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之夜
深巷中急促的呼吸,回荡着;这泛性的迷汤,凉不到初温
横坡上,十二公分高跟鞋硬朗地树立着,颤抖的却是月下一印扭曲的菱形花瓣
酒红染唇后的轻丝细发,触电似的拖宕,夜间,她在用身体度量生与死的宽度
霎时,驮马的铃声如潮波摆岸,一浪推着一浪,在奔涌!
这是西部的黑色蚕豆,这是粮食的种子
红高粱色的土壤,繁衍,滋生着永恒的叠浪,不败的力量
犁在开拓,播种者,是千年不倒的骨架,是疲惫的汉子,是西部的土堡子
古道川口处的虐风,在高张
一道痛的苍痕,无生涯的齿轮,沉碾着支撑灵魂的腰杆
西部的旷野,像平实的胸膛,停放的硬床;
喝了迷汤的赤汉,鼓起着肋骨,一面充血的怪兽
在用腹地勃起的长鞭,摔打着这裸露的人间
十四时的落雪
陇原的雪花,不在天气预报里,而在青锁的宅门里
在娘的心坎里,在妻的双眸里
在五色信笺上的花瓣里,在归来的游子脚步里
在木色的窗格里,在五月风的槐花香里,在酸菜的陈坛里
陇原的雪花,不在英雄的马蹄上,而在空旷的塬上
在迷漫的子午岭峰上,在孤月的十二岚上
在夜阑炉火的酒香上,在闺房的绣枕上
在无意的卷帘上,在十四时的惊诧上,在妻低眉的发钗上……
剪影
——送我早已银发的妈妈
从西厢房木灰色的窗格中望去,是
那口缠满绳索的枯井,三十年的
流水声依旧“咕噜,咕噜”在回响
响声里打湿着苍苔,打湿着木桶,还有妈妈的那双青布棉鞋
雪落菊花的小径上,打落着水花
瘦弱的膀子,如我初见的样子,颤悠悠地轻踏着每一步
屋檐下的水缸,平静犹如妈妈的眼,没有多少奢望
生活若这口老缸,浮起瓢,即可
西崖之部
插有古铜色的蓝翎信笺,是我投望的
发自底心的最殷切的问候:安好,那片白狄之色的云朵
然,理想国,在哪里
我翻着每一张邮资,批号,标码,以致
土黄色的陆地,还有蓝色海域的每一角落
吉祥鸟,飞过的季节
十三木格的窗下,我用爱人的秀发打着结——
栗色的蝴蝶结
一切可都安好,我生活着的这片裸露的土地,还有
来来往往于内陆西部之崖的每一个身影,熟悉的抑或不熟悉的善的背影
归来,孑然的归来
若人生允许我在无期的倦途中回转,我将信步踏上
这片孤寂的静穆之滩
晚秋
沉蓝色的上空,掠过一只衔着稻谷穗的飞鸟
白色低垂的镰月处,抖动的翅影中传来雏鸟的几声啼鸣
响透着老城墙的犄角
一座荒落的败地,一道敦厚的土墙
随着风响的耳根望去,是无际的原野,一川稔熟的黄色
西北风下,潮涨势地奔涌着···
弓,这苍劲的生命
在将尽的时刻,向着大地弯着最后一次腰身!
时光
时光轴上挽着结,白色的结
十月的天,去的是一个静默的季节
伐木,寻找倒转的年代,一圈又一圈的泛开
如抬眼,刺眼的焦灼的日光,投下的是无数的数不尽的密咒
测源,向着深度,探几尺
这纹络不明的冲砂带上,指不清,水的走向,根的荒年
印迹,在木色的那张被刮的皮上,
在落叶的片片昏黄上,在掘墓人抡起的刨斧上
落音,横木开膛后,仅仅留下一湾青色的血流
晨曦
空杯子,放在朽台上
我等待的是:那份倾颓的光线的倒入
在时光划去整个青春的尽头
留在大地深处的深处的,唯有青丝散落的吊影
和那扭曲着心灵枯竭的干肋
何处有我曾经回望的远征
苍茫的野原下,我寻觅着来来去去的足迹
囊皮里独剩着骨头一把,披散的白发依旧顶着裸露的晴天
走了这么多年,耳边回响的依然还是那首习惯的老曲
谁在镜面前对峙过那双深陷的凹眼,久违的残年
惨白的曦光,在撒满整个人间的时候
有多少人,再一次转身背着太阳的方向
再次踏上了黑夜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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