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追求综合整体的大境界
■杨立
“谁也没有我坚定 相信一把斧头也会赐予新鲜的爱∕一场风雨可以
在十年后公开∕有着它的更替的页面 或熟悉的床铺”
——方文竹《在一株南方铁杉下》
一位坚守着自己的词语的诗人作家就这样独自吟唱起来。谁也不会注意到,偏居皖东南一隅、日夜“与生命合谋”的方文竹,就是这样一位默默耕耘数十年的“词语修士”。从八十年代中国校园诗歌风云人物之一,到九十年代潜入实验室代表某种取向,进入新世纪之后,立足“传统”、挑战“先锋”,提炼生活的汁液,走向追求“综合、整体”的大境界。如今的方文竹,其文本成熟的轮廓渐渐凸现出来,并形成强大的精神气场。
将自己的每一篇作品当作试验品
方文竹承认,他首先是一位诗人。
“诗歌是一种毒,一旦沾染上来,一生都是医治不了。”对此,方文竹深有体会。最早在上世纪80年,尚在安徽师范大学就读的他就已经是名扬全国的校园诗人了。这些年,他的诗歌等作品不断占据着一些重要刊物的头条,出版了诗集《荒岛与夜歌》《九十年代实验室》《各走一边》《春夜辞》《时间修补术》《他有一种铸剑的本事》《月牙湾》,散文集《我需要痛》,散文诗集《东方海贝》《美人香草》《深夜的耳朵》《隐身人之歌》,散文诗理论集《建构与超越》,长篇小说《黑影》《天边月》,学术论集《自由游戏的时代》《形式不仅仅是形式》,纪实专著《物华天宝灵杰地》《湖光山色秀郎溪》等著作共计19部,其文类的多样、广博,按照作家、批评家崔国发的说法是“五栖(散文诗、诗歌、散文、小说、学术评论——笔者注)兼擅”,其实还要加上新闻纪实体等。最重要的是,几乎每部作品的文本质量和学术价值都相当过硬。
对方文竹而言,迄今最为重要的“文本事件”当属上世纪九十年代由中直三家单位在北京联合举办的“方文竹作品暨九十年代中国诗歌研讨会” 。当时的他正在人民大学读研,他的导师张法教授亲自发动了一帮在当今学术前沿和文学批评领域很厉害的权威性人物如王一川、张颐武、程光炜、王家新、孙文波,以及光明日报的韩小蕙,人大教授焦国成、王旭晓等专家学者参与研讨。众家一致认为,方文竹的诗歌写作在某些方面体现着九十年代中国诗歌的新发展新特点,在一种知识气候中的写作中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诗歌道路。研讨会高度评价了方文竹的作品《周末,去了一趟北京图书馆》、《哲学系》、《词与物》、《绵延》等。
在这里,我觉得很有必要特别指出的一点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举办个人作品研讨会,其含金量非现在的诸多所谓研讨会等所能望其项背。因大多数人心知肚明的原因,当今诗歌生态已远远不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般得干净和纯粹了,那几乎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真正为作品而研讨的研讨会,说严重和夸张点,当下几乎已绝迹!
