船有自己的形式,路过草木的繁茂与枯萎
路过禽兽的相互蚕食与生生不息
我用很小的思想代替星空
受食物庇护的时间久了,我忘记了太阳
尝试占有的欲望无法看到末日的平等
不知疲倦的谎言努力遏制脚步的前行
舞台失去了衰老的机能。祖父干旱的思维
看到湿润的书本里酣睡的儿孙
一些事实无法被提及而且不能被提及
零下十六度的狡诈只是今天的一个特殊符号
风喜欢朝着不同方向散步,我很难遇到的面孔
根本不需要面具。我会适时闭上眼睛
◎大地回春
我还在等待。雪在紧张地融化阳光来了
那一抹娇嫩的绿色还在远处的路上
悄无声息。我茫然而又急切
我无法找到原野,有野兔的原野
有麦苗准备动身寻找夏天的原野
我在温暖的爱抚里认真做我的囚犯
无聊无原则地膨胀。潜入肉体的空虚
垂死地发泄,墓碑超然地平静
如待产的湖水。黄昏点燃灰烬的欲望
我想到心中那条上了发条的溪流
山涧空洞地容不下一声鸟的悲鸣,猛虎
从一幅画上将丛林的吼声撕裂,跳跃而来
◎不朽的微尘
我在死亡的黑洞中寻找一粒微尘,想在
微尘不朽的思想中复活。我曾在嘈杂的人群中
阅读无序、混乱、焦躁、不安和永恒的死亡
流浪狗碾压着流浪狗,水晶棺禁锢伟大的灵魂
尖叫的唢呐声风靡于自己的冰窟之内
任何寒冷与流行的寒流无关。只有微尘
穿行于被丑化的世界。横行的色彩
像碎裂的脏腑,深处的造物绝对是一个庸医
尖塔一样的建筑中间出现了更多的山谷与深渊
接下来。我从一粒微尘的方向中回过神来
最微小的力量勾勒出意外的重生,巨大的血痂
贪婪而虚妄的心愿正在破碎。年轻女子的笑声
◎野兔
一块荒地,奔放、倒春寒、我的童年
野兔的目光。没有鹰犬也不会有痛苦
在没有边界的牢笼里追逐并放逐欢娱
一心向往复生的麦苗听到了自然的祝福
野兔在新绿丛中打坐、读经书,敲响
清晨清脆的鸟鸣。梦腌制在压抑的罪孽中
梦还在巨大机械的张牙舞爪里骨断筋折
我需要一只野兔成全我的生活,没有任何
一个领主愿意放弃一寸土地。土地
是可以种植野兔和记忆的。在我的遗嘱里
猫头鹰和红嘴鸦的血统正在被怀疑
一朵云幻想在虚伪的天空尝试漂浮
◎在山顶
在山顶,望月是不得已的事。拨动
月光的孤独依旧孤独。没有一堵墙堵得住
瘦骨嶙峋却要光华四射的城堡
我想起山野的丁香和槐花
在这月夜的山顶。安静地驰骋与浩荡
嫁祸于色彩的巫术派不上用场,悻悻离去
这暂时的没有未来的酷寒像一面猥琐的镜子
驳斥一座城市的前途显得有些多余
做该做的事情比如黎明时挥洒鸟的嗓音
轮子是不受神谕限制的惯性。不会有圣贤
愿意探测山顶那颗在雪地里淬火的头颅
滑坡、泥石流等,接受恐吓之后神秘死亡
◎乡野的雪地上反射不出天空的蓝
我的存在离乡野很远。一片耀眼的雪地
无法像我一样逃离春寒的蹂躏
但绝不反射天空的蓝。它没有一颗
镜子的心。它是在土地里讨生计的人的唇
除了会品尝苦涩连诅咒的技巧也不熟稔
即使心中有无数喷泉也要学会若无其事
刺穿雪原的荆棘未能体验到阳光的平易
“如果皮肤包裹的海洋摒弃了蔚蓝”
“如果风暴的波澜将天空的蓝击溃”
绿色鼓槌以英雄的姿态冲破死亡而飞翔
老渔民正在垂钓没有温度没有梦想的河流
虚伪的颜色覆盖着被羞辱的一团和气
◎忠实的观众
我看到了上元的喉结。作吞咽状
葬花族的情感、雾中的羊群、织布机的舞蹈
往语言里注水。井的深处无法摆脱黑色
我只能做忠实的观众。甚至连梦游的资格
也被出卖。有人说雪还要下是真的吗
爆竹学人类说话,口齿不清还是结巴
门缝是窄了点,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青筋暴突、心平气和在同一站台上放飞
赤裸的面具。谁都相信开弓没有回头箭
旭日夹在两栋楼中间,模糊的光线想掩饰
难道我们是同胞。你我连自己的巢穴都守不住
垃圾堆后的幼犬正用情人节的落日擦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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