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至极
早上起来,我突然发觉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似乎很重要
似乎我不能与它稍离
它是什么
我确实想不起来它是什么
冷汗立马
冒了出来
昨天它还在我的衣兜里
昨天我还触摸到它的身体
我翻遍了所有的衣兜
香烟,不是
打火机,不是
手机,不是
公交卡,不是
水笔,不是
四张老头票,不是
十多张零碎钞票,不是
它是什么
上个星期的某一天
我似乎还在某个抽屉里看到它
于是我拉开了所有的抽屉
我把抽屉里的东西倒的满地都是
身份证,不是
获奖证书,不是
笔记本,不是
执法证、工作证,不是
银行卡,不是
澡票,不是
扑克牌,不是
它是什么
上个月的某一个时辰
我似乎在某一个地方看到它
于是我把所有能翻出的东西
都扔到了地上
旧发票,不是
旧衣服,不是
封面翻卷的诗集,不是
过期的车票,不是
十多年前的福利彩票,不是
断锯条,不是
墨水瓶里干涸的墨汁,不是
妻子
在这下不下脚的地方
左云手,右云手
刚柔相济,有模有样
笑吟吟的
不问我找什么
父亲和母亲
慢吞吞地吃饭
我从他们身旁反复经过
他们也不问我找什么
我翻出了所有能够翻出的东西
翻出了以前想要翻出而没翻出的
一本旧诗稿
两张带封套的成人光盘
三只旧袜子
一捆旧情书
一本高更的书,半本梵高的画册
一张初中的毕业照
站在我左边的那个,长着尖尖的虎牙,差点成为我的妻子
但是它们都不是
它是什么
我躺到床上想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
我伸手摸过一本书翻开
又合上
我努力说服自己
它不曾存在也不曾丢失
但我很快又站起身来
走到阳台上
点上一颗烟
很快又按灭
扔到楼下
然后,又点一颗
又按灭,又扔到楼下
它是什么
它是什么
它到底是什么呀
它被我丢到了什么地方
2014-3-14 临屏
蝼蛄
你带着谁的身子过河?举着谁的头颅上山?
你这家伙看起来就是个蠢货
蠢货如坦克
轰轰隆隆,大地震动
你这是要去向哪里?
轧到了我的脚趾头
却不说对不起
大踏步从我面前走过,
却不打一声招呼
我本想伸出一个小指头
把你按个四分五裂
但很快又改变了想法
你不该那么威武
不该那么不管不顾
更不该不把我这个历经沧桑的人当做你的敌人
不该长着一颗
令人羡慕的头颅
砍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再给你做一颗
黄金的
红铜的,黑铁的
泥巴的也行啊
要不然我把你同伴的头颅拧下来
给你安上
或者,把我的给你
我的就是你的,同样
你的也就是我的。我愿意
这样对待我的俘虏
做为你的再生父母
当我成为你
我也要,也要在下一个时辰像你这样,是一个蠢货
蠢货如坦克
横行且慌乱,不管不顾
甚至看不起造物主
20140302
那个谁,我想告诉你
亲爱的,你说,请你闭上眼
当我闭上眼,我的眼就长在了四面八方
我在它们的关注当中
我在我的双眉之间
一个多棱的晶体,不停地旋转
前面和后面,我看得见。
以前与以后,我看得见。
看得见远方,看得见光
看得见以前看得到的
和看不到的。看得见爱情
爱情如电流,时强时弱,
嗡嗡震动。看得见声音,
声音如流水,时缓时急,
有时突然跃起
