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贴：苏奇飞的文论和诗作

南北

现代禅诗的“去蔽”与生机
⊙苏奇飞

参禅悟道诗古已有之，它是佛教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得道者心灵开出的奇葩。如谢灵运、寒山、拾得、王维、贾岛、王安石等人，他们心中有佛性，因此有禅诗。他们或在山中体验，或在青灯下木鱼旁闲思，或在久久枯坐中获得顿悟。而现代禅诗是对源远流长的古禅诗的继承、嬗变和发展，它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科技与文明中脱胎换骨，获得它的真身。但它在世俗生活中寻觅得到，现代禅诗诗人不必也不能像寒山那样生活，他们来自世俗，超脱世俗，又回归世俗，因此，现代禅诗必有不同于古禅诗的一面。更何况，随着时代的巨大变化和生存环境的沧海桑田般的变迁，原有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古人的意象难觅踪影，禅境诗意被遮蔽不明，因而，现代禅诗自觉自为地为外物承担起“去蔽”的责任。

现代禅诗与大自然有着天生的亲和力，有本性上的感应。自然界中处处有禅意，时时有禅机。水下游动的鱼儿、青蛙、蛇，地上生长的花草、树木，地上跳跃的兔子、麋鹿、牛犊、羊羔，草丛间飞动的流萤、纺织娘、蟋蟀、蜉蝣、蝴蝶、蜜蜂，林中鸣叫的鸟儿、寒蝉，天上展翅的鹰、漂移的白云、闪动的星星、朦胧的月影，甚至是流淌的溪水、月下的青山、地面上斑驳摇曳的影子、月桂叶簇里呢喃低语的风、青瓦上淅淅沥沥的雨，如此等等。这一切是构成禅境诗意的渊源与机缘，是现代禅诗诗人体悟外物、写作禅诗的不竭的源头活水。
/ e% H* K7 D- c0 ]  ]1 I然而，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文明的进程和人口的膨胀，天然的禅境诗意遭到毁灭性的的破坏，留下的也被遮蔽蒙盖，不为人所留意和觉悟。森林植被覆盖面积随着人们的乱砍滥伐而急剧减少；河流被工厂和生活污水污染而难以治理；湖泊被填平或彻底干涸；草原退化成沙漠；野生动物已经或正在锐减，甚至灭绝；许多动物失去了家园，找不到栖居之所。人们被卷入现代化的洪流中，内心被物欲和功利填满，在喧嚣的环境和杂乱的世俗事务中感到压力和焦虑不安，彷徨不定，精神压抑，性格被扭曲和异化，纯朴的本性被玷污。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已经远离了自然，遗忘了本真，找不到自己的原型，背叛了作为一个自然之子的血统。看不见自然沧桑的父性脸庞，听不见自然的召唤，感受不了自然意欲救赎的慈悲心肠。对自然而言，我们成了盲人、聋子，甚至是植物人。
而现代禅诗适逢其时，在这样的时代里应运而生。但它不是诞生在熙来攘往、汲汲于富贵的人群中，它如同树荫下的花朵开在幽静处。它也不是那个神情忧郁，压低帽檐，混迹于喧腾的人流中的人，而是那个脸容秀静，在顿悟中起身前行的人。而“去蔽”是现代禅诗的天职，它还原事物的本真，呈现最初的状态，发出回归家园而诗意栖居的召唤。它去除喧哗与躁动，获得宁静与凉荫；去除功利与物欲，获得璞玉浑金；去除烦忧杂念，获得安详与顿悟；去除快速急切，获得怡然安适；去除心灵的尘埃，获得明镜般的澄净。当去除上述“遮盖物”的遮蔽之后，我们看到雨滴离开屋檐，在风中稍稍偏离轨迹，形成小小的弧线，滴落在白沙上；看到风在平静的水面走过时留下的细微的脚印；听见夏夜的露水滴在竹叶上的清脆的声音；听见蟋蟀的羽翼像昙花般盛开的声音；发现被雪粘住的铜钟发声变了调子，发现一只萤火虫飞出了梨花丛中，一只白鹭在洁白的月光下现身了。体悟到“一只破草鞋雨后绿了。”（何兮《焚香小集》），又或者像一位外国诗人那样，体悟到蝴蝶是“一朵飞翔的花”。这就是现代禅诗，它在宁静中去除遮蔽，还原本真，揭示事物掩盖的奥秘，使之在心灵之镜中呈现自身。
必须指出的是，现代禅诗与现代科技文明不是对抗与对立的关系，不是此消彼长的。现代禅诗不应是攻击的武器，不是刚硬的长矛和飞射的箭矢，它是大慈大悲的，流水般阴柔的，给人光亮能照亮事物的。它发现，它揭示，它去蔽，它召唤，它启迪。它在喧嚣烦忧中关闭，而在明净宁静中敞开。这就是现代禅诗。

