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诗歌-特色诗-九颂诗】

枣林放牛

转自【金川思想艺术中心吧】

枣林放牛

麦地
接纳冬天
脱粒机
东庄头＊
――祭奠老杨
坡上牛群
废弃的大院
牧归时刻
登上眼前的山坡
雪花妹妹

枣林放牛

麦地

金色仿佛繁衍出金色
从大地的中心
如果那一点恰好被拇指按捺
那颤动恰好咬疼第一张犁铧
从风的皮肤崩裂的芒
自下而上进入蔚蓝
天空向无数浑圆的乳房倾满
你曾经那样睡过
肢体，步履，以及可描述的携带者
在顷刻之间淹没，或消失

村庄沉醉在淡淡的香味
鸟群落入如灰烬
那些失去捆绑的鸣叫
如火苗，被割倒，被拆掉
金色花瓣之间
隆起褐色，或者浅红的墓穴
新土如裂开的咽喉
几蔟绿幽幽的蒲公英缱绻
金黄的花朵，鲜活的哭声
向你托起。你的手却无法捧起
他们的名字，一道道深渊
使你眩晕如开镰前的景色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一日

枣林放牛

接纳冬天

宛如接纳母亲的忧伤
我接纳这冬天
无雨，无雪，无情的干冷
在夜不能寐的黑色帷幕后
听寒风嘶号，并舞蹈
仿佛母亲皲裂的手
置入我的心脏
一个腐烂的隧洞悄然生成

月色如华覆盖着她
她的忧伤弥漫着无人看管的旷野
我在一条温暖的缝隙
依靠焚烧尸骨加热取暖设备
我住在城市的高楼里
昏黄的街灯如焚尸炉泄露的红
我的脸色看起来如此滋润
冬天也接纳了我
我们把墓穴与屋子装饰的一模一样
以此掩盖我们犯下的过错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四日

枣林放牛

脱粒机

许多事，时光为它们脱粒
从心中长出的无奈
那石头曾经向那些畜生砸去
那不会报复你的眼睛望着你
直至今日，明日
那石头砸在今天的安详之上
痛苦如一道蔗糖的深渊
太多的甜蜜，纠缠如死，不死不活
而它们也拒绝接受忏悔

它们悄然离开你
却永远躲藏在你的心里
你的心是一片永远的墓地
地狱的芳香弥散
你听任那些花，盛开又凋谢
你听任它们死去又复活
或者它们就不曾真正地死去
脱粒机始终在转动
时间拿走你金黄灿烂的野心与雄心
只为你留下赤裸裸的
痛苦咀嚼的棒子
你可以烧烤命运，也可焚毁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五日

枣林放牛

东庄头＊
――祭奠老杨

太阳爬上白虎脊背
梯田躲藏在背影
我们的红薯还没有起完
鸡鸣三县
阳光，鸡鸣，斟满村庄

我还惦记着鸡鸣三县
你却已不见
你双手捧过的那张脸
她已把你遗忘
小毕曾恨你是个老色鬼
可是，爱美人真不是有罪

村庄，故人，沿途的风景
我们相遇，相识
转眼变得如此陌生
我们还没来不及责怪命运
就生生拆散自身

肉体消灭肉体
灵魂，在时光的手中
昨日的微笑，今日的哭声
你挑着担子，在前
我在后，却不是你的影子

如果不是梦中的景象
你我此刻，都已登临天堂
鸡鸣三县，依然在唱
不管是你不如愿
还是我如愿依然把你惦念

＊东庄头，位于山西阳泉郊区东北，临近河北省，位于河北省平山县、山西省平定县与盂县的交界上，有鸡鸣三县之称。村庄东南是一道山梁，叫白虎脑。作者与村里老杨曾一起在煤矿工作，随老杨到村中游历。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五日

枣林放牛

坡上牛群

那些忧伤的花累了
蜷缩在青草的乳房栖息
那些花被云的手摇晃
在山坡上如醉酒的歌声徜徉

那些花在牧人手上变得柔软
仿佛波浪在海的皮肤上翻卷
在死亡临近的日子里
那些花会流泪，忧伤洞穿牧人的心
听不到哭声，牧场在哭泣

那些花一出生就是开放
从山冈向山坡下流淌
它们像大地手掌上的孩子
至死都不会长大
一生穿戴一张纯粹的皮衣

那些生灵是大地的花瓣
开在牧人眼睑，凋零在牧人心坎
它们走后的山坡空空
那里不埋葬忧伤，只播种牧人的疼痛

　　　二〇〇九年一月十八日

枣林放牛

废弃的大院

一件衣服在绳索上抖动
急切的寒冷
仿佛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肉身
大院空荡
如一只死牛犊的眼
无法关闭的斜井
散发着填充不满的悲痛

柴门被隆冬封存
这里不再会有来人
一条苍白的道路自动绕行
把凄凉而漫长的风
毫不犹豫拖入荒凉之中
小河在大院身后干涸
河沙与卵石一致选择哑默

屋门关闭，或者半开着
几乎都没有上锁
这里已是不需要设防的世界
落叶在天堂里闲逛
风，扬起那些轻松的歌唱
甚至与它们一起和唱
我的灵魂，不分白天黑夜
用梦的无形排刷
蘸着那些歌声，粉刷我的灵堂

　　　二〇〇九年一月二十日

枣林放牛

牧归时刻

薄薄的阴云遮蔽了天空
阴郁不散
晴朗成为遥远而漫长的怀想
干草变得稀疏
山坡裸露出丑陋的面目
任牛蹄为它们翻新

牛群，已瘦弱得不成其为牛群
仿佛不期而遇的鬼魂
丑陋的皮毛
令冬季发出触目惊心的哀恸
寒风肆意骚乱
把墓地的松树奋力摇曳
恍然掐灭大地最后一丛绿

甜蜜的死亡气息浓郁
惊醒昏昏欲睡的牧人
时光已接近黄昏
哦，上午，下午，黄昏，傍晚
这样的划分如果有意义
黄昏，这份牧归的伤悲
该镌刻在哪一册苦难的《诗集》

　　二〇〇九年一月二十日

枣林放牛

登上眼前的山坡

从低矮的灌木从
撕开冬眠植物的鲜艳血肉
荡起尘土的腥味
时而柔软无骨的脚
时而坚硬如刀，可以透彻骨髓的步伐
风，登上眼前的山坡
在人迹很少来临的小径
再次布施爱抚，或者冷酷

时光，把黎明抛弃在谷底
举起清晨，举起飞鸟
夜色遗弃的露珠收刮在掌心
阳光登上眼前的山坡
草根把枯黄的身体摇曳
如不死的旗帜
从谷底一直插向山脊
冬季静默如一张竖琴
树木如僵硬的手，暗自抗拒枯瘦
无暇将爱人般的琴弦拨动

我的心在拨动忧伤
是我眼前的牛群，向上
荡开左侧锐利如牙齿的岩石
把恐惧填充右侧的深渊
我与牛群，登上眼前的山坡
小径弯曲如喜悦的引线
小径在蹄子下，脚掌下沸腾
前人的灵魂悄悄亲吻我的脚跟
能听到她笑声的村庄
已进入视线。褐色村庄
是前人为我存储的秘密牧场

　　　二〇〇九年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