尽管著作众多,发表作品样刊堆积如山。方文竹却认为,发表和出版是一个真正思考者的不得已行为。禅宗的“不立文字”,德里达的“印迹”之说,都表达了文字表达的暧昧色彩。因此,方文竹又认为,个人的作品只不过是闲暇时光的产物,仅为个人观察与思考的副产品。著作只是一个人的经验记录,而他则是将自己的每一篇作品当作试验品,其目的是想由此而引出下一部满意之作。
“遗憾的是到如今这一部满意的作品还未问世。”也许,这只是他的一种谦逊和心悬更大目标的表示。
关于“滴撒群体”
2001年,批评家陈超读过方文竹诗集《九十年代实验室》后,感叹说:“方文竹是在现代诗各方面令人满意的人。”这里当然指方文竹写诗方面十八般武艺样样使劲,可是还有一项大家可能不大会想到:方文竹还是现代诗群体的积极发动者组织者。
2010年8月,由方文竹发起和主组的“滴撒诗歌”在安徽宣城正式成立。其前身为1986年创立的《门》派。滴撒诗歌群体目前主要是由生活在宣城地域的部分诗人组成。完整理论纲领为载于2009年《中国诗歌研究》的方文竹、盛敏、霍俊明对话录《语言滴撒》。2011年6月,《滴撒诗歌》创刊号在安徽宣城出版,其后每年都出一本滴撒年选。每期年刊均通过邮寄方式,向全国各地数百位重点诗人及评论家们赠阅,引起了国内诗坛的广泛关注。自2011年起,滴撒诗歌的优秀作品多次登陆《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年度民刊专号,以及《中国当代汉诗年鉴》等年度选本,其中,《中国诗歌》杂志更将滴撒诗歌列为“2011年中国十大诗歌民刊”。
“滴撒诗歌”,一个如此新鲜和奇特的词,自创立之初开始,就令国内很多诗坛名家们费解,即便是我这个时常游离于滴撒诗群内外的边缘之人,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很轻易地说出个所以然来。按照方文竹自己的说法,滴撒,意思是语言型构之前的状态,即“未完成”。这就昭示了滴撒诗歌重过程重实验的性质。这样说来,滴撒是一种先锋诗歌。
在方文竹很多关于宣城文学和诗歌的文章里,常常会出现这样一段话:“明清时宣城、桐城为皖地文坛两大重镇,而清初的宣城则为全国诗坛中心,代表诗人施闰章、高咏、梅庚、梅清、梅文鼎、沈泌等。古有李白、谢朓、梅尧臣等,新诗则有胡适体、汪静之的湖畔诗派等。”再联想到作为滴撒发起人之一的他给滴撒诗群拟定的写作理想:“恢复宣城诗歌传统,加入中国新诗的风雨进程……”我们从中不难看出,方文竹力图重振本土诗歌辉煌,并期望以独具一格的姿态雄踞中国诗坛的良好心愿。心意转化为行动,为“滴撒”,作为一介书生的他费尽了心血:每期的经费均由他筹集,活动大多由他安排发起,成员如此团结,短短几年影响如此之大,等等,堪称奇迹!
关于“整体人格”
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我一直尊称方文竹为“老师”(尽管他一向很不喜欢人家称他“老师”),因为无论从做人到作文,他都是我的老师,但他一直把我(其实不仅对我,对本土如“滴撒诗群”和其他朋友)都当做兄弟一般看待,这一直让大家心存感动。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文质彬彬”,眼前这人,乃“儒雅谦恭一书生”。他的生活,基本上都被工作、创作和读书三者所围困(他工作和住宿在一个院子里),他也安于其中乐于其中,与世无争,活得个安稳、清净、自在。业余时间,除了静心创作,偶尔与文友们交流外,其余时间基本上都交给了身边的各类书籍,人们常常见到的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乐滋滋、心无旁骛地捧读一本高深的学术名著。他的阅读量极大,在中华原典中最爱《庄子》、《楚辞》,对胡塞尔、德里达、哈贝马斯等西方学术兴趣浓厚,涉及哲学、美学、文化学、经济学、法学、新闻学、社会学、历史学及自然科学等,在国家级刊物发表了一些高水平的学术论文,出版2部学术论著。与他的创作实绩相比,他的学术研习毫不逊色,兴趣也更大。他的某些论点一直被学者引用。其创作与理论齐头并进的复杂多变态势,以至让评论家无从下手。但他是一位时刻警惕“学院”习气的学者型写作者,生命体悟和人生经验一直是他进行思考和写作的紧要之处。
尽管学养渊深、成就斐然,但他在家人、邻居、文友和社会的眼中,再也不是“词语的帝王”,而是一直普通又平和、低调而格调、待人真诚而友善的丈夫、父亲、朋友、同事和公民。用这样的心态来看待一切,为人一定能善始善终。他常说:“我的作品不会给这个世界增加什么,也不会给这个世界减少什么。他还期望,“做革命与保守之间徘徊的诗歌修士,有追求综合、整体之野心。”诸此种种,皆能反映他的内心深处,还有更大的目标期待此生能够实现。当然,他内心也非常清楚——一切都“未完成”,一切都“在路上”!因为无论是谁,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最高的顶点,我们只能不断地向上攀登、攀登、再攀登,就像头顶浩渺的宇宙与身边远逝的时间那样,深邃无极、永无止境……
“写作是整体人格的投入。”方文竹如是说。
(原载《诗选刊》下半月2014年第3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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