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红豆和七支短歌

邵军祥

一枚红豆和七支短歌

邵军祥

流    年

读比暮色更沧桑的日子
满眼迷惘，捡拾起
那片风月遮拦的错愕
晓风中的树影，月光斑驳

从一本书中直起身来
走过蜿蜒匍匐的诗篇
是谁的心事恣意流淌
湿润的眼眸
奔涌着谁的汪洋
早已褪色的名字
飘零在光阴的河面
是谁的落花嫣红
伴你渡过湍急与安详

不必催发，兰舟已经漂远
于灵魂和双手之上
岁月珍藏在一首诗里
花殇镌刻在一段情里
玫瑰、河流、歌声、隐痛
我将目睹另一个春天的消逝

回   忆

吟唱着欣喜与失落
寂寞悬挂在海角、或者天涯
蝴蝶是孤独者的影子
漂泊的足迹找不到回家的路
诗经里采薇的姑娘
一朵凋谢的菊花
开在眉心紧皱的悲凉中央

是回忆，将她留在故乡
不堪回首的往昔
那个手剪春风的女人
苦笑着隐没在年轮深处
腐烂的时间绵延着
惆怅，白釉的曲线
写满了春天的诗行

丢失的年华啊
一片飘落在风中叶子
一条河流从没丢下她
独自流走

红    豆

种下一棵树，在心里
结满红豆与相思
在五谷和爱情安魂的民间
那棵树，一直被闪电流放

一袭缠绵，宛若那柄铁剑
被慢慢锈蚀，水草下的跋涉
从偶然走向必然的合唱
打破往日的宁静

不奢望执子之手与你携老
不求在日月的轮回里相逢
或者捖一曲笛音
贴着江面行走
任一船渔火
撕碎夜的黑暗

只邀青丝如瀑的笑靥安然端坐
让记忆捧一抹宁静与矜持
一任爱情湮没唐诗和宋词的平仄

落    日

我习惯于用一杯清茶打发时光
或者温暖心底的冰凉
丝竹于指尖漾起快乐的漩涡
扯一片祥云裁剪成美好的祝福
采一颗星星绽放粉红的玫瑰
装饰柔软的梦境
透明的酒杯斟满怡人的春光

不为思你念你
只为往事深处那一次邂逅
照亮的暗淡无光的眼波
不为迎你送你
只为晨昏相守中的暖流
蹚过灰杜鹃的歌唱
如果死亡不是孤独抵达的山川
涌流周身的血液啊，注定
要照亮被幸福遗忘的夜晚

时序，划向清明的渡口

时序，划向清明的渡口
这一天，思念的天空
注定，要灰暗一次
黑蝴蝶在风中飘飞
三月，倾泻的泪瀑
于花海的心底决堤

只有在这个日子
我才敢
捧几抔吉祥的土
覆在父母的肌肤上
借着阳光和青草的新芽
摸一摸
熄灭在昨天的心灯
九泉之下的潮湿与冷暖

我才敢
倚在杜牧先生不朽的《清明》里
沐着慎终追远的细雨
听一听
被时光渐渐湮没的乳名
以及泯灭在唇边的叮咛

我才敢
抚着子嗣绵延的香火
以跪立的虔诚
让疼痛搀扶的诗句
仰望他们的渺小和高大

故    土

远树寒烟，我梦见一座老屋
繁茂的叶子下，门敞开着
一缕阳光穿过缝隙
斜斜地照亮那片土地
冥冥中，我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假如是父亲曾经住过的
即使家徒四壁
我也情愿，自在地入住
和他默默地说话、抽烟、喝酒
透过一层土的距离
我就触到了地下的声音
在那里，我的梦开始潮湿
亲情在我的筋骨里酸痛

我知道
在这太过熟悉的地方
不需要任何的深刻与思想
不需要刻意的修饰与妆扮
我只要，只要那缕炊烟
轻轻袅娜着，儿时的乳名
萦绕在故乡的头顶
像我们的梦，无法远离

面对一头老牛

面对一头老牛
我就想起老去的父亲
一种无边的悲悯缠绕心间

老去的父亲已经长眠
而他的牛还在咀嚼日子
四蹄撬动着那轮残阳
彻夜不眠的反刍
亦如父亲双手不停地敲打

冷暖守望的季节
比历程绵长
比情愫悠远
别人用笔赞美父亲
我用泪水为牛续写悼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