有时跌落然后再跃起
源头,源头是一座暗红的仿古别墅
或者说是一架天花板下的钢琴
钢琴旁的男子,我叫三哥
穿长裙的那个女子,是这座别墅的女主人
女主人的手指触到了电
三哥猛得一颤
电流在一只小夜曲里
有时吱吱啦啦迸溅着火花
有时嗡嗡地震动
琴键上的色情,大海一样喘息
我不扭过头去
也不计较他们忽略了我的存在
钢琴真是一个好床铺
我深陷在他们的波涛里
甘愿做一个无关紧要的第三者
可这并不妨碍别人计较
那人在门外抽烟,一截很长的烟灰摔碎在地上
被风一吹
如同阳光飞地到处都是
亲爱的,我能说些什么呢
三哥是我曾经的虚构
是个应邀上门的调琴师
他在调试别人的老婆
阳光从门缝里进来
我看见埋伏在那人身后的刀斧
如同珊瑚
露出多彩的头角
我说,三哥快跑,三哥快跑
三哥是跃出大海的水花
女主人也是
他们拉着手
他们头发凌乱、衣服凌乱
他们光着脚,在楼梯上留下一个个新鲜的水印
他们身后的刀斧嘶喊着
要喝他们的血
楼梯不断地上升
楼梯是旋转楼梯
三哥和拉着他的女人
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不,我又看见他们了
他们跑着跑着就上了天
天上的人真干净啊
天上的飞鸟走兽和花草树木真干净啊
天上的房子真干净啊
天上道路和河流真干净啊
天上的山真干净啊
他们在天上
似乎不是太习惯
但看起来也显得那么干净
三哥扭回脸,冲我挥挥手
也冲那人和气急败坏的刀斧们挥挥手
我看见他白白的牙齿
那要晃瞎多少人的眼啊
我看见他和他身边的女人
头发依然凌乱、衣服依然凌乱
却似乎已经有了大理石般的质地和慵懒
2014-02-25
情人节我看见一个酒后的女人像一匹粉红的狐狸尾巴
文/阿尔
情人节的汴河路,天气晴好,街道干燥,楼阴处的积雪
没有化的迹象。据说,你那里
还在下着雪。南方以南啊。你在酒店门口
告别了很多人——
粉红的,像酒后的坏家伙。
坏家伙,努力不让膝盖打战、转弯,还像平时一样不看任何人
却冲着每个人快乐地微笑。坏家伙不躲避车辆
却没有车敢撞到你身上
我喊,我喊你,你听得到吗,坏家伙,坏家伙,坏家伙
天哪,坏家伙居然从我面前无声地经过
像长长的扫把扫过黑黑的马槽
这时是谁在我背后突然咯咯地大笑,我看见你倒在了地上
学着马的样子
恢恢打着
响鼻
你不要做出马的特征。
你不是的马。只是狐狸的尾巴。只是我的幻觉。你也许和我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幻觉。
粉红的,黏腻腻的。万物,和乌有。
乌有的鼻孔,
呼呼冒着热气。
坏家伙赶快自个爬起来。
你把伸到你面前的手一一打到打到一边。你向
向你走过来的人
抬起头
吐着带毒的信子。嗖嗖嗖。我用手指着你。
我抬起脚
想要跺向你的臀部。
你看不见我,你装作看不见我,我明明看见你诡异的鬼脸忽地一闪。
我说坏家伙,赶快自个爬起来
不然我就一巴掌抽过去。
你拍拍身上的雪
一下就不见了。
其实你身上哪来的雪啊。雪一落到你身上就化了。
2014-2-14
要离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听你发出的声音,
赤着的脚丫子沾着泥巴,
脚下啪啪啪啪响个不停。你在我楼下,
来到楼梯口。你为什么低着头
为什么磨磨蹭蹭。难道你不知道我正缺一个
你这样的小把戏。我要把你倒提在手
我要搔你的咯吱窝......
