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风的诗
《无名河上的船夫》
绯红的夕阳就要走失。通过皮肤
和微微滚动的波浪，我看到了风吹的速度
我们小坐在租来的瓦房前闲聊。声音起伏
而河水又一次退潮。丑陋的泥巴暴露出来
我们闲谈着工资和开销，现在和将来
一艘小木船在我们的谈话声中驶过
木船上那层油漆皮还没完全剥落，附随着船只
而移动。划动船浆的主人公一头白发
身着过时的黑布裳。这是小说中多次
出现的小木船，今天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
整只船载满了烂铜烂铁，船仓里
挂着一串尚未熟透的芭蕉。想起十年前
河两边到处闲挂着鱼网。河水清澈
我们在这条河疯狂地游泳，其中还有同年的
女生。十年了，没人提过这条河的名字
我也至终没问起过谁。那时的船只是重要的
交通工具。而现在，乌黑的河水可以与墨水媲美。
每天潮水上涨，泡沫，塑料袋堆积成山
掩盖了今天的河面，也掩盖着过去的水泽
船只成了河上打捞垃圾的工具。这似乎
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显然
可以想象到船夫平时的生活。朋友说
广东的老人比湖南的老人更命苦。我说
没钱的老人在哪里又能好过。我们突然
都变得沉默。而风仍在吹
风吹了这么多年，吹白了人民的头发
顺便涂黑了这条无名的小河
《晨练者》
他们没停止输液
很多年了，改变不了本质。五十步，一百步
早晨，他们揣着病历卡，排队练习
多年前，他们充当着农民和商人，扛着锄头
挖掘出树根和石头。多年后
绿树成荫，石头成了展览馆的饰品
十二月，霜从天降。霜打万物，也打湿
他们的双肩。他们戴一头假发，挥动锄头
他们现在，一心营造一座花园
高纯度的花园，只有花草，黄土，和他们自己
他们家的后庭院很静。那些树木，看上去
平淡，呈中性。水池边，雄伟的假山
是多年前堆积的
《又现春天》
庞大的工厂里，只有四个员工
这是一家现代化的工厂，操作准确无误
四个员工轮流值班，一个是皮肤柔嫩的江南女孩
一个是热情的四川小伙子，爱吃辣椒
一个是超生了的肥大婶，披一席染黄的头发
一个是豪放的东北汉子，他长得有些搞笑
先天性没什么头发，象《流浪记》里的三毛。
早上我去隔壁厂上班，又看到她不紧不慢地
朝这家工厂走来。她穿着一件
用桃花，杏花，橘子花做成的衣服
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二十多岁了
还一点不成熟，使我每次碰到她
都误以为她是个童工
《加工厂》
陌生的大街，我仿佛走进一个虚幻的世界
大型的加工厂，员工们四季不停地劳作
不分年龄和性别，产品五花八门
我所看到的儿童，用双脚制造道路
年青的建筑工，在工地上汗流浃背
他的父母在家乡，在自家的两亩稻田里配制农药
少男少女们用彼此制造自己。他们分工明确
出租车司机制造车祸，杀人犯
制造悲伤。监狱和棺材店老板
制造衰老和葬礼
阳光在阳光中失散
一个卖早点的老妇在马路上吆喝，面孔慈善
引诱着我的讥渴。我抓紧口袋
匆忙地穿过工厂的肠道，又看到三五群人
正在制造噪音。他们粗犷地
消耗着洁净的汽油，排放着快乐的气体
黑色的气体，从后面追踪上来
那么远了，还蔓延着刺鼻的原油味
《连衣裙》
连衣裙不是用来穿的
二十年的阴暗生活，腐烂的气息愈来愈浓
却不同角度
装饰我虚荣的面孔
思想，言语，到小小的动作。
有时候，它身体笨拙
有时候，它内心险恶
连衣裙，连衣裙
我再次提起它
是面对此刻仍眷恋的花
她说，“祝福我吧！”
《冬老虎》
我和父亲在林子里砍伐枯木
天快黑下来时
冬老虎就来了
一声怒吼
我们赶紧躲进了小土屋
我们在屋子里搓手，跺脚，打沙包
我和父亲一样
一直沿袭着祖父的伤痕
多少年了，仍旧无法修炼成
武松的体魄
《午餐》
中午，我在餐厅里
点了最喜欢的萝卜和白菜
看到门口，一个女疯子
单着睡衣
偎在冬天的怀抱里，啃食
一个苹果
我见异思迁，午餐就有了
微妙的变化
萝卜和青菜，竟咀嚼出
一个苹果的味道
《牧场》
长年放牧的人，他的栏栅里
圈有羔羊和骏马
两个穷少爷，一辈子
都看不够女人
它们不定期地，朝
两个方向出走。
牧场上阴晴不定
你会看到有人吃糖果
有人放声高唱。但你
看不到，潜伏的金钱豹
隐秘的成长
《多雨的季节》
他前生是激烈的士兵，临死前饿了好些天肚子
找到食物那天他狼吞虎咽，结果哽咽而死
他投胎时满嘴的食物来不及吐出，来不及
喝口孟婆汤。他现在的父亲
很富有，家里盛了许多牛奶，还有广阔的牧场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防止类似事件发生
他大口大口的喝着牛奶，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跟他一起战死沙场的兄弟
一部分在磨刀石上枯燥地磨刀，一部分
在无边的沙漠里乞讨
《商旅札记》
1985年6月，我第一次，并且
象征性的的交易------成功
以一声响亮的啼哭
换取了父母空前的幸福
十二块纯度百分百的黄金，换取了
汉字的友谊，科学的真实
最炽热高涨的火焰，换取了
眼疾，城墙和刀锋
步入商道的第二十年
我感到人鱼混杂，力不从心
我是失败的商人
写下那么多诗，也换取不了一粒黄莲
治疗二十年堆积的痨病
《游鱼》
道路宽敞，房间幽暗。
多年前挖掘的湖里，我放养的那尾小鱼
在玩堆积木。他在鱼鳞上佩带了一条红领巾
他喜欢音乐和舞蹈。在金铜色的阳光下
沿着弯曲的水路不停地游走
想一想，我的宠物离家出走
已经十多年。这期间，许多树木枯死
另一些掉光了叶子，脱了十几层皮。
昨天晚上我躺上床不久，他突然从一个未知点
回到了我的身边。他还是老样子，皮肤光滑
跳着喜爱的舞步。但这些年里
他用一只只蜜蜂写下了很多首歌曲，早已由一个
五音不全者，成长为一个音乐家
《绝症患者》
他醒悟了：一个人的到来
是为了让他离得更远
他翻箱倒柜，尘封的儿童玩具
被送往了火葬场。在火中
快乐呈现。幸福象热气球
他想说些什么，但来不及说出
棉被失去了温暖。他开始
呼吸困难。再也不可能遗精
他反复梦到清点钞票
反复梦到厉鬼缠身
他突然记起回家的路——
由于世界大战
他被迫搬迁了首都
欧阳风，80后，湖南人，新诗人诗派代表诗人。
《新诗人》代表诗人作品 欧阳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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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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