为外物“去蔽”之后的现代禅诗，出现生动迷人的画面和生机勃勃的景象。它所寓居的幽静不是死寂的、沉闷无声的、没有生命迹象的、毫无变化的，如果是这样，它就不是现代禅诗。它静中有动，静中有声，静中有变，静中衬托生命的鲜活和万物的生机，它力求再现自然生命的运动。“一只鹰由近而远/仿佛把歌声带向云朵”（古石《西藏的天空》）；“蝉声与鸟鸣/纺织成一场初夏的雨”（南北《行到无人处》）；“叶，从腐朽的边缘，一下子飞回树梢”（石上硫《序曲》）；“暮色带来的安宁聚拢/复又弥散。水面上银光闪烁/季节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奥冬《江清月近》）；一只梅花鹿在溪流里饮水，身影倒映在流动的水里；山羊跳过悬崖，优美的身姿留在天空；云外的山寨里一声鸡鸣……这些就是禅诗的生命，同时又是有生命的禅诗。它来自大千世界，来自无限绵延的时间和广袤无垠的空间，又可以说，来自一朵花里，一颗露珠中，一粒细沙内。还来自禅者观察自然光、色、影、态的慧眼，聆听天籁的耳朵，以及与自然相感应、相激荡的内心。
4 S7 F  u: R) J6 X% ^现代禅诗的生机和活力还表现在，顿悟中，你我被生命所需的光辉照亮，仿佛眼前豁然出现开阔的境地，一马平川的境界。这是去除遮蔽之后心灵的闪光和灵魂的升华。夏日清晨，忘忧草叶尖上的一颗晶莹流转的露珠折射出生命的光彩，昭示着生命的短暂和美好事物的难以久留。秋天的林中，一只采完蜜的工蜂来到一朵快要枯萎的蔷薇花内死亡，不带一点痛苦。“时间在芭蕉的叶柄上/聚水成珠（南北《束河的早晨》）。“茶树囚于禅院/落叶却随泉水出山”（昌政《寺院》）。流水不断地流逝，月亮总是阴晴圆缺，但永恒和不变却保藏在流逝和变化中……在这样的顿悟中，我们的生命被照得澄彻明净，同时变得开阔生动起来，而不至于被悲观和黑暗吞噬，被时间燃成灰烬。获得顿悟之后，我们起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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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落叶和积水》（五首）

清晨打扫落叶和积水，
竹枝划地沙沙响，
/ M" J% G9 B  R% ]- b在地面留下浅浅的划痕。
比昨夜暴风雨留下的残迹
要细小很多。
花落满地不忍扫，
4 a' ?6 r- ]" R/ `4 O) q+ i看空枝上的水珠
' g4 E4 @1 d4 o+ K! A6 @2 B+ p# Y怎样在晨光中晶莹流转。
如梦幻。
/ S9 q8 o2 v" d如短暂的花期。
如许多日子中明亮的一日。
如你我一生中绚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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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

当我用双手掬满河水，
$ I& R+ ^7 G+ d& y6 O我看见月光在我手中呈现、映照，
但很快从指缝间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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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 J4 T/ ]当秋风将花朵捧在自己的手里，
+ h3 Q. c  X" p/ z! e& f2 m+ j- I+ q而她不可挽回地枯萎，
很快从他的指缝间飘落。

人生有一种亘古的悲伤：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 j4 Q1 Q. Q2 F9 L) `# n0 o  W但你知道留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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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散步》

( D, ]5 g( L5 u7 e秋风中散步。心里一无所想。
脚下的沙沙声消失在
鸟儿的扑腾声中。
蝉鸣像薄雾粘在树皮上，
而柔光像花朵一样摇曳。
1 h& f6 Z9 P# k2 M9 ]- F我眯着眼睛，迷醉于林中红日。
) j; J5 z+ W. _/ v4 |7 L! A, J从茫茫宇宙中，
0 n) c6 @2 J  ~! o来到一朵蔷薇花里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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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月色》
' G( Q, E; t! _& _1 j+ Q月色迷蒙中，
苍山薄而轻盈。
鸟翅上似有残雪，
一声飞鸣散落梅花。
涧水如一尺锦绣，
3 h1 W! H6 o+ ~; `  X0 i( C从深闺中裁剪而出，
去做一件嫁衣。
而韶华似花叶繁盛，
; d# v: h- x8 A: s足以放下山盟，
1 G1 |, m7 E# @! W0 b2 W3 x去走一程远山远水。
  M& P) e  F! q3 P5 W) r在空谷中弹琴，
8 S$ q3 d# x; x- I. J  e; k: i+ Q回屋时衣衫沾有花香。
窗下草虫唧唧，意将
* h# Z6 E0 m! `1 n春气的温暖传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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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s% H! p5 I) I) d《花落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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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白如自缢的女子，
落在台阶无人打扫，
8 ^1 }- Y# x4 w- \像银钗遗落无人拾起。
如果晚风吹起细雨，
+ ?% T) o# z9 O. H! e& J2 \那就像春雪贴在
久未掀开的窗纱上，
散落池水如月过无痕。
而风光霁月，
. E! O* l  g# u+ x2 a流萤飞舞于花间
而消去踪迹。
钟声被薄雾湿润
而改变了音色。
8 ~0 I  N1 D. o. m9 J白花凌空旋舞，
( ]' ?' v7 Z: _: Y5 N落在你的指尖上。
) d: R& B) ~6 v8 A% M2 t

奥冬

很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