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一
姥姥，晴天了
你搬着板凳在阳光底下抠那些玉米
那些和冬天一样硬的玉米
死死抓住骨头，怎么也不肯下来
你厚硬的指甲，闪电一样潜进它的根部
将它们抠离眷恋的家园，然后你又闪电一样
被那场厚厚的雪
埋到我们永远都找不到的位置
二
姥姥。你不知道
那些抠下的玉米在第二年
就成长起来。健壮的在田野里撒欢
只要风一吹，他们唰唰的唱歌
可是姥姥。那些歌唱在田野里
怎么也不肯回到村庄
秋天过后，仍有一株干枯的玉米
不肯回到家园。
北风也不曾将它带走。
三
姥爷在每个冬天
也会搬出板凳 在阳光下抠那些玉米
仿佛你永远都没有抠完的那些
有时也会抠出一场大雪
他的头发全白了
他陷在自己昏暗的小屋里抽烟
儿女们嘘寒问暖的棉被和食物全都送来
然后纷纷都走开。他身体变弯
慢慢弯成一张整装待发的弓
他随时准备将自己射出去
四
姥姥。这些年我写了很多不疼不痒的文字
有时我铺路，有时我拆桥
有时我迎着北风。寻找一场雪花
通常都是无功而返。
看见芦花飞的时候我就想追
可看见炊烟，我又想起锅里喷香的蒸饭
我母亲每年都要哭几次
有时是和父亲吵架，有时是清明，再然后
是你的忌日。她都回想起你。
母亲是爱抱着疼痛过日子的人
她和我们絮叨起孤苦伶仃的姥爷
就会流泪。就会有一道闪划伤她的心情
五
姥姥，小院的月光很好，是泼下来的。
那些流，那些淌，轻纱薄帐都太不实际，矫情。
他泼下来的迅猛就像我
泪水毫无准备的喷涌
说实话，这些年我过得不好不坏
一个总是披着月光，念着月光，和躲避月光的人
是灰暗的，凄苦的，是一只冰冷的箭
找不到爱的伤口，姥姥
我没有走南闯北。这些年只在附近县市
像一口蛇皮袋子，游来晃去，有着个人悲伤。
看到那些挤上火车没有座位的人，就会想起
成群的玉米被牛车拉着回家。所以，我不回家
也不远游。请原谅我有着自己的想法
今天的月光最忧伤，也最明朗
寂静，是谁正点燃我体内的磷火
加了把椅子给你，桌上有茶，但已凉。
蟋蟀叫着。丝瓜孤悬。月光泼下来，和家乡的一样。
我无法抑制的想听你叙叙老掉牙的故事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顺藤摸根找到回去的路。
六
姥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
只要碰到秋天我就会像一只惊慌的田鼠
只要下雪，我就无法抑制的播放那些
隐藏的碟片。灰暗的碟片
是北风吹来的乌云，乌云里隐忍的雪
厚厚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七
每逢年过节。
我就会想起亲人里的空缺
像那些洁白的芦花，从秋天的枝头
被天空抽走。我身体深处的叫喊
被吹走了
飞去哪里，它们谁也没有告诉
姥姥。春天来了。
那些芦花又整齐的在水里梳妆
绿的招摇。
过路人都熟视无睹
可我会迟迟发呆
像看到你的影子
和他们一起
回到大地的心房
重新长出来
在飞走之前
你就在村边久久伫望
我多希望你能飞进我明亮的窗子
不被别人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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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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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挺好，深情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