你脚下啪啪响,并且还叫了起来,
如同野狼,嗷嗷。你叫完之后,
楼道上就完全空了。原本楼道上虽然没有什么东西,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已经开始上楼,
脚下啪啪啪啪响个不停,嘴里还叫着,嗷嗷。
我站在门口几乎要失去了耐心。
扎在心口上的断矛显然是个意外,
但它不过是绣花针。你那婆娘呢,
你那婆娘的骨灰还在天上飞。
她现在只剩下这根绣花针了吧。
你却拿来对付我这个所谓的敌人。
我倒提你的双脚,把你往水缸里中闷。
尽管水要呛炸你的肺,你也不吱声。
你咋不吱声了呢。你可以学狼叫啊,嗷嗷。
你看你看,你这个熊样,多像落汤鸡。
我且把你放在我的大腿上,
我该喊你什么呢。喊兄弟,你不配。
喊儿子,我怎么可能生下你
即使生下了,我也会一把掐死你。对,掐死你。
喊,喂。喂!喂落在你的脸上
很快就没了踪影。
喊要离,那就只剩下我也不敢相信的传说:
要离,上古异兽,又名庆忌。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打一出生,就要要了我的命。
我打一开始就没看起你。
2013-12-27
在二楼候车室我看到那个叫北京的人
他穿着蓝色铁路制服
胳膊和腿始终保持着一二一的节奏
候车室嗡嗡的,如同苍蝇
我挥了挥手,趴在玻璃上喊,北京
一列火车从他身旁开过
我的喊声刚一开口
就被火车吞没了
我相信他是听不到的
可他偏偏扭过头来
他的手臂和脚并没有改变一二一的节奏
他只是往我这边看
似乎还露出了笑脸
笑脸漂浮,火车的奔跑让我误以为
是它在后退
我拍了拍玻璃,又喊,北京
他把头扭了过去
笑脸犹如一片干叶子
啪的一下成为四散的粉尘
北京,北京,这真的是北京吗
他的节奏和火车的节奏
显然不是一个节奏
他在以奔跑的火车为背景的空气里
犹如一匹木偶般的小兽
游泳在羊水里
周围的空旷和事物
随着一二一的节奏
一圈一圈向外漾着波纹
我看的很清楚
数枚铁路工的铜纽扣
几张站台上候车的人脸
纸片般漂浮在水面上
2013-12-19
蛾子
早上刚一睁眼我就拍死了一只蛾子。蛾子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我的手凑过去。我想我扬起的手臂它肯定看得见。但它还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它要那该死的眼睛有什么用,啪地一声响,一股粉尘四溅,看不见一点血。
恰在此时,有人在啪啪地敲门。她是隔壁的女律师,戴着眼镜,腋下夹着绿色塑料文件夹。我说进来吧。我说,你知道吗,刚刚打死了一只蛾子。她说什么蛾子啊,我不懂。我说,就是昨晚那只。那只该死的蛾子,在我们身边飞舞。我们不知道它要那该死的眼睛做什么,撞得灯泡啪啪响;它要那些该死的力量做什么,撞得墙壁直摇晃。甚至有一次,它撞到你惊恐的声带上,落在我们之间的缝隙里,你身子一挺,它又落在我的枕头上。我一巴掌拍下去,却响亮的拍在床桄上。
一只蛾子飞舞成千万只蛾子。千万只蛾子砰砰响。我的手伸到空中故作姿态地一张一合,它们总是逃脱我的手掌。
我说,亲爱的,昨晚你说你的牙根痒,我的牙根又怎么不痒呢。但我是一个多梦的人,只要一陷入恐惧,就会进入梦乡。在梦中,有面镜子在张望,至于我,我不得不坦白的借用博尔赫斯的一句话,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但更令我害怕的是,镜子里没有我,只有一只硕大的蛾子,在铁器上磨牙。我想冲过去掰掉它门扇样的牙齿,顺便敲碎它的头骨,只是最终,也没能挪开脚步。
我拍了一下她的大腿,她打落我的手。我说,你猜怎么着,早上一睁眼我就看见它趴在我们的墙壁上。我指着早已熄灭的灯泡发誓赌咒说,昨晚上的,就是它。我和它的眼神一碰,不瞒你说,就有点打颤,但一想起你昨晚的眼神——我就告诉我自己:不要害怕,甚至对你并不感到害怕这点也不要害怕。她看着我,神情冷峻,我挺喜欢她这个样子,如果她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跪在她脚下。她说,不要乱讲话,什么都需要证据。我说我一巴掌下去,只有一股粉尘飞溅,不见一滴血。
我先走了,她站起身,说话冷冷的,今天我要给一个杀人犯做无罪辩护,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在她咣地一声带上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墙壁摇晃,我看见一只蛾子,趴在天花板上,身形特别巨大。这个该死的家伙,它看着我,我却装作没有事一样。它的视网膜,有如红色的铁丝网,张开着。我却只能装作没有事一样。
2013-1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